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玥擦了把額頭上的細汗,遠眺溪水盡頭,幻想著等個三年五載之後,這溪水邊的拂花樹開滿了拂花,風一過落紅滿地,到時飢渴的路人捧水,定有掬水留香的觸感,從瓊山高處遠眺,定會發現這片花的洱滄,拂花在這裡竊竊私語,訴說著一個又一個故事。

“夫人,歇下,喝口水吧!”言灼心疼幽玥,不停的埋怨,“去找幾個侍衛挖坑填土不好嗎?夫人非要自己動手,瞧這累的”

“不累”幽玥拭去汗,立馬做出一副生龍活虎樣,生怕言灼又埋怨下去,“言灼,你想象一下,三五年後,這裡就成了花的世界,拂花正開時,這是條花的絲帶,一頭繫著古廟,一頭繫著母親,中間是永不停滯的溪水,拂花美人,母親定會喜歡”

“好,好,夫人說什麼都對”言灼一邊整理著杯盞一邊附和著幽玥的幻想,當初夫人離去是對的,最起碼身子比在臨淄時好了許多,沒有大院女人的鬧舌,人也精神了許多,雖說在臨淄夫人也是深居簡出,但她總是事事操心,經常對著輿圖一看就一夜,一遇嚴寒酷暑就擔心流民,人心裡事多了,活的怎可能輕鬆,還有安懿玄,夫人哪怕退避三舍,她也不會善罷甘休的,“夫人,快瞧,那是馮老闆!”言灼不敢相信,那個飛快奔跑的身影會是馮憐,馮憐是一個對妝容裝扮很講究的一個人,怎會如此不顧形象的在溪邊小石上亂跑亂跳,只有一種可能性,出事了!出大事了!

“馮憐?言灼,快!給馮憐倒碗茶”幽玥的心也沉甸甸的,馮憐這時候不顧形象的跑來,定是出了大事,而且這事定與自己有關,難道是?卿天羽死了?毒殺?暴斃?

“妹妹,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麼事?快說!”言灼急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王爺出事了?”

“他死了,老孃才不會如此急躁,他死了老孃也算解脫了,花老孃的銀子從來不心疼,老孃盼著他早點睡陵墓”馮憐一提卿天羽,就氣往上湧,對著言灼翻了幾個白眼,心想:不關心軒轅三光還有心思管卿天羽的死活。

幽玥是松了口氣,看來卿天羽平安無事,拿起花鋤繼續拋坑,問道:“那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當然是大事”馮憐一把奪過花鋤,氣喘吁吁說道,“蘇湛與安靜被擄,安家一直在勸說卿天羽殺了蘇家後患”從馮憐斷斷續續的訴說中幽玥明白,蘇家家主逃到蘇湛那,鼓動蘇湛起兵,安懿玄親自請纓與耶律寒聯手活捉了蘇家餘孽,蘇湛與安靜被關入天牢,蘇湛此時與卿天羽對抗不是以卵擊石?不計後果?“幽玥,安懿玄這次立有戰功,就算安家有功高震主之嫌,卿天羽也不可能殺她,這往後她真坐上了雍傾王妃之位,老孃日子可難過了,幽玥妹妹,身在紅塵中,怎可不沾紅塵事,這是你以前教姐姐的,你就甘心躲在這,有一天眼睜睜看著安家排擠掉你,殺了蘇湛與安靜?”馮憐一想就來火,本與安懿玄打個平手,現在她快蓋自己一頭了,可氣!可恨!

“卿天羽答應過我,會放蘇湛一條生路”

“妹妹,這都到什麼時候了,男人幾百年前的承諾你還當話聽,你不在乎這個王妃之位,可我們都需要呀!難道你忍心看著我們一個個被安懿玄那女人整死才開心嗎?”

幽玥的心被馮憐一席話攪得很亂,自己……我……若形勢真如馮憐所說,自己不能一味躲在這怡情於山水,卿天羽對自己還是有幾分情分的,若自己能用王妃之名照拂蘇湛他們,或許可以保他一時平安,可是踏出去,又將面臨曾經那些爭鬥或許更甚,幽玥左右為難,舉棋不定,“你冷靜一下,讓我想想”馮憐這次請自己出山,目的很明確,她快被安懿玄壓過風頭,她有錢可安懿玄有兵,她需要自己這個盟友,而自己不可能對蘇湛見死不救,當年有愧天恬姐所託,只要有一口氣在,也要護蘇湛一時,當年在洱滄邊,蘇湛放了卿天羽一馬,難道卿天羽如此冷血冷情嗎?抬頭看天,天藍如洗,深吸了拂花香,但願今生還有品嚐賞花的機會,像蝸牛一樣躲在殼中,終究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言灼,準備一下,我們立馬動身去襄凡,看看我們的小寶長高了多少,可認得我這個孃親了”幽玥故作輕鬆,展顏一笑。

“夫人”言灼是滿腹心事,大家心知肚明,此次一別,夫人真的沒有回來的機會了,夫人的心牽掛了太多人,怎可真的做到獨善其身,這兩年夫人的身子好了許多,咯血也未見,這若再踏入泥潭,夫人那身骨,不知……淚水滾落,哽咽道:“夫人……”

“我又

不是去上戰場,一去不歸,哭什麼,傻子”幽玥也明白,一別經年,莫問歸期,自己或許沒有機會再次等到拂花滿溪的那一天了,卿天羽與蘇湛都是自己的親人,自己不能看著手足相殘,“馮憐,我們走吧!”

