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本分不由人,若由人,歷史將被顛覆。

“懷玥,你沒上早課”懷仁假裝一本正經的訓斥道。

“天天抓著我的小辮子不放,我去上早課,你哪有千餅吃?”懷玥理直氣壯,其實,內心是理不直氣不壯,若讓師父知道了,肯定被訓,可一提到早課懷玥就頭疼,渾身像被蟲爬過一樣,看誰都礙眼,看哪都不順心,“師兄,你說句公道話”懷玥向懷恩求救了。

“懷玥,你每次都會躲在大師兄身後”懷仁就是抓住懷玥不放,似乎非要討個稱心如意的說法。

“所有師兄們,就五師兄你最不好,你從來沒有幫我擔過水,也從來沒有……”懷玥開始扳著指頭數落懷仁,還不忘拿得意的眼神瞅著對方。

……

可惜今後的這些都在夢裡了!

一片拂花瓣像一片潔白的羽毛,被風吹進了幽玥的夢裡,花瓣肆意飄舞著,舒展著它的身姿,幽玥輕輕的伸出手,花瓣親吻過指尖又飛去,像一個調皮的、無憂無慮的孩子,在指引著,指引著……

“接天荷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田田的荷葉,將天地都鋪成了綠色編織的涼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在眼角處亭亭玉立,楊柳擺動著婀娜的身姿,垂下萬千絲絛,幽玥感到腳下的土地都散發出陣陣青草的香味,給人心曠神怡之感,這是哪裡?靜的能聽見心的跳動聲,人間仙境?不是!眼前的一切更多的像某個不被人知的庭院,夏意在這裡偷偷的潑墨揮毫。

綠葉叢中一星白,原來是一個穿白衣的女子,從幽玥的角度打量過去,她似乎很落寞很憂傷,她是誰?為何落寞為何憂傷?如此清涼的夏意都帶不走她身上的悲傷,不說她手若柔荑,眉如遠黛,肌膚皓雪,但從那煢立的身影也可以想象,一定是位傾城傾國的美人,風似乎到她身邊都停止了,不是停止了,是風變沉重了,捋不起她的發,帶不走她的傷,她是誰?她是誰?

“啊----啊----“幽玥只想往前跨一步,勸白衣女子不要憂傷,可是怎麼就落入無底的深淵呢?不是深淵是大海,左搖右晃不正是被波濤拍打的感覺嗎?

“你醒了,喝口水吧!“卿天羽看著轉醒的幽玥,眼中閃過一絲心痛,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還是這只小野貓只願沉睡不復醒。

“啊---“幽玥感到嗓子像被火烤過,吐出的聲音沙啞難聽無比,一杯水流過久旱的土地,稍稍有點滋潤的感覺。

空間逼仄,自己橫臥在絨氈上,卿天羽好枕以暇半支頜半眯著眼盯著手中的書,不知在這樣顛簸的搖晃中,他是用心看還是用眼看,輕撩起窗紗,青山綠水在眼前不停的閃過,偶爾聽見馬的噴氣聲和皮鞭揮舞的嚴厲聲,這是馬車!從何處來又將趕往何處?

“吃點東西“卿天羽把身後的包袱遞過去。

一個個為什麼一萬個疑惑等著去解答,可幽玥一下子被愣住了,不知從何處說起,自己暈昏前,那爹自刎,那爹現在怎麼樣?師兄們在哪?自己這是不是在做夢?可是若做夢,為什麼夢的如此清晰?頭好沉好重,心告訴自己,這些都是真的!真的!

空氣很沉很重,幽玥覺得肩膀有千斤的重量,胸口被堵塞住,多呼吸一口空氣,都有一種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湧來,明明是煩躁的夏日,可全身都有絲絲的寒意,透入肌膚,浸入骨髓,腦子在飛速運轉著,可呈現在眼前的圖景卻是一片空白,想大聲說點什麼可發不出也哼不出聲音,有一種無名的怨氣從丹田湧起,可無處發洩。

被強塞進嘴裡的點心,如同嚼蠟,乾癟又苦澀,感覺咀嚼一下都需要全身的力氣,一種死亡的氣息隨時隨地都將撲面而來,千萬刀劍就在眼前,除了面對死亡,毫無辦法。

有些人,我們以為轉身就會再見,其實,這個轉身之後,永無相見的機會。

人生無常,世事無常,世事難料,人生難測,誰都無法知道,在下一柱佛香繞身的空隙中,靈魂是被昇華還是會被凝華。

幽玥感到自己快接近崩潰的邊緣了,沒有言由的需要一個發洩口,這個發洩口或許是一句話或許是一個動作,亦或是一個眼神,有一種瘋了一樣的衝動,不顧一切的舉止。

“慕容戰死了,你師兄們也歸佛了,這些你師父都知道……”

