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宗看著近在咫尺的門，卻遲遲不敢進去。顧承宗不由得自嘲起來，他就算面對敵軍千軍萬馬都沒有向現在這樣害怕、退縮，不過是一個等待十多年的訊息或者是人。
顧承宗緩緩推開大門，程慕歌轉頭衝著顧承宗一笑，起身說道，“顧伯父，慕歌等候你多時了，請坐。”
顧承宗失笑，他這心境還比不上一個小輩。
“慕歌真是好興致，第一樓的景緻也算是京城一絕了。”顧承宗入座，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沒有戰火的騷擾，京城的百姓過得安居樂業。
程慕歌明白顧承宗指的是京城安寧的生活，對此她也表示贊同。
“顧伯父說的是，不過慕歌的好興致不單是是為了這景也因為這人。”程慕歌似是而非地說道。
顧承宗一愣，程慕歌這就打算進入正題了嗎？
顧承宗撥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帶著不易察覺地顫抖，“不知這人是什麼意思？”
程慕歌莞爾一笑，起身施禮道，“程家之女程曦拜見顧伯父。”
顧承宗僵在那裡，一時無措。他猜到程慕歌是程陸的孩子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那個女兒。而這個女兒偏偏現在任職副將，這簡直是......
程慕歌也不著急，靜靜地等待著顧承宗回神。
“你哥哥慕錚呢？他怎麼不在，讓你一個女子扮做男裝！”顧承宗想起程陸是一雙兒女，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其女兒，那那個兒子又在何處，正在幹什麼。
顧承宗很是為程慕歌擔憂，對程慕錚的怒氣更甚，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那是欺君之罪，罪及九族。
程慕歌的笑容差點沒維持住，她雖然想著告知顧承宗自己的身份，但是沒想到顧承宗直接提及她的哥哥，那個已經失蹤十幾年，也是讓她最終不得不女扮男裝為父翻案的哥哥。
一切都不怪他哥哥，但是她也會想要是哥哥還在，她是不是還會和以前一樣享受著哥哥和母親的寵愛，在幸福中長大。不過一切都是如果，現實容不得她軟弱。
“失蹤了，離開京城後沒多久就失蹤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他的訊息。”程慕歌平淡地說道。
顧承宗沒想到是這樣，有些歉意地看著程慕歌，“他一定會沒事的，或許哪一天你們就相逢了。”
“恩，一定會的。”程慕歌的好心情在提及程慕錚後消散了不少。
兩人一時間陷入沉默，誰都未能開口。
程慕歌等著心情緩過來，看著一臉疼惜之意的顧承宗，又再次笑了起來。
“說來，慕歌未曾想到顧伯父會為我程家做到如此地步，對此，慕歌深表謝意。”程慕歌再次對顧承宗行禮表達她的謝意。
“慕歌客氣了，這是我唯一能為程陸做的了，當初要不是我在北疆未能及時趕回來，或許你們也不會這麼辛苦了。”顧承宗對這事一直耿耿於懷，此刻看著程慕歌女扮男裝，甚至參軍升為副將，後悔之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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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歌搖搖頭，“一切都不是顧伯父的錯，您也無需後悔，至少我和母親過得很好。”
當初要不是先帝偏聽偏信，那麼她程家就不會是現在這樣，說到底錯的是先帝是那些奸臣。
但是她對現在的皇帝依然有著憎恨，結果偏偏要靠他才會讓程家翻身，真是不甘心。
“你母親，既然你母親還在，怎麼會讓你扮男裝，還參軍！”顧承宗這才反應過來，程慕歌的母親還在。一個女子參軍並獲得軍功，這得付出多少努力和汗水，她本該在家中繡的嫁衣等待出嫁，以後享受夫婿的寵愛才是。
程慕歌想起她的母親，心中一痛，自從哥哥失蹤之後，她母親就完全變了，再也不是她那個溫柔可親的娘而是嚴厲無比的母親。
“哥哥失蹤了，家裡總得有人擔起責任，為我父親翻案，為程家洗冤。”程慕歌絕口不提她母親讓她從此以男子裝扮示人，話裡話外都是她為大局考慮。
顧承宗以為是她自己想要女扮男裝，不禁氣道，“胡鬧，這是你一個女兒家該做的嗎？你還是辭官回家，恢復女兒身，其他的交給我，我定然會為你程家洗脫冤屈。”
程慕歌感動於顧承宗的做法，但是這一切該是她程家人應該承擔的，顧承宗為此付出了十幾年已經夠了。
程慕歌搖搖頭，“顧伯父，這是我該承擔的，您做的夠多的了，我向你坦白身份不是為了讓你幫助我，而是為了讓您安心。”
要是顧承宗因此讓顧家陷入險地，她會為此後悔一輩子，而且......
