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落葵拖長了尾音,唇邊牽出別有意味的笑容:“看來曲大公子沒少在盛澤街裡上當受騙,更沒少去合歡閣裡尋歡作樂,聽聞你們家家規嚴苛,大公子流連花街柳巷尋歡作樂,你爹都不管的麼。”

“噓。”曲蓮環顧左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笑的切切:“爹爹對大哥一向期許甚高,自然嚴厲得很,即便大哥只是喝了一桌花酒,也是要罰跪祖宗牌位的,只不過後來,大哥每回都說是陪著列侯世子同去的,我爹一心攀附侯府,自然樂見大哥和世子交好,也就不便再多說什麼了。”

燈籠中逸出濃郁的香氣,在廊下縈繞盤旋,微微側目,只見牆根處一叢叢翠葉素莖,生的碧玉秀榮,緊緊收攏的花苞潔白婀娜,這些晚香玉只在月落之後盛開,綻放之後幽香四溢,與燈籠中的香氣遙相呼應,燻得人心旌搖曳,不由自主的便舉步往合歡閣大門裡進。

落葵低眉淺笑,這還真是背鍋之人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呢。雲良姜雖說也形骸放浪,整日裡唸叨日子過得無趣,要想找些什麼樂子才好,但侯府規矩大家教嚴,莫說不敢自己逛青樓,便是教唆著旁人逛青樓,他也是有心沒膽的。

這青州城中的秘密就如同砂礫,被風拂過,便飄的極遠,密密麻麻無孔不入,你聽了我聽了他聽了大家聽了,再添些香豔橋段傳到侯爺耳中,那麼雲良姜少不得要在榻上趴上三五個月。

落葵想到雲良姜人前紈絝,人後精明的兩副臉孔,不禁笑意更甚,他一向皮肉金貴,怕疼的緊,主動找揍這種事,他才不會去做。

說話的功夫,打樹蔭底下來了一群人,領頭的是個公子哥兒,身著綠色暗花羅紗對襟長袍,腰上卻未束腰帶,袍子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領口袖口長袍下襬的金絲雲紋被日頭籠罩,折射出明晃晃七色光芒。原本是極富麗華貴的打扮,可遠遠望去竟像極了只五彩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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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髮髻梳的油光水滑,生的長眉入鬢,明眸皓齒,活脫脫世家貴公子的模樣,可眸光下移,他卻衣領鬆散,露出脖頸和大片白淨胸膛,而胸脯子上竟紋了只面目猙獰的狼蛛,張牙舞爪的像活物一般,像頃刻之間便咬人一口,看得人後背發寒。

一見這群人現身柳陌街,大姑娘小媳婦紛紛以袖遮面,如遇虎狼般有多遠躲多遠,就連秦樓楚館門前招帕子的姑娘,也止不住抖著塗了厚厚脂粉的臉頰,見鬼一般衝了回去,忙不迭的關門閉戶。

綠衣公子哥兒混不在意的在街口環顧一圈,而眸光沒有一刻閒著的,像刀子般的眼神剜過瞧著眼生的姑娘的皮肉,連連咋舌頗為嘆息:“今兒出門沒看黃曆,怎麼一個看的入眼的小娘子都沒有。”

身旁的小廝一邊兒殷勤的打著扇子,一邊更加眼明心亮的瞟像遠處,突然,他眼眸一亮,像是撿到寶一般,堆著滿臉笑意輕聲道:“二少爺,你看那是誰。”

綠衣公子哥兒眸光落於不遠處,深深望著邊走邊說的落葵與曲蓮身上,不動聲色的揮了揮手,一幹家丁如狼似虎的將二人堵在合歡閣門前。

他這才歪著腦袋從人群中踱了出來,衝著曲蓮一笑,明媚的笑中隱含邪意:“喲,這不是曲家的大丫頭麼,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曲蓮一見此人,轉瞬間便了臉色,驚慌失措的拉了拉落葵的衣袖,想要拔腿就走,一邊往後退一邊顫聲道:“落葵,冤家路窄,是許府二少。”

許府二少名頭極大,又是壞名頭,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這壞名頭早早便傳遍了青州城中的大街小巷,落葵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也曾遙遙見過數面,他是青州有名的浪蕩公子,人稱許府二少,許府是世襲的侯府,青州一等一的大戶人家,而曲蓮雖然出身商賈有些薄財,可說穿了仍是個不值一提的平民百姓,如何能惹得起侯府公子。

樹影微漪,正好照到落葵二人的頭頂,二人退了幾步,這才發覺四下裡早被圍得嚴嚴實實,除了躲進合歡閣裡,再沒有旁的脫身之處了,可那合歡閣也不是什麼躲避的好去處。

許府二少一臉笑意,緩緩逼近二人,眸光微錯,落葵那張全然陌生的臉頓時引起他的興致,抬眼仔細端詳打量了一番,他抽出扇子隔空挑了一下她的下巴:“這妞兒是誰家的,瞧著面生。”

