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是眼睜睜地看著老摳走的,走的時候那眼神好像訴說著不甘,最後時候老摳都後悔吃了老鼠藥,還想好好活著,可已經太晚了,誰讓他吃的是老鼠藥呢,又不是挨皮鞭,投降了,不打就可以,老鼠藥的毒性發作,你想投降都來不急了,這就是他的命數,陽壽已盡。

四哥看著老摳未瞑目的眼神,心裡也是萬般無奈,他是想救他的,可自己又不是神仙下凡,就算取下天山雪蓮也回天乏力了,看著這個自己以前憎恨的父親,以前用棍子捶打自己的父親,用趕牛鞭打自己的父親,以前他是這麼暴躁,這麼兇殘,這麼冷血,可他走的時候又好像這麼親切,這麼無助,感嘆生命的無常,生命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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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清的拖拉機還是把他們拉到鎮醫院,結果可想而知,抬下去的時候早已沒有反應,但三兄弟還是盼著出奇蹟,等醫生來宣判這個結果。

“人已經走了,沒救了,你們拉回去吧。”醫生看了看老摳的眼睛,試了試鼻息,聽了聽心跳得出了結論。

三兄弟情緒一下就控制不住,眼淚像攔不住的洪水般洶湧而出。

老二含著淚,把老摳背上車,感覺腳步沉重,步履維艱,像背了一座山一樣重,幸好後面兄弟倆幫忙扶著,要不都背不上去。

老摳就是他們家裡的一座山,一座雖不高,也不巍峨的山,但有他在,山總能庇護著他們,不管他以前怎樣對他們,但總歸都是他的血脈,身上流著的都是他的血,只有他這座山還在,這個家還是完整的,現在這座山倒了,倒得那麼突然,就像晴天霹靂一般突然,天說塌就塌了。

回去的路上,四哥感覺天都塌了一樣,外面晴空萬里,萬里無雲,天氣是如此之好,可在四哥現在看來,天空黑壓壓的,烏雲蔽日,彷彿世界未日來臨前的徵兆,空氣中都充滿了死亡的氣息。

三兄弟在回去的路上,都一句話未說,死寂一般,沉默。

拖拉機開到村口,秋菊和大哥已經在此等候,還有村中很多陳姓族人,訊息是鳳蘭告訴大喇叭的,然後全村人都知道了。

秋菊面無表情,好像面癱一般,以前是如此恨之人,想他早點死,可他真就這麼走了,太突然,我還沒把你的罵,你的打還給你,你就這麼走了,太意外,以前瘋的時候,我知道你也痛苦,無奈,你就這種方式來解脫自己,你是解脫了,可我呢,老二還沒娶媳婦,老三和四哥還小,你就不管了,你就這麼走了,你太狠心了。秋菊想哭,但卻把眼淚放在心裡。

是老大把老摳背下車的,把他背到農會,這裡是陳姓人的宗祠,一般陳姓人死了都放這裡辦喪事。

農會在村正中,坐中朝東,佔地一畝左右,有前後兩個廳,前廳有兩百平米左右,中間兩排有四根大柱,上有牛腿,也是雕刻精美,左邊有個木梯,往上還有一層,可住人,右邊則被村裡用木板隔開,裡面放著擴音器,老老歪就是透過這裡喊話,傳到村裡各個大喇叭,通知鄉親的,前廳正西門進去就是內廳,面積和前廳相差不多,進去就是一個很大的四方井,四邊也是大柱子,雕花牛腿,但內廳是空的,一般死人是放在內廳正中,右側還有個灶臺,燒菜做飯在此,還有個邊門,方便做飯之人進出,前廳用來吃飯,農會門口還有一畝多的空地,聚集幾百也是沒問題,村裡人閒暇都聚此嘮家常,農會雖沒有地主的大廳那氣派,但也莊嚴肅穆。

老大揹著老摳來到農會後廳,廳中已放置好木板,下面用兩條凳子墊在下面,正想往木板下放時,他小爺爺說:“樹根,放下去的時候,要抱著手腳,慢慢往下放。”

他們小爺爺是村裡的入殮師,村裡的喪事都是他操辦,他今年都七十五了,本想隱退,可後繼無人,現在年輕人都害怕,有個跟著他的徒弟,就是村裡大喇叭招香的丈夫,夏勞動,可惜還未出師,老摳是自己的親侄兒,當然自己親自操辦,真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當初大哥走的時候讓我好好照顧你,沒想到你就被當成壯丁捉去,要不是被捉去打戰,你也不會成今天,唉,我真是愧對大哥啊!