“你不過一介女子哪能承受這麼多磨難，這一切我來做......”
“想必我父親也不希望您這樣做的。”程慕歌攔住了顧承宗想反駁的話，認真地說道。
顧承宗看著程慕歌許久，終是嘆了口氣，程慕歌的性子就和程陸一樣倔強，他知道要是自己硬要程慕歌辭官回家，她恐怕會就此遠離顧家，一個人獨自承受。
“罷了，你這性子像極了你父親。”顧承宗感慨道，“不過就算你不願我插手，那也要告訴我你的計劃和你現在的狀況，要不我不會安心的。”
程慕歌松了口氣，至少她的目的算達到了。
“如今我母親變換身份以我義兄慕容初的母親慕容夫人出現在人前，而我則被當做是慕容夫人的養子，只要不是見過我母親的人，都不會懷疑我們的身份。”程慕歌不得不為她母親的魄力折服，若是她當初處於那樣的境地，想必也沒有這個勇氣放棄一切，重新屹立於人前。
“怪不得我找了這麼久也沒有你們母女的訊息，原來如此。”顧承宗不由得感嘆，也正是如此，他找不到，那麼陷害程家的幕後黑手自然也找不到。
“恩。當初依然有人在追殺我們，而哥哥恐怕也是因此失蹤的，所以逼不得已，我母親借假死換了身份。”程慕歌至今還對那群殺手有著印象，若是讓她找到，定當要他們付出代價。
程慕歌繼續說道，“後來我與義兄打算考取功名，身處朝堂能更好的打探訊息，卻沒想到我被派到南蠻這麼多年，還好我阿初在京中，查出了一些訊息。”想到當年讓她前往南蠻的聖旨，她還能記得當時的錯愕和震驚。
“什麼訊息！”顧承宗激動起來，他查了十多年卻一無所獲。
“我父親的案子，與丞相一黨有關。”程慕歌的話讓顧承宗無比震驚，竟然是納蘭儀！不過也該是他，要不誰能一手遮天，讓他想調查都無處下手。
“如今我打算留在京城與阿初繼續查下去，直到掌握了所有證據，最後上交聖上。”程慕歌堅信自己一定能為父翻案的。
顧承宗卻搖了搖頭，程慕歌詫異地望著顧承宗有些困惑，這搖頭是何意，難道是不支援她？
顧承宗慎重地看著程慕歌說道，“你想繼續查案我不反對，但是你不能就此留在京城。”
“為什麼？”程慕歌一激動就脫口而出，那年因為自己沒有權利，最後被逼去南蠻，拼了命換取了副將之職，為什麼她還不能留在京城，要是再拖下去，她何時才能為程父洗脫冤屈。
顧承宗安撫下程慕歌，“不要激動，你聽我說。”
程慕歌也知道自己過於著急了，此刻舒緩些，冷靜地看著顧承宗，“請顧伯父賜教。”
“納蘭儀貴為一國丞相，他的勢力就算是陛下現在也只能避其鋒芒。你不過是副將而你義兄慕容初也才是翰林學士，你們加一起不都不夠納蘭儀的一句話有用。”顧承宗知道他這話會打擊到程慕歌，但是此時他必須將現實撥開給程慕歌開，否則她可能會因此喪命。
程慕歌知道顧承宗說的是事實，可是她卻不甘心，“難道收集到證據也不能扳倒納蘭儀嗎？”要是這樣，她所有的努力不都是白費嗎？
“目前是這樣的，但是當你當上將軍掌握了兵權，一切都將改變。”顧承宗信誓旦旦地說道。
其實他不願程慕歌再去打仗，但是除了獲取讓納蘭儀那邊都不得不退讓的軍功，程慕歌是坐不上將軍之位的。
“可是南蠻已降。”程慕歌不甘地說道。
顧承宗卻笑了起來，程慕歌這是心慌了，以至於失了往日的冷靜。
“別忘了，還有北疆！”他和北疆打了這麼多年，或許也會因為程慕歌就此解決了。
程慕歌一驚，愣愣地看著顧承宗，“可是我如何去得北疆？”她畢竟屬於傅明德將軍座下，而南蠻雖說已定，卻還是要派人鎮守的，要是南蠻戰事再起，她定然要隨著傅明德再赴南蠻。
