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才進門,便聽到屏風後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哎喲,可算是把你們給接回來了,不然,老婆子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我還真沒想到你們會提前到,偏生那日又是初一,出門去了白泉寺,回來後我可是把那門房給狠狠地訓了一頓,又打發他親自去跟你們賠不是,我也知你們正值氣頭上,打了他出出氣也是該的,讓他也該知道知道,誰才是他的主子。”

劉稻香聞言秀眉微斂,這話順著聽並無打緊的,可她們一家子於這說話的人而言,不過是頭回見面的陌生人,劉老夫人打發人上門賠了罪,而劉稻香一家竟把人給打了出來,這若是被有心人聽見了,只怕又要生出一場風波。

她朝一側的羅姑姑使了個眼色。

羅姑姑立即會意,快步朝前行去,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張桂花的身邊,伸手輕輕攙扶著她的手臂。

不知與她低聲說了些什麼。

張桂花的臉色明顯一白,隨即又染上了一層紅暈。

捏著帕子的手縮在鑲毛錦袖內,緊緊的攥著。

張桂花覺得心真累,這京城可真不是好處去。

偏她一家子,又不得不來京城。

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自家當家的不要中舉,就頂著秀才的名頭,一家子守著百頃良田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只是......

她回頭看向自家崽女們,咬了咬牙,又把後背挺得直直的。

“爹,這位是......”

誰都沒想到張桂花會在這時候開口。

劉正信先是一愣,後又笑道:“這是你們的母親,快些上來見禮。”

劉三貴帶著一家子人見了禮,劉老夫人的笑意只是浮於表面,笑得十分慈愛:“快些扶了孩子們上坐,都是自家人,哪裡需講那許多勞什子規矩。”

又示意丫頭們把早準備好的見面禮給拿了出來。

劉三貴的是一塊上好玉佩,張桂花的是一支紅翡滴珠孔雀側飛金步搖,劉稻香所得的是一支藍寶石點翠牡丹金釵,劉春香的是兩串珍珠累花束,正適梳著包包頭的她。

至於劉智浩與劉智瑜這對雙胞胎,各得了一塊還算不錯的硯臺,眾人少不得又要各自謝過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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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眾人正式落定後,張桂花才開口說道:“母親先前太過謙遜了,即然喚您為母親,自然是我夫婦的長輩,再加之,我們一家子本就提前數日來的京城,哪裡又能怪得了母親,也不知哪個愛嚼舌根子的,在母親面前搬舌弄非,我夫婦萬萬沒有不敬之想。”

一番連削帶打,張桂花把劉老夫人的話給推了回去。

任誰今日聽了張桂花的話,都不會再相信劉老夫人的說詞了。

“嘖嘖,好孩子,快些過來讓我瞧瞧,老爺,這媳婦討得好呢,當真是通透得緊,我瞧著就心生歡喜。”

劉老夫人一邊跟劉正信說著話,一邊招呼張桂花過去她身邊。

那邊,劉老夫人拉著張桂花硬要秀母女親,這邊,劉稻香肚子裡又開始冒壞水兒了。

劉稻香在一旁眯著眼兒跟劉正信撒嬌了:“爺爺,爺爺,什麼叫宰相門前七品官兒?宰相府裡的人,都是朝廷命官嗎?”

劉正信微訕,問:“誰跟你說這話兒的?”

“就是爺爺府上的門房啊,說咱爹,你的兒子中了舉,也算不得啥子大人,還說什麼爺爺的那門房是什麼七八品官兒,這官兒不是皇上給封的麼,爺爺,你到底立了多大的功呢,竟然連門房都有封賞。”

劉春香最愛幹的事就是跟著補刀:“爺爺,那門房武功高著呢,都不拿眼睛看路。”

“什麼?”劉正信不信。

劉春香撇撇小嘴,又道:“他都拿鼻孔朝天走路了,不是武功蓋世又是什麼?”

“一派胡言,乖孫女啊,莫要信那狗屎東西的話。”劉正信想了想,對劉老夫人說:“玉釧,這門房還是打發了出去吧,竟敢給我乖孫女們甩臉子。”

許一千,諾一萬,都抵不過劉正信的一句話。

一臉慈愛的劉老夫人怔住了。

她太低估了劉三貴一家子在劉正信心中的地位。

同床共枕幾十年的情份,都及不上這才尋回一月有餘的兒子。

劉老夫人低下頭,取下自己右手腕上戴著的碧玉佛珠,微微拔動著,直待她起伏不定的心情平靜下來。

方才聽她慢悠悠地說道:“夫君所言甚是,我竟不知那門房如此不知禮數,都是我這當家主母的錯,本應聽從夫君的話,把這人打了出去,只是......”

