翌日, 大比繼續。

細雨朦朧, 山間籠罩白霧似的一層雨幕, 呼吸間清冽入心脾。

牧謫為沈顧容撐著傘, 遮住漫天雨幕。

沈顧容自出了泛絳居後, 視線一直都在不自覺地尋找什麼,牧謫同他說話也頗有些心不在焉的。

剛到比試臺旁, 一群嘰嘰喳喳的弟子掃見他立刻噤若寒蟬,乖順得一聲都不敢吭。

沈顧容都習慣了, 正要和牧謫一起去閣樓,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叫他。

“聖君!晨安啊!”

是青玉的聲音。

周圍其他人不約而同朝著青玉看過去,滿臉驚駭, 覺得此人真是膽大包天, 連聖君這種一個眼神都能將人嚇出冷汗的人都敢接近,難道他就不怕死嗎?

青玉根本不怕死, 他趴在看臺最後一排, 笑嘻嘻地衝著沈顧容招手, 態度極其歡喜, 又帶著些不自覺的親暱,彷彿只是將人人畏懼的聖君當成是友人似的。

沈顧容也不在意旁人對他的態度,他微微偏頭, 看向青玉。

只是下一瞬, 他原本還閃著期待光芒的眸子瞬間黯淡無光。

牧謫正蹙眉盤算著什麼時候能把青玉給揍一頓,就聽到他師尊心中一聲悲憤的尖叫。

我、狐、耳、呢?!

牧謫:“……”

青玉趴在看臺欄杆上眯著眼睛衝沈顧容笑,腦袋上戴著一頂絲綢軟帽, 將那雙狐耳遮掩得乾乾淨淨,連根狐毛都瞧不見。

沈顧容……沈顧容心都要碎了。

沈顧容失魂落魄地跟著牧謫到了閣樓裡間,連奚孤行同他打招呼他都隨意敷衍了過去。

牧謫牙都要咬碎了,起先他還以為青玉說的沈顧容誇他狐耳的話只是他擅自誇張,現在看來,那並不誇張,相反還有所保留。

沈顧容哪裡是喜歡狐耳,簡直是愛得不行。

牧謫忍了又忍,沒忍住,跪坐在沈顧容面前,試探著問:“師尊,您覺得……青玉這個人,如何?”

沈顧容偏頭:“狐耳?”

牧謫:“……”

牧謫唇角微微抽動。

沈顧容脫口而出後,這才後知後覺不對,他乾咳一聲,道:“他是個好孩子。”

狐——耳!

牧謫:“……”

牧謫強顏歡笑:“是、是嗎?妖族和人類修士好像都不怎麼喜歡他。”

沈顧容蹙眉:“因為他狐耳修煉不下去?”

狐耳啊啊啊啊。

牧謫:“……”

沈顧容正色道:“我之前教過你,身體只是一具皮囊罷了,修道之人不必太過在意。”

狐耳!!!

牧謫:“……”

你明明一直在喊狐耳,根本就沒停過。

牧謫無聲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了。

牧謫方才說的沒有錯,因為那雙狐耳,青玉在妖族和人類修士間地位極其尷尬,少時因為修為低下被人欺負是常有的事。

妖族覺得他是個連妖相都沒有的殘次品,人類修士則嫌棄他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這些年,世間或許也只有沈顧容這般鐘意那雙對青玉來說象徵著恥辱的狐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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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和一直憧憬的聖君說上了話,雖然被牧謫強行戴了一頂軟帽,心情卻一直很好。

第二日的比試臺,青玉只上了一次。

他將人打下去後,溫流冰還以為他又要想昨日那樣肆無忌憚地放狠話招惹周圍人的仇恨,蘭亭劍都已經□□了,但青玉卻一反常態,微微一躬身,便瀟灑地下了比試臺。

溫流冰恨恨地收回了劍,有點可惜。

青玉不知道自己離魂歸西去只差那麼一點點,沒心沒肺地前去了閣樓參見妖主。

妖主雖然不喜他,但這次闡微大會也只有他能和離人峰的牧謫一戰,所以也沒怎麼給他難堪,還破天荒地誇讚了他幾句。

奚孤行也挺欣賞青玉,問他:“你師尊是哪個?”

