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薄的清香繚繞,江蘺瞥見落葵眼簾微動,唇角緊繃,險些笑出聲來,他莞爾一笑,在心底暗罵了句小妖女。

君葳蕤擬好了方子,遞給江蘺,告訴他這上頭的藥材,車隊裡都有,她會吩咐人去抓藥煎藥,請江蘺只管放心。

江蘺忙著道謝,禮數周全客氣十足,卻總歸少了些甚麼。

君遷子見狀,心下有些慌,他與江蘺雖只是這一面之緣,此人如今雖落魄無比,但仍難掩不凡的氣度,再加上方才出手料理山賊時舉重若輕的手段,必定不會是此人自己所言的出身寒微,八成是自家高攀不上的甚麼大世家,既然高攀不上,那不如早早斷了念頭。他急於將自家姑娘與江蘺分開,忙輕咳了一聲,道:“既然這姑娘沒有大礙了,這樣罷,就讓蕤兒在此處看護她,李公子,咱們下樓用飯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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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蘺眸光一轉,忙搖了搖頭,道:“車馬勞頓,君姑娘也一路辛苦了,還是在下守著罷。”

君遷子思量片刻,順著江蘺的話頭,連連點頭:“如此也好,老夫讓夥計把飯送到房裡來,李公子也要保重自身,到了揚州,還免不了一路奔波,大意不得,現下還是養精蓄銳的好。”

江蘺微微頷首,目送二人離去。旋即輕輕坐在了床沿兒,伸手拍了拍落葵的臉頰,見她一味裝睡沒有反應,便又去捏她的鼻子,壓低了聲音樂不可支道:“小妖女,莫要再裝了,他們已經走了。”

落葵一時沒能忍住,睜開眼,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牽動了滿身的冷痛,痛的倒抽一口冷氣,黑白分明的眼仁兒滴溜溜一轉,聲音尤有些虛弱低微,但張口便是奚落打趣:“小女閨名葳蕤,蘭葉春葳蕤,是個好名字。江蘺,你沒聽出君姑娘是個甚麼意思麼。”

江蘺捏著她的鼻子不肯放手,撇著嘴笑道:“早知道就不救你,就該讓你一直睡著,牙尖嘴利的,太可恨。”他鬆開手,拍了拍她瘦了一圈兒的臉頰,想了又想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一字一句的吐出那句話:“小妖女,方才,你,可聽到了我問你的話。”

落葵微訝:“你問我甚麼了。”

江蘺定睛看了良久,見她神情不似有假,便垂首搖頭:“沒甚麼,你餓了罷,待會就有的吃了。”

落葵從他異樣的神情中瞧出了些許端倪,她閉目良久,定下心思,才睜開眼望著他的雙眸,虛弱低語:“江蘺,我救你,是有私心的,我不想看著你與蘇凌泉拼個你死我活。”

一時無聲,江蘺卻驟然笑了起來,笑聲悽然:“那麼,你又何必救我,讓我死了豈不是痛快。”

落葵生出想要甩他一巴掌的念頭,高高揚起手,還未來得及落下,便已痛的齜牙咧嘴,手也被江蘺攥在了掌心,她一時慌亂,忙道:“江籬,你聽我說完,如今你帶著我千里尋醫,這救命之恩早已兩兩相抵,你,你不必對我心存愧疚,更不必,”她欲言又止,猛然高高揚起頭,決然道:“我是嗜血道的妖女,你是正陽道的少主,你我道不同,此事之後,不必再有交集。”

江蘺眸光悲慟,放開她的手,掖了掖被角,才神情如常的嗤笑一聲:“小妖女,你想甚麼呢,你該不會是以為本少主看上你了罷,這怎麼可能,本少主的金屋裡藏了那麼多美人兒,像你這樣臉上肉多,身上骨頭多的,本少主還真看不上。”他湊近了落葵,嬉笑了一句:“小妖女,你該不會是覺得本少主位高權重,英俊多金,看上本少主了,想做少主夫人了罷。”

落葵頓時被氣的發笑,笑罵不止:“放你祖宗十八代的狗臭屁,本姑娘貴為茯血派的太上長老,與你們天一宗的雲長老是同輩,看上你,姓江的,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若論輩分,你得叫我一聲前輩老祖宗。”

江蘺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眸底的輕愁沉沉墜入心底,眸中不知不覺就沁出淚來,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淚究竟是笑的,還是,還是真的有些傷心,他笑了半響,才一把按住落葵的肩頭,鼻尖兒抵著她的鼻尖兒,凝眸低語:“祖宗,你餓了罷,本少主給你端飯去啊。”

言罷,他極快的鬆開落葵,生怕再多待一刻,剛剛硬起來的心便會轟然坍塌,遂不動聲色的轉過身去,手腳便不聽使喚的輕顫了下,不經意間,眼角有涼意漫了出來,他咬著牙神情如常的拉開了門。

而落葵瞧著他的背影,手不禁緊緊揪住了絳紫色團花錦被,那團花繡的針腳細密,一針一線都將掌心硌的酸澀,她的每一處骨節都痛入骨髓,每一塊皮肉都痛到冷顫,奈何,奈何都不及此刻心間的痛。

