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姜綰歪在貴妃榻上看書,金兒彎腰往炭盆裡添銀骨炭,離的近也聞不到絲毫的炭火氣,反倒又一種淡淡的松枝味兒,極是好聞。

一夜看完,姜綰信手翻了一頁。

外面,四兒跑進來,跑的急,撞的珠簾發出一陣叮鈴悅耳之聲。

聲音是很悅耳,但姜綰眉頭皺了起來,柏景軒的丫鬟一向懂規矩,做事走路都輕手輕腳,唯恐驚擾了她,這回……

四兒快步上前,姜綰看著她,“出什麼事了?”

四兒有些喘氣,道,“二少爺沒有被砍頭。”

姜綰挑眉,“王爺救的?”

做爹的盡力救兒子無可厚非,姜綰不詫異。

四兒搖頭如撥浪鼓。

齊墨銘行刑,那麼血腥的場面,金兒不敢去看,四兒自告奮勇,誰讓二少爺那麼討厭了,她要親眼看看,回來告訴姑娘,別人傳難免失真。

看著四兒搖頭,金兒詫異,“不是王爺,還會有人救二少爺?”

“是太后,”四兒也覺得奇怪。

姜綰眉頭擰的鬆不開。

只聽四兒詳細道來,“劊子手刀都舉起來了,侍衛讓刀下留人,侍衛把人救下後,太后身邊的寧嬤嬤才坐馬車趕到,許是跑的太急,寧嬤嬤下馬車一陣嘔吐,然後才和刑部尚書說,北雲侯世子被殺一案有疑點,暫緩行刑。”

金兒聽了道,“有疑點嗎?”

四兒搖頭,“沒疑點啊,我是親眼看見二少爺踹飛了北雲侯世子,然後北雲侯世子就沒氣了,人不是他殺的,還能是誰殺的?”

姜綰坐正了幾分,把書合上道,“不止有疑點,還大的很呢。”

要刑部即刻行刑的是太后,說有疑點要暫緩行刑的還是太后。

雖然鐵大夫讓太后兩次收回懿旨,可這不代表太后的懿旨就成了句空話,想放就放,想收就收。

如此朝令夕改,太后威嚴何在?

金兒猜測道,“肯定是王爺做了什麼保住了二少爺。”

四兒搖頭,“好像不是,我站的位置旁邊就是護國公府的人,和寧嬤嬤熟悉,問寧嬤嬤發生了什麼事,寧嬤嬤只說讓護國公進宮一趟,護國公府的人不死心,又問侍衛,才知道王爺今兒早朝出宮後就沒再進過宮,倒是梅側妃沒去刑場,進宮求見太后了……。”

不過四兒覺得梅側妃在太后那裡沒這麼大的臉面,要是太后看重她,就不會向著護國公老夫人,給刑部傳口諭,要刑部尚書即刻行刑了。

姜綰把書放下,她怎麼看都覺得這事透著不尋常,就算王爺逮住了太后什麼把柄,也不至於讓寧嬤嬤那麼火急火燎的出宮救人,唯恐晚了一步似的。

還有梅側妃,她兒子殺的是護國公嫡親的外甥,太后也下旨即刻行刑,可以說幾乎就沒有回旋餘地了,她不趕著去見自己兒子最後一面,而是進宮見太后,她這是晾準了自己能說服太后救她兒子呢?

梅側妃是太后賞給王爺的側妃,難道梅側妃手裡攥著太后什麼致命的把柄?

威脅太后,可保一時,可惹怒了太后,她不僅連兒子的命保不住,只怕自己也會死在太后手裡。

再說護國公府,都在等下人傳來齊墨銘被砍頭的訊息,下人進府,匆匆稟告刑場上的事,護國公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

“是太后要暫緩行刑?”護國公不信。

下人點頭,“寧嬤嬤親自去的刑場傳的太后口諭,靖安王府二少爺已經毫髮無損的被押回刑部大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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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做什麼?

明知道靖安王的兒子要了他外甥的命,北雲侯夫人急於替兒子報仇,太后也答應了老夫人,為何突然收回成命?

護國公滿心不解,太后不傳召他進宮,他也要進宮問太后。

護國公進宮的時候,正好碰到梅側妃出宮,風掀起車簾,梅側妃靠著馬車,閉目養神。

這幾天因為擔心,吃不下睡不著,今兒更是豁出去求見太后,把心底藏了快二十年的秘密抖了出來,太后膝下就銘兒一個孫兒,她相信太后一定不遺餘力的保銘兒一命。

眼下讓她擔心的是老夫人和二老爺。

那母子兩疑心病一個比一個重,她不想個好理由解釋太后這麼反常的行為,他們一定會多心。

護國公進了宮,直奔太后的順寧宮。

太后坐在鳳椅上,似乎有些走神,還是宮女提醒她,“太后,護國公已經到了。”

護國公看著太后道,“是有什麼事讓太后心神不寧的?”

