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神秘的使者!

初夏的夜晚帶絲煩躁、壓抑,躺在床上的幽玥,感到一絲絲傷感,那種感覺,像股甘甜的小溪流,涓涓的流入心田,這片久枯的心田是久違雨露滋潤,甘之若飴,可甜美的背後,是一種名叫思念的惆悵,而這份惆悵來源於所思念的人。

把記憶編成一部書,在夜深寧靜的夜晚,在豆火般的燭光下,獨自細細品味,寧聽窗外雨打芭蕉那一滴滴、一聲聲敲到明的無奈,此時此刻,幽玥獨自品嚐她過去的十六個春夏秋冬,她突然發現,在她算得清的記憶中,除了師父便是師兄們的身影,尤以大師兄懷恩最多,那時的自己,豆蔻年華,無憂無慮,喜歡佇立在瓊琅山脈之巔,感受微風拂面的愜意;喜歡看風兒帶著樹葉滿天飛舞,就像一群可愛的蝴蝶一樣;喜歡站在古廟的臺階上眺望遠處的群山,感受那種“漫山紅遍,層林盡染”的美好景色……而這所有的一切,都烙下了師兄的身影,師兄總是那樣,安靜的站在一邊,含笑著看她喜笑哀樂,伸跑蹦跳。

很多年前,幽玥不明白,其實師兄僅比她大六歲,可在師父面前,師兄是可發揚佛法的高僧,而自己只是個天真爛漫的小屁孩,她仰著純真的小腦袋,總是搖著師兄的胳膊問師兄,師兄,你是什麼時候長大的?很多年後,幽玥深知,人的長大不分年齡,年齡僅是生理上的刻度,而長大是需要心理上來承受的,無論師兄是長大還是老去,他都是在深深的寵溺著自己,用屬於他的方式在保護自己,當認識到這點時,臉上一片冰涼,伸手摸去,原早已淚流滿面了。

幽玥越想鼻子越發酸,師兄一聲不吭的跑到什麼拉圖國傳教去了,自己連他最後分別一眼都沒見到,不說什麼灞橋相送,折柳相贈,最起碼給一個讓自己說保重身體的機會都沒有,馬上就是自己十六歲生辰了,記得師兄當時是滿口答應一定陪她過,可現在呢?眼下的情況不言而喻了,師兄不知身在何處,自己也不知身在何處,師父讓自己依著卿天羽,可卿天羽對自己忽冷忽熱,疏好疏壞,還總喜歡拿命令的語氣來指使自己,偶然還來一堆莫名其妙的悲春傷秋,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回想的滋味如飲酒,越喝越清醒,索然無味,不如起身去找人聊聊,雖說卿天羽不是一個優秀的傾聽者,但現在是不二人選,步入庭中,幽玥抬望天空,此時皓月如銀盤,正斜掛柳梢頭,澄清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似給大地穿上了一層薄薄的絨紗,月光落在山水之間,便有了“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自然之美;月光落在荒野渾流之間,便有了“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的秋夜愁思;月光落在孤寂庭院之間,便有了“三五之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的庭院風情……對月來說,月光是它的靈魂,月光下的萬物均是模糊與美麗的化身,同樣,月光下的幽玥,恰似剛從月宮中走出的嫦娥仙子,人的美貌並不僅僅是容貌,主要是在天時、地利、人和糅合之下的獨特神韻,那種由內而外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如星辰、如烈火、如皓月,耀人眼,奪人目。

此時的幽玥,影隨身動,身隨月動,亦步走向東廂房,從房中微透的幾星燭火,幽玥猜測卿天羽也未入眠,輕敲柴門,久久無人應,在這個安靜的天地間,雖說不重的幾聲敲門聲卻異常的清脆,聲聲入耳,門外的幽玥很奇怪,卿天羽的房中無半絲動靜,貼耳側聽,也是半分都無,幽玥帶著不解與疑惑推開了門,門是虛掩的,門內一切安然未動,獨獨少了人影。

幽玥感到很奇怪,看著眼前屋內的一切擺設,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晚飯之後,卿天羽親口對自己說,頭有不適,早點休息,不要打擾。然後一個人就施施然進屋去了,“都這麼晚了,去哪了?”幽玥暗自問道,“不是說身體不適嘛,這人總是神神秘秘的,天天都不知在忙什麼?”幽玥自言自語道。

