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隨連連搖頭道:“當時的情形小人也不大清楚,上回老爺提醒了瑞先生後,他便不再讓三位姑娘隨意出門了,可五日前,三位姑娘到內城交繡品,誰料偏這麼巧,殿下回府途中在車裡瞧見了他們,便念念不忘了,回府後吩咐靛藍去尋那三位姑娘了,瑞先生雖只是一介教書先生,但傲氣得很,況,況且進了霖王府的姑娘,幾乎沒有活著出來的,瑞先生自然是死都不肯將女兒交出來的。”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曲天雄眸光絕望,語出悲涼:“那麼,如今呢,瑞家滿門如何了。”

長隨掃了眼四圍,見無人注意,刻意壓低了聲音道:“蒙館來報,靛藍明日一早才會帶人去城東抓人,老爺,您看。”

曲天雄驀然握緊了雙手,握的指節發白,恨聲道:“你即刻帶人趕去城東,不管用甚麼法子,綁也好搶也罷,連夜將瑞家之人送出青州,尋一處偏僻鄉野安頓下來,不準他們再踏進青州城半步。”

長隨身形微滯,低聲驚呼:“老爺,若是叫殿下知道,這雷霆震怒,老爺可如何承受得了。”

曲天雄心中亦是一驚,恨靛藍勾著霖王禍害姑娘,恨靛藍壞事做絕,恨不能手刃了他,恨完卻發現也只能是恨,甚麼都做不了,他黯然搖頭:“不妨事,只是三個姑娘,殿下頂多責罰一場,左右不會因三個姑娘與我翻臉。”

————————————

盛夏深夜的風,尚有些白日的灼熱氣息,推開雕花軒窗,長風送來一縷半縷的荷香,窗下襬了幾隻闊口紫金雲紋銅缸,半開的碗蓮浮在清波裡,一陣微風一陣輕漾,半池紅粉半池青綠。

開啟床尾處的螺鈿黑漆木箱籠,杜桂小心捧出一盞黑漆漆的油燈,藉著暗淡月光,隱約可見上頭雕了一隻詭譎的青鳥,昂首振翅。

妝臺上放著個毫不起眼的白瓷小罐,只一個巴掌的大小,杜桂從罐裡蘸了些清油抹在油燈內壁,打了火摺子引燃燈芯兒,火苗幾個閃動後,深處生出一枝藤蔓,隨著火苗不停的搖曳,他松下一口氣,輕聲道:“主子,好了。”

落葵輕輕頷首,取過一枚寫好的信箋,在燈上引燃,看著那信箋在冷梅琉璃香爐中燃盡,燒成一把灰燼,她兩指在燈芯兒上一搓,掐下一縷明黃火苗,火苗中隱隱一片綠瑩瑩的葉片上下浮動。

火苗落入香爐中,方一觸到香爐中的灰燼,便由明黃化藍,像一汪藍色的水包裹住灰燼,將它盡數煉化進了火苗裡,不多時,那火苗又由藍化綠,最終凝出一枚黃橙橙的銀杏葉。

落葵如法炮製,接連將五枚信箋煉成了形狀各異葉片,依次遞到杜桂手中:“這片銀杏葉送去南祁國,這梧桐葉送去茯苓山,楓葉送去長和國,碗蓮葉送往北谷國,海棠葉送往天目國,要仔細要小心。”

杜桂抬手在葉片下打下小孔,穿上一條條素色絡子,看上去只是一枚枚在尋常不過的葉片製成的書籤,然後夾在一本名叫轅門筆談的書中,低聲道:“喏,如今各方勢力在諸國盤根錯節,有不少多年隱世不出的勢力,近日也蠢蠢欲動,不知是不是因北谷國有意與咱們雲楚國聯姻所致。”

落葵掐訣將青鳥油燈熄滅,小心收好,沉聲道:“北谷國已定下了迎娶咱們雲楚國的公主聯姻,如此一來,這十數年的平衡便要被打破了,諸國焉能不慌,只怕都在私底下算計,如何才能毀了這樁聯姻,就算兩國無波無瀾的定了聯姻之事,公主的遠嫁之路怕也不會太平。”

“那麼依主子所見,陛下會選哪位公主遠嫁。”杜桂抬手在書上一抹,那本轅門筆談化作一抹光,頃刻間便沒入他的掌心。

夜風細細,簷鈴叮噹,這一聲接一聲的輕響,白日裡聽來悅耳清幽,可落在寂然無聲的暗夜中,卻格外震耳發聵。

誰會遠嫁,公主麼,陛下嫡出的公主只有一位,但公主也是陛下封的,加封宗室女為公主遠嫁和親也有先例。這一瞬的念頭,像是細小的蟲兒在啃噬落葵的心,心轉瞬便空了,開口時又幽又遠的聲音將她自己都驚了一下:“京墨近日可還好麼。”

杜桂續了杯熱水遞過去:“墨公子一切安好,只是與曲家大姑娘過從甚密。”

落葵輕輕撥弄粉彩纏枝碗蓮紋杯盞,薄脆的杯蓋輕輕磕在杯沿兒,叮鈴輕響:“曲蓮去的勤麼。”