拂花正豔明,贈與有緣人。自己的這株拂花到底是贈對了人還是錯了,幽玥也不知。

再次站在雍傾王府的牌匾下,幽玥憶起當年它的悽慘,而如今它又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大門大開,十六名盛裝的女官手持歡結,在大門兩旁嚴立以待,地剛灑掃,水跡未乾,庭中花木修剪,一切僅僅有條,在“恭迎王妃回府”的讚美聲中幽玥踏入了雍傾王府,這裡依舊可以找到當年的影子,可又重新整理了過去的記憶,自己從未想過有一天以這樣的身份踏上這塊土地,後院的女人都散去了,但很快又有新的面孔又出現,自己立在當年茹潔的位子上去迎來送往,幽玥突然有種想逃的衝動,她從未想過去做什麼王妃,也沒想過當什麼主人,她要回小院!回去!可是……

“你回來了”卿天羽冷的如冰,他的心正被蟲蟻在啃食,眼前這個女人,他既愛又氣,自己放下身段去求她回來,她說什麼你的身邊不該站我這樣的女子,她說什麼嚮往自由,不想在權力裡沉浮,可是一個蘇湛,她無理由的跑回來,什麼拂花什麼故土都拋棄了,在她心中,自己永抵不過一個蘇湛,在她心中曾把自己當過夫君對待嗎?卿天羽氣,氣自己的懦弱,明明氣憤到極點,又不忍心對她發作,想去質問她為什麼,又怕嚇了她,她什麼都不是,卻成了心裡的一個寶-----無價之寶。

不需要言語,只要一個眼神,幽玥讀懂了卿天羽的整個內心,他在生氣,氣自己的出爾反爾,氣自己為一個男人來與他較量,可是若有路走,自己又怎會踏上這條路,自己不是不信他的承諾,是不敢拿一個性命去賭,不論卿天羽如何想自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蘇湛與安靜的平安,“是的,我回來了”

“帶你去個地方,走吧!”

在馬車的顛簸中,兩人都未言語,卿天羽一張黑臉如冰,幽玥害怕自己一言不合會傷了彼此的心,自己這次回來是很冒失,特別是在拒絕過卿天羽之後,這讓卿天羽的自尊心如何收放,幽玥兩眼一閉,睡去吧!管他帶自己去哪,總不會賣了吧!在昏昏沉沉中,突然傳來卿天羽的質問聲:你不相信我,“不是,是賭不起”幽玥想都未想,脫口而出。

“幽兒,你學會了說謊”

“我沒有”幽玥臉一紅,這回答算說謊嗎?

“你有,你不是賭不起,你在害怕”卿天羽閉目沉思,自顧自說道,“我一直很佩服卿天湛,少年時血氣方剛,敢作敢當,不畏強權,當年在安南王府,他討厭我,一直認為我在利用他姐,可是反過來看,卿天恬又何嘗不是在依靠肆碩騎的力量,後來他被押回襄凡,蘇家出手救了他,在蘇老爺子的調教下,短短幾年就以一方諸侯的勢力掌控京都,雖說當年卿天謙 毒害我,蘇家未插手,但在得知我裝瘋賣傻時,蘇湛是全力追殺,蘇湛是百年難得的將才,用分崩離析之術平定八國之亂,他的身上更有帝王的度量,在蘇家內訌中,為保實力,選擇退避,這次他是受蘇家餘孽所害,蘇家終究是容不下他的”

這番話讓幽玥很是吃驚,一直以為卿天羽視蘇湛為眼中釘、肉中刺,除之而後快,沒想到他卻用欣賞的眼光在打量蘇湛,是不是卿天羽無害蘇湛之心?“是不是不敢相信,我對蘇湛更多的是英雄惜英雄的情懷,更何況他的確是位奇才,發明的連排箭陣威力巨大”卿天羽眼波平靜,幽玥相信這些是他的肺腑之言。

“那你為何將他打入死牢?”

“眼下不可與安家交惡,只能徐徐圖之,等風平浪靜之後,恢復蘇湛安南王府少主身份,脫離蘇家,便可”

“你會放了他?”

“不!”卿天羽冷冷回道,“他是鷹,可以翱翔蒼天的鷹,在我有生之年,他都不可獲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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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

“因為他一旦獲得自由,我們就是敵人”

幽玥原本一肚皮說辭,到此時無本分用武之地,卿天羽已經剖了心扉,直言不會取蘇湛性命,心便可安,看來自己這次急匆匆跑回來,的確是下下之策,關心則亂,自己沒有冷靜的分析下,也從未深入瞭解過卿天羽對蘇湛的這份心,是自己草率了,瞧窗外景緻,似乎越走越偏僻,村莊農舍依稀難見,疑惑問道:“七哥,我們去哪?”