顧承宗示意程慕歌安下心來，“這個我來解決，定然能讓你前往北疆。”
程慕歌神色複雜地看著顧承宗，她不想讓顧承宗插手，可是此刻她卻拒絕不了。
“你不求我幫助，但我若是放任你一個人走下去，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顧承宗笑了笑。
程慕歌最終點點頭，對著顧承宗再次表示謝意。
“不過現在我會為你隱瞞身份，但一旦你父親翻案，我希望你能辭去官職遠離京城，恢復女兒身過你該過的生活。”顧承宗堅定地說道，心中卻很是無奈，他此刻阻止不了程慕歌，而且如今她已經走到這一步，就此讓她放棄，他都覺得於心不忍。
程慕歌怔愣地看著顧承宗，她一男子身份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就忘了女子該是怎樣生活了，也沒有人將她當做女子，除了在慕容初面前她有時會顯得軟弱以外，其餘時候總是提醒自己，她是個男子，應該承擔這個家的一切。
程慕歌的心因著顧承宗這話頓時軟了下來，淚水含在眼角，柔柔的笑道，“好。”
顧承宗歡喜地笑了，他已將程慕歌當做自己的女兒，希望往後程慕歌還能收穫自己的幸福。
顧承宗不由得想起他的小兒子顧天朗，他的脾性總是能氣到他。
“要是朗兒能像你一樣懂事就好了。”顧承宗小聲地感慨了句。
程慕歌笑得歡快，顧天朗有時確實是讓人哭笑不得。
“天朗這樣已經很好。”程慕歌羨慕顧天朗的爽朗和樂觀，她今生都做不到像顧天朗那樣豪爽了。
“哎，不說他了，你替我向你母親問好，等以後有機會定當與其敘舊。”顧承宗說道。
“好。”程慕歌看著桌上早已涼去的茶水，有些懊惱道，“都怪我太過心急，先和您說事了，這午膳時間都過了，想必您早已餓了，我這就讓小二上菜。”
程慕歌也沒想到她一聊，聊了這麼久，以至於錯過午膳。
“沒事，你不先說，我也沒法安心吃飯，現在剛好可以細細品味這第一樓的菜餚。”顧承宗絲毫不怪程慕歌，要說急他比程慕歌還要心急。
不久二人便用完午膳，各自離去。
程慕歌想著顧承宗說的去北疆一事，望著在大廳等她的慕容初不由得嘆息，她好像從小時候就一直給慕容初添麻煩，現在也是如此。
明明這是她的事，卻一直靠著慕容初，將他一步步拉入這旋渦。
“阿初，或許不久我又要去北疆了。”程慕歌走到慕容初身旁，緩緩低下了頭。
慕容初被這訊息驚住了，不過是出去見顧大人，怎麼回來就說要去北疆了，明明她才從南蠻回來不久。
慕容初一句“為什麼”都難說出口，程慕歌既然現在告訴他，代表她去北疆這是基本可以確定了，而確定的事，就算知道為什麼又能如何。
程慕歌見慕容沉默不語，心中慌亂起來，“阿初，對不起。”
慕容初看著緊張的程慕歌，最終還是溫和地笑了起來，“沒有什麼對不起，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援你。”
程慕歌望著一直包容著她，保護著她的慕容初，心中難以言喻的痛了起來。再多的對不起都無法表達她的歉意。
“等我，這次我會坐上將軍之位勝利歸來，以後不會再離開你們了。”程慕歌發誓這將是她最後一次離開慕容初和母親身邊，也是最後一次託付慕容初獨自一人為她奔波。
“好，我等你。”慕容袖中的手緊緊握拳，卻暗中下定決心要幫程慕歌早日實現她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