青玉撓了撓頭,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啊?我沒有師尊呀。”

奚孤行一愣,不贊同地看向妖主。

妖主將要撲騰出去的雪滿妝塞到袖子裡,面不改色道:“我們妖族尊崇自然生長,沒有師徒那套規矩。”

“是的啊。”哪怕面對著許多三界舉足輕重的大能的面,青玉依然沒有絲毫露怯,他笑吟吟地說,“我自小便在三界各地歷練,活著便修為精進,死了便是氣運不濟,天道抉擇,怨不得旁人。”

奚孤行也大概看出來了這個青玉十分不受妖主喜歡,索性也沒有多說,微微點頭,讓他下去。

青玉沒有看懂奚孤行的意思,還在得寸進尺地說:“我能進裡間去尋聖君嗎?”

奚孤行眉頭皺了起來。

坐在一旁的封筠將視線從比試臺收回來,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妖主,似乎看破了他在打什麼主意。

此次來闡微大會的人,又有哪一個是真心實意為了大比來的,他們花了這麼多時間精力,所圖不過趁此機會確認神器在不在沈奉雪身上。

但沈奉雪太過警惕,哪怕眾人逼著奚孤行讓離人峰聖君必須出行大比,沈奉雪也只是在昨日匆匆出現,根本沒等他們看上一眼便去了裡間。

結界隔開後,根本無法知曉他在裡面做什麼。

這個妖主可倒好,直接讓青玉尋了個理由大搖大擺地要去見聖君。

奚孤行那麼寶貝他小師弟,怎麼可能會讓一個半人半妖的小輩貿然去見聖君?

就在這時,裡面傳來沈顧容冷淡的聲音:“進來吧。”

奚孤行眉頭緊蹙。

沈顧容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聲音放輕了些:“師兄,無礙。”

奚孤行這才準了。

在場所有人:“……”

就連妖主都愣住了,沒想到一直頭疼幾日的問題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妖主看向青玉,向他傳音:“去,查一查神器到底在不在沈奉雪身上。”

青玉好似沒有聽到,歡天喜地地撩開珠簾進去了。

裡間佈置幽雅,那受萬人敬仰的沈聖君正坐在窗邊席居,手肘撐著窗欞,漫不經心地往下看去。

牧謫跪坐在一旁正在泡茶,掃到青玉過來,冷冷橫了他一眼。

青玉對著其他人大大咧咧的,但對沈顧容確實極其尊敬,他竟然還規規矩矩跪下來行了個禮,眸子彎彎地說:“青玉見過聖君,聖君當真是恍如仙人,青玉都看呆啦。”

牧謫:“……”

他冷冷地心想,馬屁精,他師尊才不會被這麼拙劣虛假的稱讚蒙……

沈顧容:來就來吧,還誇什麼啊?哈、哈、哈,繼續,不要停。

牧謫:“……”

……蔽。

師尊被矇蔽了。

青玉嘴特別甜,稱讚的話張口就來,短短幾句就將沈顧容哄得心花怒放。

青玉開心得不行,正要嘗試著將軟帽拿下來讓聖君再看看,手一動,牧謫帶著殺意的眼神就狠狠飄了過來。

青玉手一抖。

牧謫陰森地看著他,冷冷傳音:“你若敢把軟帽摘了,我便將你耳朵齊根剪下來。”

青玉:“……”

青玉哆嗦著把手放下了。

沈顧容一直盯著他的腦袋,本來還以為青玉要摘帽子了,心中滿懷期待,誰想到他只是扶了扶帽子,又把手放下了。

沈顧容的心再次碎了。

牧謫在一旁嫉妒得眼睛都開始發綠。

就在這時,青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眸光發亮地看著沈顧容,說:“聖君,這幾日我修為精進,終於可以化形啦。”

沈顧容:“嗯?”

化形?把耳朵變走?

不!狐耳啊!

牧謫:“……”

牧謫咬牙。

沈顧容疑惑地看了看周圍:什麼聲音?

青玉直接起身,“咻”地喊了一聲,整個人被一股妖修靈力包裹,接著原地一炸。

煙霧散去後,一隻銀色的小狐正趴在席居上,獸瞳彎著,笑眯眯地衝著沈顧容:“嘰嘰!”

