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魍魎的惡鬼,吞噬了光明的一切,黑暗也是一個妖豔至極的巫女,用美麗的誘惑去勾心吸魂。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立在黑暗中的幽玥,什麼都瞧不見,而只有這八個字在她腦海中盤旋著,一遍又一遍,趕不走,揮不去,手上傳來的體溫安撫著她那顆顫抖不已的心,似乎在告訴她:有我在,不怕!

悄悄的,連風聲都停住了低吼,靜靜的,連腳步聲都顯得空曠。

卿天羽雖武功未盡數恢復,但目力極好,舉目望去,這洞似乎是個用來祭祀的密洞,可若是祭祀之地,該是人們心目中的聖地,為何如此狼藉?地上的盞子、搖鈴......還有刀戟?似乎這裡曾經歷過疾風驟雨的洗禮,若非如此,怎可如此破敗?雖未見屍骸,但空氣中瀰漫了一股火藥的硝煙味,“屍骸應該在不遠處”,卿天羽目測了四周,發現在前方不遠處似乎還有扇石門,“看來是個連環洞”卿天羽看起來有點興奮,似乎再多踏幾步,他就將解開一個天大的秘密----關於金烏寨的種種謠言將不攻自破。

幽玥也不清楚自己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走了多久,於其是個睜眼的瞎子,還不如做個閉眼的盲子,緊閉上雙眸,心跟著手上的那片溫暖走。

鑽心裂膚的寒氣侵襲著她的每一寸肌膚,雖全身罩著那寬大的黑緞綢袍,可洞中的寒氣就像冰泥鰍,無孔不入,一個勁的往衣服裡亂鑽。

卿天羽雖說武功上乘,目力極佳,但他的每一步走的都極謹慎,這個空間似乎在他身邊凝固了,他的心底也有一絲緊張,像蜻蜓點水般輕輕劃過心頭又像雨後不慎落入荷塘的雨珠,濺起了一小串一小串似有似無的漣漪,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蕩在他心頭,“這種奇妙的感覺好似有點來源於身後的小尾巴”,當這個認知在卿天羽腦海中閃現時,不僅沒有懊惱還有絲絲扣人心脾的甜蜜感,如一股清泉流入久旱的土地。

黑暗包裹下的幽玥就是一個盲子,那雙原本神采奕奕的大眼早就失去了神韻,微微跳動的眼皮彰顯出了她的不安,她緊緊拉著、抱住那片溫暖,就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一根浮木般,若一失去,就如墜入萬丈深淵----永無回頭之路了。

每一步都走得驚心動魄,每一步都走得坎坷不安。

“把眼睛睜開,有光!”

一道微弱的光射進幽玥輕起的眼縫中,幽玥好奇的睜開了眼,這裡似乎不是剛才的山洞,那束隱隱約約的光來源於頭頂上那顆圓珠子,它深深鑲嵌在石壁上,泛著白色冰涼的光,如果把這個死寂的山洞比作一個死魚的話,那它就是這個死魚的魚目,從它上面落下的塵埃可以判斷,它在那孤獨的發光,已經很多年了。

環視四周,雖說不是什麼懸崖峭壁之壁,也不是什麼萬丈湍流石罅,但那種黑黝黝的冷瑟之感還是撲面而來的,如果撇去這些塵埃與歲月痕跡的話,這個山洞雖說不富麗堂皇,但也可以說是鬼斧刀工之筆,也是巧奪天工的傑作,是誰?用那雙巧手把石壁的岩層雕琢得如此絢麗多姿,細瞧會發現,這個石洞中的岩石,有的嬌小玲瓏,宛如破土而出的春筍;有的精巧雅緻,好似含苞待放的睡蓮;有的雄偉古樸,頗似宮苑中的高大廷柱;有的氣勢磅礴,彷彿飛流直下的瀑布。這些千姿百態的岩石在微弱的珠光下閃耀著奇異的光彩,放眼望去,讓幽玥有點眼花繚亂。

牆壁上的鬼斧刀工之作令卿天羽讚歎不已,沒想到在這參天古木的瓊琅山脈中還有令世人稱奇的石壁之作,沒想到在這平淡如水的夕城城中,還有如此別緻的一番景緻,雖說留下了太多歲月的蹣跚痕跡,但它的光彩不是可被微弱的灰塵所能掩蓋的。

可地上的殘留物卻與牆壁上的傑作迥然不同,到處是屍骸遍地,到處是刀劍的殘骸,在此處狹閉的空間,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及望目,唯以死

人枯骨為標識耳。

在刀光劍影與血流成河的交織中,留下的是當年的不堪回首。

在東南的死角裡有淡若星辰的綠色熒光在舞動著,是不死的亡靈嗎?還是冤屈的鬼魂?