“去我們另一個家”

“家?另一個?”連日奔波,疲憊極了,不知不覺中似乎靠了一個很柔軟的墊子,還有餘溫,睏意襲來,雙目闔上,沉沉的睡去,當所有的擔心都轉成了安心,疲憊如藤蔓,鋪天蓋地而來,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抱下了車,有人在搬動什麼?是什麼聲音?石頭嗎?誰在吆喝呀?

“這是哪?”幽玥雙眼漆黑,什麼也分辨不清,短暫適應後才看清是一條長長的地下甬道,黑洞洞的裡面,像一隻張開大嘴的怪獸,看四周光滑的牆壁,摸在手中還有潮溼感,應該是新挖不久,腦中靈光一閃,這是墓!一座墓的入口-----墓道!“這是誰的墓?”這是座還未修砌完整的墓,墓道兩旁的壁畫還未雕刻上去,達官貴人生前都會為自己修建陵墓,會刻上生平事跡,葬入生前重要的物,讓後人來哀悼,瞧這墓的規模估摸十分巨大,墓道一眼望不到頭,“這是你的?”

卿天羽回眸一笑,開懷道:“不,是我們百年之後,你看,我要在這邊刻上我一生的事蹟,額姆含冤而死,他國質子生涯,姐姐含恨而亡,一朝封王拜相,戰功赫赫天下知,百姓安居享太平,這邊甬道上刻上你我初次相識,一起患難與共,心心相知,不離不棄,伉儷情深似海,讓後世所有人都銘記你我,你說好不好?”

看著卿天羽笑顏逐開如一個孩童,幽玥不忍心說不好,幽玥只想說從未考慮過百年之後葬身之地,若真能選擇,她寧可長伴母親墳旁而眠,她擔心母親一個人長臥在夕城的山水中孤單,自己生未能記住她的容顏,死願與她長相伴,可是這些話又怎可對一廂熱情的卿天羽說呢,他的心意自己卻領不下。

“幽兒,來,往裡走,不要害怕”

幽玥順從卿天羽的牽拉,一步一步向地下走去,墓道很深很寬,可容四人並肩而行,最底下是塊凸起的土炕,炕上空無一物,幽玥雖未進過墓室,但聽說過,墓室一般分東西墓,東為大,一般乃墓主的臥室,西為小,乃夫人的臥室,甬道盡頭會有許多小墓室,一般為姬妾,丫頭、小廝在外室,並無聽說會有一個土炕, 而且這個土炕的底柱是由金子做的,它的四周還有許多小墓坑,這是……?看出幽玥的疑惑,卿天羽解釋道:“幽兒,來生我希望彼此第一眼就看到對方,我要與你死後共臥一棺,手牽手共赴黃泉,來生你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恩愛白首,今生你我之間隔了太多的人與事,總在磕絆中糾纏不已,你不是我的原配,這個墓中註定會睡著別的女人的靈魂,我知道你不喜爭鬥,也討厭女人之間的虛偽,所以我要保護你,你我共棺而眠,中間這道溝壑猶如天塹,來生互不相擾,這也算是我對你今生的彌補,可好?”

幽欲潸然淚下,自己今生終究還是虧欠了他,在這一刻才明白,自己是愛卿天羽的,只是這份愛隱藏的太深,它太過平淡,從未轟轟烈烈過,倆人之間隔了太多的誤會,彼此都驕傲,沒有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去愛對方,這份愛裡有太多讓彼此裹足不前的東西,在繁雜中忘記了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受,正如白水,每日飲用從未珍惜過,若有一日飢渴難耐時,才知其珍貴,這份愛亦如此。夫妻這麼多年,看到人生最後一步的打算,才知彼此的心裡早深刻了對方,涕淚磅礴,幽玥此時才真正體會到卿天羽這份遲來的愛意,師父對自己說:拂花正豔明,贈與有緣人。自己一直在疑惑所贈是否是良人,看來多慮了,對方不是良人,他不完美,彼此相愛時都有前塵往事,但他給了一個良人所能給予的一切,便足矣!

“瞧你哭的像只小野貓,多難看”卿天羽打趣道。

“是嗎?我才不哭”幽玥才不承認自己哭花了臉。

“給我們的家想個名字吧!”

“名字?不知!你說”

“叫玥陵可好?想讓天下人和千秋萬代都知本王心悅於你,生生世世,可好?”

淚水如此不爭氣,奪眶而出,幽玥才明白,這才是世間最完美的情話,執手共赴黃泉路,來生共做比翼鳥,站在陽光下,幽玥才明白,讓彼此重新開始,忘記過去所有的不快,正如卿天羽所說,相信我會處理好一切,你只需在一旁靜靜等待,這是對自己的承諾也是對彼此靈魂的承諾。

秋風清,秋月明

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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