入夜,雪早已停了,弦月並星辰皆探出頭來,四圍寂靜,夜色濃稠的潑灑開來,深黑的天幕上繁星點點忽明忽暗,有幾縷雲遮住了月華,四下裡如同籠了一層淡薄的輕紗,朦朦朧朧的辯不清楚方向。

床邊兒擺了一張上了年頭如意紋老榆木方桌,桌邊的雕花已經斑駁破損,桌案也生出些許裂痕,隱隱發黑。桌案上擱著四隻粉蝶穿花白瓷碟子,一對粉蝶穿花白瓷闊口碗並兩雙雕花雞翅木筷子。

“嚐嚐這個,什錦蒸蛋,君姑娘說是此處的拿手菜。”江蘺盛了一勺蛋羹,小心吹了吹,吹的溫熱適口後,遞到了落葵唇邊。

落葵下意識的躲了一下,伸出手接過碗筷,平靜道:“我覺著好多了,可以自己吃了,君姑娘的藥果然靈驗。”

江蘺舒了口氣,哈哈一笑:“謝天謝地,你可算是能端的動碗了,這些日子伺候你這麼個半殘廢,可要累死本少主了。”

“謝謝你。”落葵垂眸,吞了口蛋羹,語焉不詳的低聲道。

江蘺頓時跳了起來,一腳踩在椅上,湊到落葵跟前,眯著雙眸,笑聲切切:“小妖女,你說甚麼,你再說一遍。”

落葵翻了翻眼皮兒,嗤道:“只此一次,過期不候。”

江蘺頓時長長的嘆了口氣,哎喲一聲,仰面倒在了床上,枕著手臂,望著水色帳幔頂上一朵挨著一朵的玉蘭花,長吁短嘆道:“小妖女,你這一聲謝謝可真是來之不易啊,幾乎耗去了本少主半條命。”他翻了個身,瞧著她纖瘦的腰肢,疑惑道:“誒,你

知道江湖中的修仙者都是如何說你的麼。”

落葵咬著筷子頭撇過頭去,不以為意的嗤道:“說我甚麼,無非就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江蘺挑了挑眉稍,哈哈大笑:“小妖女,你倒有些自知之明,不過我可卻想不明白了,你一個瘦伶伶的姑娘家,哪來逼人的殺意。”

落葵垂首不語,只大口大口的往嘴裡扒拉飯,塞了滿嘴的飯。

見落葵無言,江蘺也頓覺無趣,轉過身去擁著被子,聲音甕甕的從錦被中透出來:“萬毒宗的人果真沒有追過來,你說他們是真的查不到咱們的下落了,還是,還是早早的就在揚州布好了局,等著請君入甕呢。”

落葵撫了撫腕間已經淺淡成一抹灰色的印記,沉凝道:“菖蒲定然猜到了咱們要到揚州找聖手黃芩,他對百蠱之蟲是勢在必得的,江蘺,在揚州,必定還有一場惡戰等著咱們。”

江蘺頓時轉過身來,單手支著腦袋,定睛笑望著落葵:“你放心,有本少主在呢,誰也傷不著你。”

落葵低低一笑,這話倒是真的,江蘺因禍得福,大難不死反倒修成了仙君,除了碰到那幾個隱世不出的老妖精,在這江湖中,他已是可以橫著走的人物了。

一陣驟然響起的急促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思緒。

江蘺慌忙起身去開門,只見君葳蕤抱著厚厚的錦被立在門外,他頓時怔了一怔:“君姑娘,你怎麼過來了。”回首瞧了瞧窗外黑漆漆的夜色,他不禁面露難色:“天都這麼晚了,君姑娘早些歇著罷,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呢。”

君葳蕤微微一笑,坦坦蕩蕩的拍了拍手上的被褥:“只剩這一間客房了,要二位同住一室,到底是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來給你們送些被褥,可以鋪在地上將就一宿。”

說著,她徑直進屋,將被褥扔給江蘺,反手從包袱中取出半舊的蓮青色彩蝶紋窄襖和月白色團花百褶裙,遞給落葵道:“水姑娘,我瞧你的衣裳都破了,這身衣裳你換上罷。”

不待落葵道謝,君葳蕤又取出半舊的銀紅撒花錦緞大襖,遞給江蘺:“李公子也換了罷,二位這樣的打扮進揚州城,只怕不好。”

江蘺與落葵遙遙對視了一眼,這樣事事周全的姑娘,著實令人難以拒絕。

夜色漸深,屋內黑漆漆的,只留了窗下一盞拇指粗細的明燭搖曳,影青瓷博山爐裡的香燃盡了,餘香嫋嫋中,眾人皆沉沉睡去。

寂靜的客棧中,驀然傳來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

江蘺頓時驚醒過來,扒在門縫側耳聽了聽,壓著步子跑到床邊兒,拍了拍落葵的臉,輕聲道:“小妖女,快起來,快,有人來了。”

落葵迷迷濛濛的睜開眼,木木道:“甚麼人,誰來了。”

江蘺伏在她耳畔輕聲道:“山賊來了,來的人還不少。”

落葵頓時醒了過來,迷濛著一雙冷眸,憂心忡忡道:“咱們跑了,君府的人怎麼辦。”

江蘺略一沉凝,笑道:“我自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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