“奧。”

老大把雙手移到頭腳,慢慢放下,三兄弟站在後面看著,秋菊也揪心地看著。

小爺爺在老摳頭墊七塊瓦片,嘴裡讓他含入一枚硬幣,黃泉路上要經過一條河,那裡有船伕,錢是給船伕的,不然他會刁難與你,頭蓋“遮面紙”身蓋壽被,腳下點上煤油燈,外供香燭,此燈在死人出殯前不許熄滅,否則死者會變成厲鬼,報復仇家後,魂飛湮滅,難以投胎,可以往裡添油,保持不息。

“秋菊啊,有幾件事要趕緊去安排。”小爺爺弄好這些轉身跟秋菊說。

“叔,你說。”

“你先讓四兄弟披麻戴孝到村裡去報喪,還有趕緊去請他堂弟光清來做壽財,他木匠手藝還可以,此事拖不得要捉緊,天氣炎熱,屍體恐要腐爛,早些送出為好,還有拖人把澤隨鎮的徐道士前來超度亡靈,老摳今年剛好六十,應該大辦,再買件壽衣,和白布回來。”小爺爺表情凝重地說。

“好的。”秋菊淡淡地應道,其實心裡亂得很,本來老摳死了,自己心裡就像有塊石頭壓住一樣,悶得很,還要操辦這麼多事情,累,無力地累。

秋菊先讓幾兄弟穿著麻衣到村裡去報喪,老大往村東方向去,老二往村西方向,老三和四哥則在村中這一塊。安排好這些,秋菊又把王嬸叫來幫忙,自己確實忙不過來,還有堂兄弟根雲,秋菊知道根雲一直喜歡王嬸,扒過窗戶,當然也被打過,她是想撮合他倆,藉此給他倆創造機會,還有堂弟柏清,他腿腳快,買東西,請人這些都是他的強項。

秋菊就像一個領導一樣安排這個,那個,家裡一下忙活開了。本來壽材要用好的硬木材做,可臨時也買不到,就拿了些本地最多的杉木做,光清已經在內廳刨樹皮了。王嬸和根雲則忙活在灶臺,王嬸燒火,根雲炒菜,蒸壽飯,壽飯是用糯米蒸的,特香,根雲取了一小碗給王嬸,王嬸頭歪了一下,不理他,但第二次遞給她時,她低著頭接過了,看來還真有戲。柏清先把光清請來做壽材,這會又坐著永清開的拖拉機去鎮上,置辦物品,還有請徐道士。

老三和四哥正在村中挨家挨戶的報喪,忽然他們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虎背熊腰,人高馬大,左手手裡提著月餅,右手好像用布包著一把刀。

“那不是老賴嘛?”四哥眼神好,在弄堂拐角處看到老賴。

“哪裡?”

“那邊弄堂。”四哥用手指著前面弄堂。

兄弟倆追上前去,老賴已走到前面十步遠,但他知道兄弟倆看到了他,回轉身,用他那惡狠狠地眼睛怒對他們,這次他的眼神比上次還惡毒,像想吃人一般的餓豹一樣,心裡還帶著怨氣,隨時要噴發一般。

他是有怨氣,在這龍游北鄉地塊,只有他欺負別人,還沒有誰欺負過他,上次偷葡萄,被老歪和幾個傻小子打成這樣,害得他休養了一個月,能不氣嘛,本來跟老摳就有殺子之仇,再加上這次事情,加劇了他心中的仇恨,今天八月十五給丈母孃家送月餅,趁這個機會,想跟老摳新帳老帳一起算,到村口就聽說老摳已經死了,自己倒是省事了,便直接往丈母孃家趕,沒想到在弄堂裡撞到倆兄弟。

四哥用同樣惡毒的眼神回擊他,他心中的火,心中的怒氣一點都不比老賴少,再加上今天老摳走了,他是看著老摳走的,看著老摳那心懷不甘的眼神走的,心裡也是萬分惆悵,正有怨氣無處發洩,在這節骨眼上,哪有怕老賴的意思,更有把老賴吃了的意思。