無奈呀!無聊啊!幽玥大眼瞪豆燈近一個時辰了,卿天羽連鬼影子都未瞧見,想出去找,可自己去哪找呀!“這麼大的人了,若真跑丟了,也只能怪他太笨了”幽玥有點賭氣般的責怪道,漸漸地,眼前的東西變得模糊不清了,眼簾在拼命打架,拉不開,分不開,慢慢地、緩緩地、支撐不住了,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好像有人把自己抱到白雲上去了,雲好暖,好軟,雲做的被子像層紗,自己在雲的懷抱中穿梭著、遨遊著。

卿天羽嘴角含笑為幽玥蓋好被子,這只小野貓,什麼時候跑到自己屋中來了,一點警覺意識都沒有,半縷迷香就沉睡不知何事了,放下床幔,卿天羽轉身對身後的老者說:“一字通師,小舍簡陋,望你海涵,但俗話說的好,‘野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在這份誠心誠意下,相信通師也不是計較這身外之物之人”

身後老者在看到熟睡中的幽玥時,有那一霎那的恍惚,不過那種不經意間流露的詫異很快就一閃而過了,落落大方就座,笑道:“七殿下抬舉老朽了,一字通師在多年前已死,今天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翁,讓殿下笑話了”

“是嗎?”卿天羽也面含微笑的反問道:“屍骨遍野,生靈塗炭,天下正需要通師這樣經天通地之才,平天下,安黎民,但不知通師為何抱出世之心態“

老者便是蕭真,卿天羽口中的“一字通師“緩緩答道:”生逢亂世,梟雄並起,瀚瀾大陸幾百年的安定統一毀於一旦,百姓苦不堪言,年年征伐鬥惡,十室九空,人煙稀

少,招安、抓壯丁的結果便是‘可憐無邊河定谷,幽是春閨夢裡人‘可古人雲,’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上天之意也是歷史前進輪軸下留下的痕跡,我已經垂垂老矣,很多事已經回天無力,冥冥之中萬事萬物均有它的定數,不需我一介窮醫寒儒來與天爭與地鬥,何必’冒雨衝風去,披星戴月歸,不知生裡苦,難慮行門虧‘“。

“好!“卿天羽讚道:“沒想到通師把世事無常看得如此通透,請喝茶”一股細流注入竹杯中,淡淡的茶香溢開。

“相信殿下夜深露重的不辭辛苦把老朽請來,並不僅僅是聽老朽講禪意論佛經吧!”

“好,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本王欣賞先生這‘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性格,雖說先生已避世,今在含蘊城相遇,用佛語來說便是你我有緣,既是有緣之人,便該論有緣之事,不知先生可同意本王的看法”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對面之人,只見對面之人,擁有狹長的臉型,削次的下鄂,優雅如天鵝般的頸項,五官端正,雖說留下了歲月無情爬過的足跡,但亦難掩其神采奕奕之感,有一份超然脫俗的仙風道骨,與四周的俗世濁物有相形見絀之感。

“難,難,千石油麻樹上攤;易,易,百草頭上祖師意;其實人生也不難,也不易,飢來吃飯困來睡,人生樂在逍遙,作繭自縛,庸人自擾又何必?更何況老朽早不問塵間萬事,望殿下不要為難老朽”蕭真推脫道。

“不”卿天羽很乾脆的打斷道:“本王千辛萬苦才找到先生,望先生勿推辭”

“呵---呵---”蕭真面帶譏諷的嘲笑幾聲:“殿下,此言是高抬老夫了,殿下瓊琅一役,詐死遁逃,不僅保肆碩騎主力全身而退,還可借‘死期’尋遍天下可合作之人,不知老朽此言是否有誤?“

“先生不愧有通師之雅稱,本王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瓊琅一役是本王疏忽大意,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咋死遁逃是無奈之舉,本王生無可戀,孤苦一人,死不足惜,可肆碩騎成千上萬的兄弟,他們與本王出生入死,同甘共苦,南征北戰,榮辱與共,即使在九泉之下亦無臉面對他們,本王只是想盡力回縮自己的拳頭,給對方沉重一擊“卿天羽誠懇的說道。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千古不論成敗,都將是屍骨累累,孤塋遍野,老朽不願逆天之舉,逆天之意,但久亂之下,人心思定,今日就為殿下測一卦,不知殿下問何事“蕭真問道。