沈顧容:“……”

牧謫:“……”

沈顧容愣了許久,左手突然抬起,死死按住了右手手腕。

不行,你是聖君。沈顧容面無表情地心想,外面許多人都在看著,你徒兒還在這裡,你不能上手去摸,絕對不行。

牧謫:“……”

沈顧容完美地控制了自己,他故作淡然地點頭:“不錯。”

青玉的九條尾巴緞帶似的輕輕飄動,蓬鬆至極,看著很想讓人摸一把。

聽到聖君誇他,青玉更加開心了,他一開心就喜歡偏頭去追尾巴,沒一會就開始在席居上轉起圈來了。

牧謫眼睜睜地看著他師尊的手握得更緊了。

沈顧容深吸一口氣,將視線往窗外看去,堅決不受這只狐狸精的誘惑。

他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道:“牧謫,是不是到你了?”

牧謫一愣,這才後知後覺今日他還有比試。

他起身,看了在席居上打滾撒潑的青玉一眼,又看了看沈顧容。

沈顧容道:“無礙,讓他在這裡玩兒吧。”

牧謫只好不情不願地離開了。

第二日的比試,是昨日的二十六場中所勝出的十三人之間的比試。

牧謫著急著回去,上臺後根本看都沒看,又是一朝將人掃出比試臺下,也不等溫流冰宣佈結果,便快步離開了。

回到閣樓裡間後,果不其然,那只狐狸精已經撲到了他師尊懷裡,此時沈顧容正在拎著他腰封上的綢子穗在逗青玉。

青玉源於妖獸的本能作祟,根本受不了有墜子的物樣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直接直起身子,嗷嗚嗷嗚地蹦起來伸著爪子去夠那綢子穗。

牧謫:“……”

牧謫一回來,一人一獸都愣住了。

沈顧容面無表情地將綢子穗往旁邊一甩,當做無事發生地偏著頭繼續去看比試臺,他眉頭緊鎖,彷彿那臺上有什麼高手過招。

青玉趴在沈顧容膝蓋上,舔了舔爪子,狐狸眼眯著,莫名有種勾人的色氣。

他對牧謫傳音說:“你師尊真好。”

牧謫:“……”

青玉只是敘述這一事實,牧謫卻把其當成了挑釁,當即冷著臉上前,一把揪住青玉的後頸將他從沈顧容身上拎了下來。

青玉也不害怕,眯著眼睛衝他笑。

牧謫一字一頓,壓低聲音語氣陰森:“明日,你等著。”

青玉:“嘰。”

等著就等著。

沈顧容聽到兩人在說話,一邊惋惜擼不到狐狸了,一邊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牧謫偏頭,方才那對著青玉的陰沉之氣已經完全不見,一派溫潤如玉,變臉似的。

他輕聲道:“青玉只是累了,讓我送他回去。”

青玉張嘴:“嘰……”

我沒……

牧謫伸出魔爪,一下握住了青玉的狐狸嘴,讓他一個字說不出。

青玉:“……”

沈顧容有些失落,但沒有強求:“行,那你送他回去吧。”

牧謫恭敬行禮,拎著青玉出了裡間。

青玉被拎著後領,四肢都耷拉著:“嘰?”

你真的要送我回去?

牧謫默不作聲。

青玉信以為真,開心地說:“嘰。”

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牧謫冷笑一聲,走到裡間外的長廊上,直接推開一扇窗戶,毫不留情地將青玉從樓上扔了下去。

青玉:“……”

牧謫幹淨利落地將青玉“送”走,重新回到了裡間。

沈顧容:“這麼快?”

牧謫露出只有在沈顧容面前才會出現的溫柔之色,淡淡道:“走到半路他又想自己回去了。”

“好吧。”沈顧容也沒起疑,“青玉看起來修為確實不錯,我倒想早日看到你們兩個交手。”

牧謫也很想早日揍到青玉,笑著說:“師尊明日就能瞧見了。”

沈顧容點頭,讚賞地看著他。

牧謫應該還挺欣賞狐耳……青玉的,這般迫不及待要同他交手了。

牧謫:“……”

沈顧容:當真是少年人的友誼啊,不摻雜質。

牧謫沒吭聲。

他想揍青玉的心,確實是實打實的,不摻任何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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