多年之後,透過厚厚的塵埃,依舊讓人心底生寒,可見當年此地的殘酷與嗜血。

“難道這就是金烏寨的聖地,也是他們的墓地?”卿天羽靜思道。

極目望去,東北角裡有淡淡的水光,雖不是波光瀲灩,但在微弱的珠光下可發現是個不算小的小湖泊,水面很平靜,無波無瀾,似是一潭死水,“若是死水,那它早就被鮮血所充溢,怎可是如此清澈之水”卿天羽矗耳靜聽,有一股輕若無聲的水流聲在腳底下緩緩的流淌,雖說不是“天光雲影共徘徊”的江河,但也是“為有源頭活水來”的湖泊。

“有活水便好,說明湖底是生命的源泉”卿天羽暗思道。

未顧及到腳下的屍屍與骸骸,幽玥似乎腳踏上了一個圓、硬又長的東西,提起長袍一看,是一截泛著白光的肱骨,兩頭突起的骨槽上刻滿了深深淺淺的裂痕,長短不一,錯落無序,看著這節骨頭就可以想象這骨頭的主人生前是受怎樣的煎熬,他生前是在怎樣的猙獰面孔下被一刀刀凌遲而死的,他用生命在肩負著什麼重任?讓他至死方休,當他高貴不屈的頭顱最後不得不低下,他是否是心如止水,感恩而終,還是帶著深深無助的怨恨,化作一縷幽魂徘徊在天堂與地獄之間。

“啊----”沒等卿天羽反應過來,一個黑影就撲進了他的懷抱,還死死抱著他不放。

“師兄,師兄,我好怕......”那急促的聲音,像只受驚的小鹿,在尋求安慰與庇護。

看著懷裡的幽玥,有一種很微妙的情緒縈繞在心間,不可否認,卿天羽並不排斥這種甜中帶澀的感覺,如怡蕩的春風穿梭在髮絲間,纏繞著、糾結著。

突然,卿天羽的臉色立馬沉了下來,他一把推開幽玥,冷聲道:“商幽玥,你給我站穩了”

以前,卿天羽總是冷嘲熱諷那些“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文人雅士,嬉笑所謂的什麼“女字頭上一把刀”,他雖說府中姬妾成群,身邊從不缺鶯鶯燕燕,可那些都是他前途路上的小石子,需要藉助那些石子的力量,將步伐邁得更穩更矯健,彼此之間是利用與被利用,是需求與索取,而就在剛才他犯了一個習武之人最大的禁忌,懷裡若是蛇蠍美人,此時他早就身首異處了,一想到此,他就深深自責,一向視女人如草芥的他,就在剛才還為懷中的人兒感到一絲絲喜悅,這讓他異常惱火,雖說眼前之人是明了派來的女弟子,可不得不防!

卿天羽就是一隻未破繭的飛蛾,不停的吐著絲,將自己一圈又一圈的纏繞著,如此辛苦的作繭自縛就不知是否有破繭而出的那一天。

卿天羽就是一隻快腐爛的河蚌,在原地靜呆著,用沉重的貝殼將自己重重包裹著,如此小心翼翼的自我防備就不知是否有珠彩照人的一天。

被推開的幽玥,原本渾濁的腦袋漸漸變得清晰了,眼前之人不是溫柔和睦的師兄,“我......我......”幽玥訕訕著,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似乎多說一個字都是在為剛才的舉動在遮掩,可自己又需遮掩什麼呢?就讓幽玥也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珠光下幽玥那通紅的雙頰被籠在一層薄霧之後,那神態像個害羞的仙子,在低臉鎖眉,眉目間自成一段風流神韻,卿天羽冷哼一聲,一拂衣袖,向東南死角裡那堆骷髏走去,身後留下了一臉茫然的幽玥。

低頭才發現,原來滿目蒼夷,觸目處是殘斷的白骨與被塵埃掩去鋒芒的利刃,此處不是戰場卻勝似戰場,雖沒有金戈鐵馬,卻有殘刀斷劍;雖沒有血流成河,卻有屍骨成山;雖沒有浴血征戰,卻有血肉相搏。在