卿天羽滿眼喜色溢於言表,他沒想到事情會進展的如此順利,原本以為蕭真人已避世多年,不再佔僕問卦了,若他執意不願,自己還不知該如何是好,軟硬不吃之人,才會讓人無奈的,沒想到自己只是將心比心的聊聊心語,竟讓這位一字天師肯破多年來的隱世之心,看來在這個塵世間,沒有絕對的能與不能,但卿天羽未能明白這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朝/誰負誰勝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紅塵俗事知/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中痴笑間

“好,殿下既問天下,老朽便以天下為答“蕭真撫須拍額回道:”請出字“

卿天羽手蘸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酉“字,他也自知自己為何會寫此字,只是在剛才的那一剎那,此字似從千萬詞意中脫穎而出,自己手隨心動,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

蕭真盯著“酉“字沉默了半響,表面無波無瀾,其實內心洶湧澎湃,此字前進一步便是坐擁天下,退後一步,便是死無全屍,太兇之字!太險此字!

卿天羽看蕭真沉默不語,也有點驚慌,他對佔僕一事雖不全信,可也有點半信,人就是這樣的奇怪,口是心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韙,卿天羽心中也像有面鼓被重錘輕輕敲打著,他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條異常兇險之路,錯一步,便成粉身碎骨、五馬分屍的下場,可既然已經開始,還不知鹿死誰手,自己也有問蒼茫天地,誰主沉浮的氣概,生在亂世,沒有隱士的高雅,沒有禪者的愜意,那只能有梟雄的霸氣,死於刀光劍影下,馬革裹屍還的命運,對一位梟雄來說,也是一份上天眷顧的榮耀,未嘗不是最好的結局,人之初,性本善,曾經他也天真爛漫過,無憂無慮過,只想守護住一點點屬於自己的溫暖,可是是誰,把所有的一切都毀了,可是又是誰,踐踏著他的孤傲與自尊,被所謂的親情拋棄,八年的質子生涯是一天天熬過來的,那種朝不保夕、命懸一線的蝕骨之痛誰能替他分擔,那種呼天天不靈,呼地地不應的悲慟又有誰同情安撫過他?那種傷與痛被他拼命的壓抑在心底,可痛在骨髓呀!被所謂的友情拋棄,他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依靠,可以傾訴之人,可他最後卻止步了,用那雙滿含內疚、自責的眼神遠遠注視著他,可那又有什麼用,什麼用啊!再柔和的陽光,再溫馨的媚日,豈能融化一顆冰封的心,仇恨是種子,落地便會發芽,正陽門前那最後的遙遙相望,四目相匯時,千言萬語都彌補不了受過傷、捱過痛的心,在卿天羽心底,有個名字一直徘徊不去,那便是付穆宣。曾經,他把他當做自己年少最信任、最親的朋友,可最後依舊是一場水中月、鏡中花,八年的質子生涯,把他從荊棘變成了松柏,把他從無規則的礦石打磨成明珠,拔去了他的刺,磨平了他的銳氣,在詔國人眼中,他窩窩囊囊,他逆來順受,他懦弱無能,在陽國人眼中

,他丟盡顏面,他有辱皇室尊嚴,他卑躬屈膝,天地中有誰真正疼惜過他?有那麼一抹身影,可惜很快逝去了。

“請先生暢所欲言,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本王立於天地之間,也就賤命一條”卿天羽開口道。

“好,恕老朽直言了”蕭真拿手指蘸了兩點茶水加在“酉”字上變成了“酋”字,“問天下者,便有居虎狼之心,吞四海之志,廊括八荒之意,嚮往登龍椅,戴帝帽之思,‘酋’上兩點便是寄寓龍椅,帝帽之意,可這下面就有大文章了”蕭真蘸水,加了兩個字,“犬”與“寸”,“酋”加“犬”便是“奠”,“酋”加“寸”便是“尊”,“這有兩種解說,‘奠’顧名思義便是死,若敗便只有死路一條,退路全無,‘尊’顧名思義便是九五之尊,問鼎之人,俯瞰眾生,可殿下的尊上兩點是老朽為你所加,說明殿下此生苦成,明處是輔君賢臣,暗處是九五之尊”。

“哈-----哈-----”卿天羽仰頭大笑起來,“先生所言,令小王茅塞頓開,成敗姑且不論,這人一世,自古誰無死,丹青竹簡留下一筆便可,多者自求不為福,會折福損壽的”

“好!殿下若可真如此豁達,老夫佩服”蕭真感慨道:“夜深人靜,若無他事,老夫想先行一步了”

“先生且慢”卿天羽立馬出言阻止道:“本王還有一問,請先生不吝賜教”

“老朽已為殿下吐漏先機,折老朽十年陽壽,多說無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願殿下早日實現宏圖偉業,統一天下,還民安居樂業,重建商賈繁盛”蕭真拒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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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先生一定要說,不然本王會寢食難安”卿天羽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透露出一種名為執拗道堅定,“本王是否可一匡天下?”