那一刻,幽玥真的瘋了,眼前之人,如此輕描淡寫的在敘說別人的生離死別,他還口出不遜的說師父知道,師兄們與自己都是師父親手帶大的孩子,師父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呢?殺了他!他冷血無情,他歪曲事理,幽玥瘋了一樣撲向卿天羽,抓、撲、撕、咬,人最原始的動作全用上了,緊握的拳頭要重重地捶下,可是力不從心,牙齒需要鮮血的味道,乾裂的嘴唇需要“有味道的水”的滋潤,要像豺狼猛虎般撕裂眼前的獵物,讓他在眼前消失、消失、消失……

師兄們怎麼可能會死,他們的笑容還盪漾在早晨泥土的清新中,他們還沒喝斥自己又逃早課的事實,他們還沒有完成師父的命令,不是要保護爹,保護自己的嗎?他們充滿睿智的大腦怎麼可能橫枕在冰涼的土地上,他們男兒的七尺之軀怎麼可能橫臥在這不算陌生卻陌生的參合陂裡,他們的歡聲笑語,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豪言壯志……誰把它們偷去了,誰把它們帶走了,不!誰都不行,誰都不許。

爹怎麼可能會死?他是詔國北大門的守護神,是瓊琅山不朽的靈魂,更是自己心目中久仰的大英雄,爹一生為詔國鞠躬盡瘁,拋頭顱,灑熱血,戍邊二十年,無一絲怨言,無一天鬆懈,這樣一個忠心耿耿,日月明鑑的武將,一朝一夕之間怎麼可能會被拋棄,他胸膛裡那顆被束縛的心,從來沒有在藍天白雲下自由自在狂野過,總是被紅塵的枷鎖鎖死,這顆滾燙的心,佛祖也不忍它冰冷下去的。

眼前之人是魔鬼!是魔鬼!若所有人都下地獄,他為什麼不去?為什麼?

“你是不是瘋了”卿天羽抓住幽玥蓬亂的頭髮,看著手臂上被咬的鮮血淋漓的傷口,眉頭輕不可見的蹙了一下,怒目幽玥,此時此刻的幽玥與瘋婦無異,雙目通紅,眼神彌散,面色蒼白,嘴唇乾裂,整個人如行屍走肉般在活著,“你醒醒,你醒醒”卿天羽抓緊手中的長髮,搖著那顆混沌未開的頭顱。

頭皮上針尖般的疼痛如涓涓的細流匯入心中,心似乎都因為疼痛而停止了跳動,可那一瞬間,腦袋就清明了。

“放開我,放開我,你滾!你滾!停車!停-----”

“怎麼,還知道疼”卿天羽鬆開頭髮,抽回手臂,這只小野貓也太厲害了點,血沿著牙印跡絲絲的冒出來,隨意棲息在每一寸肌膚上。

車外別有洞天,左山右水,江水環繞著山巒,緩緩的,慢慢的,它的寧靜與這片天空外的殺伐徵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水很清澈,清澈的倒映著藍的天,白的雲,還有幽玥如死人般的臉,不論是良辰美景還是風景如畫都是需要心境去欣賞的,車未停穩,幽玥就停了下來,在落地的時候卻又一片茫然,這片湖光山色都未能映入她的眼,留住她的心,只有水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召喚她:孩子,來吧!紅塵太多的塵埃已矇蔽了你那顆晶瑩剔透的玲瓏心,過來吧!讓清澈的江水來洗滌這一切,洗去這一身的罪孽,來吧!

一個人的心只有拳頭大,可不得不去揹負如天空一樣無垠的重擔,不是不累,是再累也要擔。

天大地大,何處是歸息之地,腳下的路又將通往何處,這樣黑暗的岔路口上,哪裡才可以找到一絲燭火,慰藉一片心,驅走一絲寒。

十七年的人與物,一夜之間全消失了,佛祖怎麼可能會如此殘忍的對待一個無辜的生命,她很傻,無數次幻想自己是仙女腳下的那片雲,她很傻,無數次為拂花的開與敗掩淚而泣,她很傻,無數次沉湎於自己編織的夢境中而不自拔,她只想閒庭漫步,坐看雲起,原來對萬丈紅塵中的人來說,是一種莫大的奢求。

是誰?撫我的臉頰,低語著堅強的意念。

是誰?牽我的小手,含訴著快樂的氛圍。

誰?吻我的雙唇,傳遞著愛情的甜蜜。

是誰?凝我的眼眸,表述著珍重的意蘊。

恬姐,爹,娘,師兄們都走了,大師兄你又在哪裡?天湛你又身在何方?而我又該立於這片廣闊無垠天空下的哪個角落裡?