杜桂想了想,道:“每日都去,曲家大姑娘張羅著要給墨公子尋個差事呢。”

落葵揚眸:“他二人每日都去何處。”

杜桂思量道:“每日巳時曲家大姑娘便會去樂平客棧與墨公子用午飯,未時二人會同去盛澤街,一路到觀前口,約莫酉時一刻會在具山房用晚飯,墨公子最愛那做的蓮房魚包。”

落葵心中一凜,不過三五日的功夫,他二人便已如此親密,這是她全然沒有料到的,兩指輕輕敲擊桌案,雖說如今民風開化,閨閣在室女出門閒逛踏青,廟裡進香觀中打譙也算常事,但仍舊鮮少有姑娘與外男往來,這種事傳出去畢竟有損清譽,是會耽誤姑娘議親的,更遑論曲天雄一心想讓曲蓮嫁入高門,又如何會任由她與來歷不明的外男相處,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眸光一閃,聲音漸冷:“曲天雄呢。”

纏枝蓮紋花梨木盤上放著個白底兒青花藥碗,深玫瑰色的藥已不冒熱氣了,杜桂端過藥碗遞給落葵,見她乖順的一飲而盡,頭一回沒有找各種藉口喝一半留一半,這才露出微笑模樣,輕聲道:“自他從雍州回來後,一切如常,並無異樣。”

落葵漱了漱口,沖淡滿口的苦澀藥味兒,思忖道:“雍州事敗,霖王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們要看顧好黃氏,萬不可大意。”

杜桂遞過條帕子,輕聲道:“今日晨起,靛藍帶人去了城東瑞先生家,但瑞先生家卻一夜之間人去樓空了。”

落葵的手微微一頓,冷眸暗淡:“是曲天雄幹的。”

“是,霖王看上了瑞先生的三個姑娘,靛藍先是威逼利誘不成,這才動了強搶的心,曲天雄昨夜已經命人連夜將他們送出城了。”杜桂憤恨道:“霖王禍害的姑娘不計其數,著實可恨。”

落葵心中有絲絲疑影兒倏然而過,像是有一瞬的不安,卻抓不住也摸不透:“我記得霖王從前並非是如此縱慾好色之人,怎麼這兩年益發的瘋狂了,對了,你跟著父親的時候長,可還記得月姑麼。”

杜桂頷首:“記得,她被霖王討去做伴讀時,主子你尚且年幼,怎麼了,主子為何會突然提及月姑。”

落葵微微搖頭:“沒甚麼,她去了霖王府後便下落不明了,遍尋不著。”

杜桂凝神道:“是了,咱們水家之人,死也好活也罷,都要清清白白的,衡兒回來後,屬下會交代他,叫他去查的。”

一彎月懸在天際,清輝晦暗不明,像是睏倦不堪的眼眸,困極了卻還得努力睜著。落葵掩口打了個哈欠,口齒不清道:“我乏了,你也早些歇著罷,待杜衡從南祁國回來,你便趕回天目國罷,那裡沒有你主事,我總是不放心。”

杜桂放下帳幔,在四角掛上避蚊香囊,又捧著一座蓮瓣鎏金燻爐在屋內來回燻過,那爐中的驅蚊香艾蒿、菸葉、松香打粉而成,在屋內燻過後,留下一痕淡淡的香氣。一切料理乾淨後,他打水進屋:“主子早些安置,屬下就在廊下守夜,主子有事只管吩咐屬下。”

落葵微訝:“平日裡不用守夜的,怎麼今日要守夜了。”

杜桂咧嘴一笑:“今日觀中有事,掌門師兄回去時吩咐的,說是近日世道不太平,掌門師兄的吩咐,屬下可不敢不聽呢。”

落葵知道掌門師兄這是放心不下她,挑起唇角自嘲一笑:“掌門師兄這才是修為越高,膽子反倒越小了。”她指了指豎在屋角的穿藤雕花涼床道:“將涼床搬到廊下支起來。”

言罷,她從楠木大櫃裡翻出一頂天青色如意紋四方絲羅帳,吩咐杜桂找出院落的四杆發黃竹竿,綁在涼床四角,笑道:“將蚊疇支起來罷。”

一切料理妥當,落葵拍拍手,抬了抬下巴指著院落邊兒笑道:“春日裡我種了不少驅蚊草,可算是派上用場了,你再將灶房裡經年的艾草拿出來點了,在帳子裡好好燻一燻,你總不想喂蚊子罷。”說著,又將鎏金雙耳銅燻爐搬到廊下,往裡頭添了一勺驅蚊香。

杜桂應聲忙著收拾,落葵則淨面浣手,卸了釵環,換上一身素色寢衣,一點點啜著溫熱的安神湯,額角突突直跳,頓覺人生實苦,自己也該過一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腐朽生活,突然揚聲道:“杜桂,明日你去找一趟良姜,叫他尋幾個靠得住的丫頭過來。”

“喏。”杜桂話少,但落葵的吩咐他甚少問緣由,只幹淨利落的去做。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