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魔教二字,江蘺狠狠眉心一跳,驀然想到個冷清的人影兒,他能有今日,少不了那人當日的點撥,心下一痛,忙急匆匆的分辨道:“魔教中人,也並非全然是敵視我正陽道之人的,譬如,譬如。”他欲言又止,終是再沒說下去。

“譬如甚麼。”江芒硝厲聲打斷了他的話,溫厚的眸光陡然變得凌厲起來,巡弋了江蘺一眼:“譬如那個嗜血道的妖女麼,江蘺,你莫非是忘了當年血洗太白山時,她手上有多少條天一宗弟子的性命罷,你不要以為你不說,為父就不知道你與她有何種糾葛,為父今日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正魔勢不兩立,你趁早絕了你的痴心妄想,我天一宗丟不起這個人。”

深夜,像是比方才更加陰冷了,寒風,在殿中嗚嗚咽咽的盤旋,直將人心吹的冰封一片。

江蘺陡然跪下,剖白心聲道:“父親,父親,她救過兒子的命,她對天一宗從未有過敵意,只是,只是宗門不同,身不由己罷了。”

江芒硝走進了一步,彎下身子,雙眸直直逼視於他,厲聲喝道:“你放屁,沒有敵意,沒有敵意有仇恨,江蘺你記住,這是血仇,千年萬年無法化解的血仇。”

“父親。”江蘺心生絕望,那絕望將心狠狠咬了一口,他淒厲的喊了一聲,重重磕了個頭。

江芒硝雙眸泛起悽然的光,他也曾年輕過,也曾懷春傷情,求而不得過,又豈能不體會諒解,可他不能流露出半分心軟,畢竟一朝踏錯,便是遺憾終身,遂冷冷言道:“前日,萬毒宗的斑蝥宗主派了使者前來,流露出想要與我天一宗結成秦晉之好之意,言明三個月後為父的生辰,會遣他的三公子與小女兒,帶著賀禮前來祝壽,彼時,你要好好招待他們二位,不可大意。”

“父親。”江蘺再度重重磕了個頭,決然的喊了一聲:“父親,兒子,兒子寧可終身不娶。”

江芒硝挑眉冷笑道:“為父並非只有你這一個兒子,宗主之位也並非只能傳給你,江蘺,此事,你好好掂量著辦罷,若你真的不想要這宗主之位,想棄為父和宗門於不顧,為父絕不攔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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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蘺張了張口,正欲再度出言分辨甚麼,卻聽得江芒硝苦口婆心的勸道:“江蘺,為父這宗主之位遲早都是你的,為父若是你,便會將兒女私情放在一旁,坐穩了宗主之位後,再做打算。”

江蘺眸光閃動,他心中十分明白,這不過只是一套說辭罷了,如今他只是區區一個少宗主之位,尚且沒有選擇的餘地,待他日真的承襲了宗主之位,天大地大宗門最大,事事皆無法隨心肆意,便更無法選擇,他微微垂首,以靜默來回應這一切,在這死一般的寂然中,他驟然想起了當年的蘇凌泉,為了程朝顏,寧可放棄掌教大人之位,寧可做一個如今籍籍無名的管家蘇子,他心中竟生出一絲絲感念,如今的自己,竟也要走上那條同樣的路,寧可不做宗主,也絕不去娶甚麼萬毒宗的小女兒。

太白山脈千峰競秀,萬壑藏雲,主峰太乙峰高聳如雲,崢嶸秀麗,乃是天一宗戒備最為森嚴之處,宗主與少主,太上長老與各長老皆居於此峰。

而鬥母、拔仙、垂角、蝕湖、融冰諸峰如同屏障一般,聳立拱峙著太乙峰,深不可測的山峰溝壑間,有厚厚的雲層繚繞不絕,望之如海濤洶湧,變幻多端。

立在峰頂,但見那雲海時而洶湧翻滾,掀起不可遏止的波濤,時而無風平靜,霧散雲匿,顯露出深不可測的黝黑崖底,時而濃雲密霧鋪天蓋地,時而白雲輕如鮫綃。無雪無雨的晴朗之日,朝夕之時,這漫天雲海被燦爛霞光映照,呈現出金光盪漾的景緻,置身雲海之中,如入仙境。

融冰峰位於太乙峰之後,此峰被高聳入雲的主峰遮擋,不見一絲陽光,罡風經年累月在山間席捲,素來是太白山脈中最為陰冷的去處,一年四時皆被冰雪覆蓋,尋常花木在極寒的山間難以生長,唯有低矮耐寒的銀露梅,在岩石縫間頑強的探出頭來。

此峰因山勢險惡,四時極寒,被作為了天一宗的刑堂所在,而首座雷丸雖是個五短身材,生的其貌不揚,但修為卻不容小覷,僅次於宗主江芒硝,他執掌天一宗刑堂以來,從未有一人在他手中討出過半分情面,就連宗主江芒硝,也曾被他一句話噎的三日吃不下飯。