這無聲的靜謐中印證了當年的慘烈,那將是一種怎樣慘絕人寰的噩夢呀!那深深撕裂、乾枯的求助聲似乎穿越時光的隧道,久久盪漾在幽玥耳邊,無法抹去,那種不言而泣的悲傷像初夏林中的霧,從山坳裡漸漸升騰起來。

大片大片的布幔從洞頂上垂墜下來,失去了飄逸之感,塵埃略去了它們的光鮮,留下了片片斑駁。

看著這些錯落的屍骸,幽玥走的特別沉重,害怕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十六個春華秋實中從未見過如此慘不忍睹的畫面,也從未經歷過累累白骨堆徹出的悲哀,心中無懼怕只有沉重的憐憫,似乎這些白骨都是自己素未謀面的親人,他們屍骨未寒而自己卻束手無策,心裡像翻腸攪肚般的痛苦,當目光掃過這蒼涼的白骨投向東南死角那稍凸出石林上的一整具骨架時,淚水像洩了閘的洪水,無聲無息地奔流而下,而哭泣的聲音像被惡魔扼住了喉嚨,盤旋在心間,那具骨架不似地上雜亂的白骨,他是一具完整的骨架,半依在背後冰冷的石牆上,右手骨指下是把短刃,似乎他是自殺的!是安詳的走完此生的,但那微抬的頭骨,又似乎彰顯著他又在顧及什麼?

幽玥不忍心瞧下去,她覺得這裡的每一具白骨都是她至親至愛的親人,他們在她的眼前一個個倒下,然後閉上了他們希冀的目光,她痛苦的歪著頭,苦楚的痙攣掠過她的嘴旁,兩旁頰部的肌肉顫動著,乍看之下,像兩絲苦澀的微笑,幽玥顰著眉稍,兩眼無神的凝視著這個人間的修羅地獄。

血與淚交匯出命運的悲壯,希望與光明之門在此久閉,杜絕了時間與空間,也阻塞了古往與今來。

刀光劍影中將生死踐踏的一文不值!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對生命的無情摧殘。

幽玥像個失去了靈魂的屍體,朝著東南死角那堆屍骸走去,那些希望的憧憬似乎都跟她了無關係,幽玥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衰老的老婦,吃力的推著一輛載重的木車子,一步一步的往前面走,她已不在乎前方有什麼在等待著她,也不在乎背後遺留下了什麼,卸下這車過載,她也不再算計背後留下了多少自己的腳印,幽玥像個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緩慢的移動,她想:若真如此一直走到力竭,走到死亡的邊緣也未嘗不可。

卿天羽瞥了眼身邊緩慢蹲下來的身影,他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幾具骨骸,“你看,這具是一箭穿胸過,這具是割喉而亡,這具......”卿天羽盯著那兩具緊摟在一起的屍骨,讓他有點語塞,可以看出懷中是個未滿月的孩童屍身,那雙長骨臂緊緊護著懷中的嬰孩,而誰會如此殘忍,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孤寡婦孩都趕盡殺絕,看來這裡曾經的苦難是歲月曾無法承受的。

卿天羽瞪了下眼睛,他順手拾起身邊的一節長骨,準備去撥這具母子骨,因為他發現那骨架身後似乎有什麼東西。

“不要碰!”幽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要碰!不要碰!求你了”卿天羽盯著幽玥那雙淚光盈盈的大眼睛,那顆千軍萬馬壓境摧城的心也生出了幾許不忍。

“不要打擾他們,讓他們安息,好不好?”濃濃的哀求之音。

“好”包含著濃濃的、沉重的悲哀與幾許微不可聞的寵溺。

幽玥漸漸感到視物模糊了,身子似卸下了千斤重擔,變成了天邊的一朵雲霞,在雨露與陽光的陪伴下,冉冉飄升,“難道自己真的要變成天邊駕仙女赴宴的浮雲了嗎?”幽玥不知,當闔上千斤重似的雙目,她陷入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卿天羽一驚,伸手摟住了這個輕似鵝毛般的女子,她的臉傻白,無一絲血色,伸手輕觸鼻翼,原來是昏暈過去了。

佛說,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而此時幽玥的心中,有憂亦有怖。

拂花疏影,曉露寒夜,聲聲沉息!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