曲蓮打心眼兒裡懼怕此人的身家背景,強撐的鎮定自若,語氣中卻有些色厲內荏,啐了一口:“關你什麼事,讓開。”

許府二少歪著頭,抬手就要來抓曲蓮的腕子:“既是有緣碰上了,哪有輕易讓開的道理,走,陪爺們兒喝兩杯再說。”說著就往合歡閣裡拉扯起來。

“區區一個侯府,青天白日的強搶民女,莫非貴府真當這雲楚國的王法是個笑話麼。”落葵寒了臉,劈手給了許府二少一個脆生生的耳光,比曲子還要好聽。

落葵仰首望天,嘆了一聲,從古至今,生的美只有三樁用處,其一薄命,其二禍水,其三則是招蒼蠅。對,還有一樁便是背鍋了,背禍國之鍋。

這便是世道於女子的不公了,我生的美與你有何干係,你瞧上我又與我有何干係,憑甚麼你惹的禍,得罪的人,滅的國都叫我背罵名,還得陪著你這個不爭氣的一起寫進書裡戲裡,被人編排千年萬年,何其冤枉。

同樣仰首望天的還有許府二少,他被這記耳光扇的頭髮矇眼發暈,他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自然惱羞成怒,可惡狠狠的抬眼,卻見打了他卻恍若無事的落葵,心裡打了個激靈,有人敢找閻王爺的晦氣,那必然比閻王爺更能定人生死,他是狂妄又不是傻帽,早在震怒之中恢復了清醒理智,默默思量該找個甚麼樣的臺階,才可以既不惹禍又不失顏面的走下來。

一時寂然,進退兩難間,落葵護住曲蓮,低低問了件不相干的事:“那一折英雄救美的戲文是如何唱的,每到此時必定該有個白衣少俠從天而降,英雄救美的罷。”

曲蓮不明就裡,她雖然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但腦子卻轉的不如落葵快,只一臉茫然的望著她,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時間竟然哽住了。

落葵又低低嘆了句:“你生的這樣美,都沒人來英雄救美,可見戲文裡皆是騙人的。”

曲蓮氣的發矇,卻又隱約覺得此言有理,甚為有理,不禁又氣又笑:“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胡謅,我記得你是會些功夫的。”

“我,我腿軟。”有汗從落葵的鬢邊盈盈滑下,她像是在打顫,聲音中卻別有篤定,微微側目,餘光裡瞧見有人在向自己緩緩靠近,她擺了擺手,那人便驀然隱入人群中。

曲蓮急的兩頰發紅,盈盈含淚,聲音打顫:“你,你,你既怕成這樣,如何還敢抽他耳光,這下可完了,他吃了這樣大的虧,更不肯輕易放過咱們了。”

“再怕,不也得將臉面撐住了麼。”落葵的笑意淡薄,眼下自己陷入兩難之地,她是有自保之力的,可想要保的不動聲色不漏痕跡卻著實不易,若貿然出手,自然性命無恙,她瞟了曲蓮一眼,可往後只怕也永無寧日了。

曲蓮緊緊攥住她的胳膊,嘴唇抖得厲害:“原來你也是個繡花枕頭,早知如此我便帶些下人出來了,眼下,眼下可如何脫身啊。”

落葵不語,抬頭望天,只見夏陽明亮照眼,天際平靜如水,哀嘆一聲,愛管閒事的俠客都被日頭曬怕了,是不會出現了。

旋即她的手似揚未揚,指尖隱約攀過一點微紅,像是血珠子溢了出來,微紅顫了顫,頃刻之間就要有所異動。

夏日的午後安靜,唯有樹蔭深處蟬鳴聒噪,身後合歡閣的鏤花長窗半開著,窗下案几上供著一溜白瓷闊口花囊,一蓬蓬芙蕖花盞嬌豔慵懶的插在瓶中,繁複紅豔的花瓣與素白瓷瓶相映成趣。

熱氣騰騰的夏風掀起院中薔薇花的微香,花瓣紛紛揚揚從半開的窗中逸出來,如同亂紅飛過,四散飄零如雨,滿目鮮紅像一簇簇跳躍鮮豔的火苗,在高遠碧空中潑灑開流光溢彩。

“嘭”的一聲巨響過耳,合歡閣的硃紅大門猛然被人重重撞開,打裡頭飛也似的逃出來個白衣男子,髮髻上沒了髮簪綸巾,滿頭烏髮披散下來擋住了臉龐,看不清楚模樣,只是散亂的髮絲間,隱約可見兩隻烏黑眼仁炯炯有神,正在滴溜溜亂轉,他手提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衝入人群,沒頭沒腦的橫衝直撞,而他的後頭緊跟著十幾個彪形大漢,手拿棍棒凶神惡煞的喊打喊殺。

虛空中驀然揚起漫天輕塵,嗆人口鼻,迷得人睜不開眼,再加上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一時間分不清哪些是合歡閣之人,哪些又是許府家丁,只是你一拳我一腳打的混亂,慘叫聲喊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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