融冰峰後山,拾階而下,進入一處寬闊的地下洞窟,陰冷潮溼的氣息撲面而至,四圍以巨大的寒冰隔開一個個狹小的隔間,寒冰上皆銘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此處乃是天一宗的牢獄所在,用來關押犯了事兒的弟子。

走到洞窟深處,寒意益發深重刺骨,牆壁與地面皆嵌滿了巴掌大的寒冰,密密麻麻,每一枚寒冰之上,皆銘刻了一枚略微不同的暗紅色符文,彼此間相互呼應,結成一個玄妙的陣法,遠遠望去,那陣法紅芒微閃,像極了血跡灑滿四圍,顯得詭異而又血腥氣十足。

洞窟深處是一片開闊之地,正中鐫刻了個八角形陣法,每個角上皆有個長劍狀的凹槽,八個凹槽中,嵌著八柄形態各異的長劍,若問劍書院的掌院在此,定會一眼認出這八柄長劍的來歷,且欣喜若狂,想要據為己有,搞不好還會痛罵一句暴殄天物,如此多的罕見的上古寶物,竟僅僅被用來做困人的牢籠。

這八柄長劍的劍尖兒齊齊對準陣法正中,凶煞的劍氣在長劍之上長長久久的凝聚,只消一個宣洩的契機,便會狂湧至陣法正中。

而陣法正中,則高懸著一柄通體漆黑,渾然無跡的長劍,劍尖兒沉靜的低垂著,一縷浩瀚的星芒在劍尖兒繚繞盤旋,如同深邃的黑眸,注視著陣法中的一切。

劍尖兒之下,陣法中央,盤膝坐著個黑衣女子,她抬起眼角下吊的雙眸,眸光冷然的打量四圍一切,混在天一宗容身二十幾年,對宗門內的一切瞭如指掌,對如今置身何處她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此地太過隱秘,她亦是頭一回踏足,對眼前的一切尚有些茫然無措,定

了定心思,她早已想明白了江蘺將她關於此地的用意,他不殺她,並非心存仁慈,而是只為她身後之人。

她冷冷一笑,正欲掐訣,卻驚覺周身法力像是被甚麼牢牢禁錮住,如同冰封一般,無法調動出分毫。她臉色微變,法力不能用,手邊又沒有趁手的利器,那麼,便只剩下咬舌頭這一樣了,她一張嘴,惡狠狠的去咬舌頭。

這一咬,她才知道何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竟連咬斷自己舌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轉瞬癱軟在地,面無血色,心生絕望。

次日,一向散漫自在慣了的天一宗弟子,皆接到了諸峰首座的嚴令,無首座之命,不得離開本峰,不得與外峰弟子互通訊息,一經發現,即刻送往融冰峰思過。

天一宗素來宗規鬆散,對待弟子並不嚴苛,只要不觸犯宗規中的那幾條鐵律,平日裡的小打小鬧,執法堂與各峰首座皆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他們肆意而為了,故而宗門內上下弟子皆過得極為逍遙自在,今日此訊息一出,一時間人心惶惶,揣測不安,明面兒上無一人敢隨意打聽甚麼隱秘,可暗地裡卻是流言四起,傳的玄之又玄。

這流言直指太乙峰,說是少主江蘺搶了個姑娘回來,要霸佔了她,可她不依,拼死逃了出來,逃到天一殿外便下落不明了。這流言傳的言辭鑿鑿,更有好事者,有事無事便在天一殿前踟躕,想要從坍塌的紅珊瑚燈座中,找到一絲姑娘的頭髮,以便證實這流言乃是確鑿無疑的事實,自己從而成為流言的終結者。

數日後,流言終於得到了證實,少主江蘺的確抓了個女子回來,這女子是垂角峰的弟子,名叫細辛,入門二十幾年,是此峰的首座之下的四弟子,容貌尋常,修為亦尋常,素來在宗內並不引人注目,可天一殿內將她抓獲,她竟是潛入天一宗的聖魔宗內奸,且從她身上搜出了太白山護山陣法圖,如今她已然被關在了融冰峰刑堂的死牢中,除了少主江蘺,無一人能夠靠近。

這訊息是從太乙峰中傳出的,有心人詳查之下得知,竟是少主身邊的心腹崖香透漏出的,他因洩露此事,還挨了一頓板子,打的半月下不來床,可見此事的確並非虛言了。

此言一出,眾弟子一片譁然,太白山護山陣法圖乃是宗內最深的隱秘,素來牢牢握在宗主與太上長老手中,就連尋常長老和首座,都從未得見真顏,更不知其中詳情,數十年來,魔教之人前仆後繼,潛入天一宗窺伺隱秘,對著護山陣法圖更是勢在必得,不知有多少魔教之人死在了這條路上,卻連這圖藏在何處,長甚麼樣兒,甚至於究竟有沒有這樣一張圖,都不得而知。

而這細辛果然天資過人,不止證實了此圖的存在,還是數十年來唯一一個拿到此圖之人,卻仍是栽在了少主江蘺的手上。

眾人暗暗揣測,這江蘺不知是受了甚麼打擊,在山下浪蕩了一圈兒回來,竟一改往日的紈絝,變得如此精明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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