她愁眉不展地看向劉三貴夫婦,以及他所出的四個孩子,心中暗怨:老天不長眼,憑什麼那賤人生的兒子就如此能生。

劉正信不知她所指,便道:“不過是個門房,打出去便打出去了。”

劉老夫人好聲好氣地勸道:“老爺,您也不想想今兒是什麼日子,是咱兒子頭次回府,若是在此時鬧出把下人打出去的事,外頭還不知會怎地嚼舌根,說我不會打理也就罷了,怕就怕外人把髒水都往孩子們身上潑......”

她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劉正信,見他若有所思,又道:“我聽說這孩子極會唸書,還中了青州第九名舉人,這是極難得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把人打出去。”

劉稻香聽她這般說,便知事情要壞了。

趕忙搶著說道:“爺爺,為何要把人打出去,不如問問咱爹的意思吧!”

劉老夫人想立慈悲牌坊,劉稻香偏不如她的意。

即然不喜歡她一家子,就不要擺出一副好像歡喜得不行的資勢,到底是做給誰看,這屋裡,除了她的親爺爺,怕是每個人心裡跟明鏡兒似的。

劉三貴聽到自家閨女這般說,再聯想到先前劉老夫人的話,心中暗惱這老夫人要摸黑自己,便連忙作答:“當初,我家初起之時,我曾教導過你們幾個,咱家,雖只是耕讀之家,卻也是行得端,坐得正,便依循古人,做那積善之家,不過是個門房罷了,母親即已喝斥過,這事便作罷。”

劉正信要打發了門房,劉老夫人拐著彎兒要保住那門房。

於劉稻香一家子兒言,不過是個守大門的,她家才來京城,這腳根還沒站穩,自是不能事事操之過急。

至於劉稻香為何先前要把這事給捅出來,無非,就是為了摸黑劉老夫人。

劉正信能坐上都指揮使這個位置,可見其人並不是傻二缺,劉老夫人今日明著是替劉三貴著想,卻也並不能讓劉正信感動。

只因,劉老夫人忘了,這個家,遲早都是要交給劉三貴的。

劉正信想著,留下來給自家孩子練練手也是不錯的。

到底是鄉下出身,很多東西都還沒有學會。

屋外寒風呼嘯,天空中終於飄起了零星的雪花,隨後竟有越下越大之勢,長廊外的假山、花池上,很快就披上了一層薄紗。

劉稻香兩輩子都生活在南邊,只覺得周身寒氣侵襲,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緊了緊自己身上的長袍,低眉順眼的坐在那兒,眼神望著清冷的木地板,順著這方向往上移去。

不時,目光便觸及兩個福壽紫銅香爐,再過去,便是兩個燒得旺旺的熏籠,劉老夫人的臉色十分的紅潤,此時,正拉著張桂花說著家長。

挨著劉老夫人另一邊坐的,就是劉正信,他的位置正好在熏籠邊,大抵是因為太熱,劉正信額際微微冒出汗珠子,叫了老夫人的另一個大丫頭畫眉,給他取了帕子過來擦汗。

劉老夫人似被驚動了,忙問:“可是太熱了?”

“今兒府裡新添了許多碳?怎地把火燒得這麼旺?”劉正信拿帕子擦了汗後,方才答她的話。

劉老夫人淺笑道:“哪裡添了新碳,是我怕孩子們打南邊來,過不慣咱們這北方的寒冷天。”

劉稻香收斂目光,小心的把自己的百褶裙扯了扯,擋住了自己穿的厚錦緞棉繡花鞋。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腳尖兒都快凍僵了。

微微偏頭望向外頭,簾子不知何時給挑起了,菱花窗也被開啟,寒風夾著雪花子從外頭倒灌進來。

劉老夫人的正廳不是一般的大,是三明兩暗的那種正統正廳,兩邊又各設了小廳,她的背後,正好是描金漆雕花月洞門,月洞門過去,便是一個小喇叭桌,桌子周圍,擱著四張繡花墩。

難怪劉老夫人要把碳盆子燒得旺旺的,大抵是把凍壞了她自個兒。

劉稻香心中更是連連冷笑,果然如此,這哪是什麼關愛,分明就是暗下陰司手段,想整治自己一番。

大約,她已經聽說了,是自己攛掇了姑姑們打了她派去的門房的臉。

打了又如何,她還偏就要狠狠地打她的臉。

劉稻香性子很犟,劉老夫人這般整治她,她還偏生不肯低頭了。

她原想挑明這事,話到嘴邊,在舌尖上纏了又纏,到底還是忍住了。

才剛入府呢,她沒必要急著亮出自己的利爪。

好爪要用在刀口上。

羅姑姑微微錯開一步,擋在了劉稻香的身側,多少給她擋掉些許寒氣。

劉稻香的心裡頓時流過一股暖流。

一屋子人,除了跟在她身邊的羅姑姑與青梅等人,沒有旁的主子發現這事。

劉智浩與劉智瑜正被劉三貴領著與劉正信坐一塊兒說話,劉春香也被劉老夫人叫了過去說話,還說她生得冰雪聰明云云。

“姑娘,要不,奴婢去跟夫人說一聲。”

羅姑姑擔心會凍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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