太后擺了擺手,宮人都退下。

護國公眉頭微擰,道,“太后找臣來是?”

太后道,“哀家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幫哀家保住靖安王府二少爺一條命。”

護國公眸光一縮,“太后,靖安王的兒子當眾殺了臣的外甥,您收回成命,舍妹都以為是臣貪慕權勢之故,您還要臣保住靖安王兒子的命,這未免也太為難臣了些。”

“沒有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臣沒法和家母和舍妹交待。”

太后看著護國公,鳳眸帶了幾分威嚴,這神情看的護國公都恍惚。

當年成王突然暴斃,太后一夜之間沒了鬥志。

還鬥什麼?

就算把皇位爭到手了又能怎麼樣,沒有了兒子,難道她要指望膝下兩個公主來繼承她爭來的皇位嗎?

這麼多年,是護國公老夫人勸著太后,沒了權勢,難保住晚年風光,沒了權勢,難保皇上不會追究做太后打壓了他這麼多年的舊賬。

太后才提了幾分懶散心,偶爾管管朝堂上的事,還多是他護國公在後面推著。

可今兒瞧來,太后和以往全然不同,那是從骨子裡散發的鬥志,彷彿又回到了幫成王爭皇位時的樣子了。

靖安王的兒子有這麼大的本事?

太后收回眸光道,“靖安王手裡有哀家的把柄,可撼動哀家的太后之位。”

護國公心頭一震。

他都沒有這樣的把柄,靖安王能有?

可這麼大的事,太后應該不至於騙他。

護國公道,“靖安王向天借膽,敢威脅太后您。”

太后道,“他連老國公都敢逼離京都,遑論是哀家,哀家與你護國公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用不著哀家多說吧?”

護國公道,“可舍妹……。”

太后有些不快了,“成大事哪有不流血不賠命的?就是你護國公的位置又踩了多少條人命,哀家虧欠她的,總會彌補。”

太后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哪有護國公回絕的餘地,他只能說,“臣盡力吧。”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太后重申道。

護國公望著太后,從太后臉上看到的認真,這些日子靖安王按兵不動,絲毫不慌,難道真的握了太后什麼致命的把柄,晾準了太后會給他施壓,逼他退讓?

可北雲侯世子只是他的外甥,人家親爹是北雲侯,他會依太后,北雲侯可未必。

不過保齊墨銘一條命,能拿到靖安王手裡的兵權,保他也不虧。

等拿到兵權,才給外甥報仇也不遲。

只是想保齊墨銘談何容易,太后這不是給他出難題嗎?

護國公頭疼的出了順寧宮。

這邊太后敷衍了護國公,那邊老夫人問起梅側妃緣故,梅側妃道,“老夫人您可得護我。”

老夫人道,“又出什麼事了?”

梅側妃道,“為了讓太后收回成命,我撒謊說王爺手裡有太后的把柄……。”

老夫人愣住,“你好大的膽子,欺騙太后,你不要命了嗎?!”

梅側妃道,“保不住銘兒,我這條命留著有什麼用,還不如就這麼賭一把,太后能收回成命,足以說明她真的有做虧心事,大不了找到把柄便是了。”

老夫人不置可否。

身處後宮,又是太后高位,手裡怎麼可能沒幾條人命?

可能讓太后慌成這樣,莫非皇上的生母是太后害死的?

這邊老夫人如此猜測,那邊護國公老夫人也是這麼想的,到太后這身份,除了太皇太后和皇上能勉強壓她,沒人能讓太后慌神了。

“眼下太后還不能倒,”護國公老夫人道。

這一點,不用護國公老夫人說,護國公也清楚,“可亓兒當眾被打死,眾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幫著翻案?”

不幫自己外甥報仇,還幫仇人洗刷罪名,這都叫什麼事啊?

他倒是想到說北寧侯世子有隱疾在身,和齊墨銘打鬥之下隱疾發作,導致的死亡,雖然不足以幫齊墨銘脫罪,但足夠保他一條命了。

可他外甥身強體壯,連病都極少生,生龍活虎的,他敢這麼說,只怕他那妹妹氣的要慫恿北雲侯和他反目了。

頭疼。

護國公老夫人沒說話,靖安王府的兵權要,可外孫的仇也要報。

多年夙願,如今一隻腳都踏進棺材了,她不想抱憾而終。

沒待一會兒,護國公便走了。

路過花園的時候,遠遠的看到龐大少爺走過來。

小廝不知道稟告了什麼,龐大少爺似乎心情挺好。

護國公腳步停下,臉上的愁雲消散了幾分。

這不現成的兩全其美的法子嗎?

姜綰和齊墨遠做夢也沒想到,北雲侯世子被殺一案,殺人兇手齊墨銘都上了刑場了,最後這把火卻燒到了龐大少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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