老賴看兄弟倆不走,正好羊入虎口,先去收拾這兩個小的,提著刀就往這邊走來。

四哥也不害怕,還欲往前和他一決高下,像兩個武林高手一樣決鬥。

老三看情況不對,趕緊去拉四哥。

“壽根,快走。”老三強拉著四哥。

四哥這才回過神來,跟著老三一塊往後飛跑起來,在村裡的弄堂,那可是他們的天下,任憑你有一身力氣,在弄堂裡也休想捉到他們。

一轉身,他倆就跑的沒影了。

老賴沒追上,只能低著頭往丈母孃家去了,像一頭沒捉住獵物的花豹,身形疲憊,眼神失落。

老二往村西挨家挨戶報喪,走到老賴丈母孃家,心裡很是忐忑到底要不要進去,他們家和我們家有這麼大的過節,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唉,還是不要去為好,不然自找沒趣。

剛轉身回來時,老賴從對面走了過來,把老二嚇了一下,心跳加速,可老二故作鎮定,總不能讓他看出我害怕。

老賴怒目以對,機會來的正好,剛才那兩個小的沒捉住,碰上你也好,“你來這裡做什麼?是不是骨頭癢癢了,我幫你鬆鬆骨。”說著將月餅和刀放入草中,擼起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氣勢。

“我是來報喪的,今天不想跟你找事,滾遠點。”老二不能在氣勢上被他壓倒,打不過,用語言罵的過吧。

“還嘴硬,看我如何收拾你。”說著便揮拳過來。

“老賴,算了。”老賴小舅子土良聽到聲音從屋裡走出來。“春根,你是來報喪的吧?”

“嗯,是的。”

“我們知道了,那你快走吧。”土良上前去攔住老賴,別看他個頭沒老賴高大,以前可是習過武的,身上肉結實,要真打起來,老賴都打不過他。

“好的,那我走了。”說著轉身朝農會方向去,開始不緊不慢,好像很淡定從容,後來加快步伐,飛奔起來,逃過一劫。

老大往村東報喪時,心裡也很是忐忑,要不要回家告訴梅子,她可是快生了,告訴她會不會影響生產,以她那性格肯定會去哭喪,可事已至此,又怎能瞞得住。

走進自己院子,他大兒子小軍正在地上用小鋤頭挖泥巴玩,看他爸穿著,麻衣,很是稀奇。

“爹,你怎麼穿成這樣啊?”

“你媽呢?”老大輕聲問。

“我在房裡給弟弟做小衣服。”

“奧。”

說著往屋裡走。

“你怎麼穿成這樣,難道是爹他?已經?”剛進去就被梅子看到了。

老大點點頭,“嗯。我的意思,你快生了,你就不要去了。”

“哪有公公死了,媳婦都不去的道理,我要去。”

“讓你不要去,就不要去了。”

“我要去。”梅子放下手上的活,就站起來,走出去,拉著小軍往農會走。

老大平時就怕梅子,她那性子上來,九頭牛都拉不住。

趕緊上前扶著挺著大肚子的梅子,“這裡路不好,慢點吧,我的姑奶奶。”

“嗯。”

走到農會時,已經人山人海,有很多內親,也有鄉親,大家的眼神也各不一樣,有哀傷,有淡定,有喜悅。

“樹根,梅子這麼大的肚子了,你還讓她來,做啥?”小爺爺責怪道。

“她一定要來,我攔不住啊。”

“不關他的事,我自己要來的。”

“那你慢點,別動了胎氣。”小爺爺關心道。

“嗯,知道了。”

老大扶著梅子,走進內廳,老摳平靜地躺在那裡,其它三兄弟報喪回來在那裡燒紙,就是一點哭喪的聲音都沒有,很是冷清,秋菊在灶臺幫忙。

梅子走到老摳跟前,四哥拿些黃紙墊在地上,梅子跪在紙上,便放開喉嚨,發揮她的特長哭喊起來,哭得傷心玉碎,發自肺腑。

前廳的人都圍過來看熱鬧。

秋菊不放心,趕緊跑過來去扶梅子,不扶還好,一扶,動了胎氣,梅子捂著肚子,“痛,痛。”

“樹根,梅子可能要生了,趕緊送醫院。”秋菊著急喊。

“好的,好的。”

樹根的心也提到嗓子眼,抱著梅子,正好永清也在,坐著拖拉機往鎮醫院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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