蕭真抿唇含笑不語,卿天羽感到這“一字通師”真不是浪得虛名,能把世間萬事萬物看得如此通透,他上達天意,下通民怨,此人以逍遙一生為樂,若是敵人,不知自己有幾分把握,自己與蕭真之間,猶如一葉扁舟,駛於驚濤駭浪之中,隨了波峰波谷,激盪的隨時欲要傾覆,卻被舵手高超的駕馭著,始終堅韌的站立在風口浪尖,成了暴風雨中最鮮明的一抹亮色,迸射出強悍而鼓動人心的無形力量,而這位掌舵者便是“一字通師”----蕭真,此乃奇人也!

“既然先生不願說,本王再多問也就強人所難了”卿天羽微笑的打圓場道。

“呵--呵—”蕭真很應景的笑了幾聲:“殿下,古人雲‘故天將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佛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相信這其中的道理,殿下比誰都懂得,如詔國,詔順帝昏庸無能,內政不修,外樹強敵,國勢漸弱,終將衰微,現表面上一片繁榮昌盛,蓋因文有付家掌朝政,武有慕容戰將軍守疆,若有一天,失去這左膀右臂,天下又將是另一盤棋了。明君者,順人心,安民生,上天自會眷顧於他,九五至尊不在話下,人不可與天鬥,順者自可成,逆著必會亡。“

“謝先生今日之教誨,天羽會終身受用“卿天羽拱手謝道。

“不敢當!不敢當!“蕭真立馬扶住卿天羽,”老朽一介布衣,巧者勞而智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飽食而遨遊,反若不繫之舟,殿下只需天時、地利、人和,便可實現心中所想,展宏圖偉業“

“好!‘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通師的每一言一語,天羽定會用心牢記,時辰不早了,今日把通師請來,多有打擾,望通師海涵,他日,定當厚謝“卿天羽真誠的謝道:”郝峰“

“屬下在!“門被吱一聲推開,門外一身夜行衣的郝峰走進來。

“務必安全送先生回去“卿天羽厲聲的對郝峰說,”那先生,我們就後會有期“卿天羽恭敬的拱手相送。

“床上的姑娘,乃命薄福短之人,殿下多珍惜,不要回首空嗟嘆為好“蕭真深深凝視幽玥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複雜的東西,清不清,道不明,有緣還會再見,告辭!”蕭真在郝峰的護送下,走入了黑暗中,夜色立馬淹沒了一切。

卿天羽感到一身的疲憊,緩緩的坐在桌邊,感到全身的力氣都被吸乾了,留下的只是一具冷冰冰的軀體,他雙眼無神的死死盯著桌上殘留的水跡,那個“酋”字特別的刺眼。

‘奠’顧名思義便是死,若敗便只有死路一條,退路全無,‘尊’顧名思義便是九五之尊,問鼎之人,俯瞰眾生,可殿下的尊上兩點是老朽為你所加,說明殿下此生苦成,明處是輔君賢臣,暗處是九五之尊”。這段話就像魔音,縈繞在卿天羽耳廓旁,久久不去,讓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的道理淺俗易懂,可為何還有什麼明暗之說呢?

不知從何時起,天上的星星疏了,月亮隱了!

一燈如豆!一影凋敝!

佛曰:眼、耳、舌、身、意都不是真實存在,又何況名與利,權與勢,但自古以來,誰不在爭?誰不在奪?“

古人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可自古以來,又有幾人心甘情願放棄到手的名與利,權與勢。

伯夷叔齊,不食周慄,采薇而食,餓死在首陽山,後人稱其積仁潔行,但在這亂世之中,又有幾人是伯夷叔齊之輩呢?

卿天羽陷入深深地沉思中,幽玥陷入深深的安眠中,而夜也陷入深深的寧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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