水溼了幽玥的鞋,浸過了膝蓋,漫過了胸……幽玥不知,幽玥只聽見水中那個呼喚自己的聲音:孩子,來吧!紅塵太多的塵埃已矇蔽了你那顆晶瑩剔透的玲瓏心,過來吧!讓清澈的江水來洗滌這一切,洗去這一身的罪孽,來吧!…….聲音好輕好軟,像母親在深情的呼喚迷途未返的孩子,心找不到安放的位置,像無根的浮萍,被風吹著漫無目的行走著,不知前方的景,也不知走過的路,只有那個聲音在呼喚著/牽引著這顆孤獨、無助、迷茫的心,那就走吧!去尋找溫暖的地方,一個可以把心安放的位置。

走----走----走----就這樣一步一步走下去,走下去,永遠不停留,永遠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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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兒,幽兒,停下來,停下來”身後傳來卿天羽瘋狂的叫罵聲,卿天羽瘋狂的朝水中奔過去,她知不知道在幹什麼?自尋短見!自尋短見!這個瘋女人,這個瘋女人,怎麼可以去死?怎麼可以去死?

多年之後,卿天羽回憶起這一幕都會有股莫名其妙的幸福感朝自己襲來,那份簡單的快樂埋藏在心中,在跳進水裡的第一步,有一種叫愛情的感情就纏死了他,無可救藥也好,粉身碎骨也罷,愛若有選擇,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悽苦楚。

“幽兒,你瘋了是不是”卿天羽在按住幽玥雙肩的一霎那,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塵埃落定,那份擔憂與悲絕轉化成了惱怒,無名的火從心頭一直燃燒到大腦,眼前這個瘋女人,不顧自己的阻撓,還一味的往前走,她知不知道,多走一步她就真的化成佛祖臺前的一株蓮花瓣了,“你是不想活了還是瘋了?”卿天羽拼命的搖晃著幽玥,希望這樣能喚起她一絲絲理智,“你醒醒,你醒醒”

那個聲音在呼喚著,呼喚著……

幽玥感到頭被壓了下去,水從四面八方朝自己心的方向湧來,耳邊是無數的氣泡吐了出來,是一串串珍珠,沒有沉重的壓迫感,只有水走動的聲音,原來水走動的腳步聲是輕盈的,可是頭好重好重,不!不!討厭頭上的大手,快拿開!快拿開!肺好難受,好難受,有種要炸開的感覺,呼----吸-----需要空氣,需要空氣。

盯著那雙眼睛,有悲傷,有焦慮,有驚喜,有憂心,這複雜的眼神為哪般?是為自己嗎?心突然之間就不再那麼迷茫無助了,原來世間還有一顆心在溫暖著自己,不論是利用還是被利用,都無關緊要了。

“如果你想死,也不要在我面前死“”他越暴跳如雷,說明越關心自己吧!

“七哥”幽玥伸手緊緊摟住了卿天羽,無關情愛,只是心需要一個依靠,無論長短都無所謂,卿天羽伸手壓住懷中那顆淚流滿面的腦瓜子,他的唇邊嘗到了一絲苦澀的味道,多麼久遠的味道,以前,曾經都記不清了,太久遠的味道與故事了,一個人走過山山水水,忍辱負重,欺壓打罵,從未有哭泣的理由,早就忘了原來眼是會流淚的,今天,在這江水中,心有了一種被大浪淘盡之後的輕盈感,是自己揹負的太多還是太重。

“幽兒”如果時間可以停止,就停在此時此刻吧!心是軟的,淚是甜的。

風輕吻著江面,半江瑟瑟半江紅,水中的倒影被拉長,江面上飄蕩著萬千思緒。

岸上的馬兒不知愁苦何滋味,噴著鼻息,踢著馬蹄,晃著尾巴,一派悠閒自得。

不知有沒有留心,這個夏日走了,古廟前的拂花敗了!

木頭,木頭,是不是時間多走一步,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多了一步,不知是心意的改變還是現實的鴻溝。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幹病酒,不是悲秋。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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