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男子凝神想了良久,驀地眸光一縮,冷道:“上次逃走的那個引子,不會惹出甚麼亂子來罷,青州城裡,可並非只有你一人知道養鼎術。”

白面書生篤定的一笑:“主子放心,逃走的那個原本就只是個祭煉失敗的引子,逃出去前身上的至陰之氣早已盡失了,沒有留下半分養鼎術的痕跡,即便僥倖被人救了,活下來了,也不會有甚麼不妥的。”

黑袍男子臉色稍霽,微微頷首道:“既如此,你就再去找八十一名合用的男子來,下一個月圓之日,再行祭煉之術。”

白面書生大喜,揮了揮手,喚過一名隨行小廝,低聲吩咐數句。待小廝離去後,他揮動衣袖,落在地上的紅布登時悉數落在了籠子上,將一個個死氣沉沉的鐵籠,再度蓋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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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下了數日的雪,這日晚間天終於放晴了,院落中積了寸許厚的雪,雪中又被踩出了一道又窄又滑的路,這時節冰滑雪溼天寒地凍,落葵是不大敢出門的,只每日伴著茫茫雪色,在窗下安靜的讀書習字。

同樣安靜的還有靛藍蒙館,蘇子帶著人在那裡守了數日,淋了一身的雪,卻沒有守出絲毫破綻,幾乎令落葵疑心想左了此事。

晚間,鬼市開市,京墨盤算了許久要去,連晚飯吃的也不甚安穩,只草草的扒了幾口,天剛擦黑,他便披了一襲胭脂紅團花斗篷,拉著曲蓮出了門,出門時倒是問了落葵一聲兒,要不要她同去,落葵搖了搖頭,天寒地凍的,她可半點都不想挪動了,只從半開的窗中望出去,目送二人的身影融進夜色中,緊跟著便是丁香裹著一襲黑衣,頭戴黑色兜帽,身姿輕靈的在廊下一閃而過。她嬌小的身子浸在黑漆漆的夜裡,益發的難以分辨。

蘇子望著這一切,暗自點了下頭,丁香的修為能夠一日千里,資質奇佳是其一,其二便是杜衡教的得法,他與落葵揣著同樣的心思,時機合適,得做主成全了二人才好,他回身挑亮了燈芯兒,拿書卷拍了拍手掌心兒,沉聲道:“落葵,總在外頭遠遠望著,怕是望不出甚麼來的,我琢磨著還是得進去仔細一探才好。”

落葵思忖道:“自然是該進去仔細探一探的,只是你的修為,全身而退自然是容易的,可若想探路而不打草驚蛇卻是難了,畢竟那靛藍也是修為在身之人,他那蒙館極大,又豢養了不少高手,若驚著他們投鼠忌器傷及無辜,可是罪過。”

蘇子狠狠捶了下方桌,震得五彩花卉小蓋碗跳了一跳,差點跌到地上摔個粉碎,他眸中殺氣凜然:“這些畜生著實可惡,依著我從前的秉性,統統殺了也不為過。”

落葵輕拂他的肩頭,溫和勸道:“我又何嘗想忍著,若是從前,你我聯手,統統殺了也不是甚麼難事,只可惜今時不比往日了,況且靛藍總不能將相關之人殺幹殺淨,我們既要保住那些活著的,又要替那些枉死的伸冤,那麼統統殺了便並非是甚麼上策了,不得不小心仔細的謀劃了才好。”

蘇子反手拍了拍她的手,籲了口氣,知道這些年來最為憋悶不是自己,而是落葵,他尚且可以仗劍走天涯,去紓解鬱結,去斬斷前塵,去尋找冥冥之中的一線生機,可她卻只能困在這方寸之間,苦也好樂也好,皆走不出去。

落葵牽起唇邊,凝出一縷冷笑:“靛藍是甚麼人,你我都清楚,只怕此事最終要落到霖王頭上,不過如此也好,不管是為了再折一條霖王的臂膀,還是為了那些無辜的孩子,你我都無法對此事坐視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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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頷首道:“現下朝中極不太平,曲天雄也有意挑起正陽道與嗜血道之間的仇怨,容不得咱們緩緩行事了,一石二鳥也是不錯的,動不了曲天雄,動一動靛藍也是好的。”

天寒地凍的,落葵有些咳嗽,喝了湯藥後,喉嚨倒不怎麼癢了,胃口卻又大減。自那日在宮裡鬧過一場後,雲良姜便再未露過面了,但他不知從何處得知落葵舊疾犯了,還是託蘇子的手送了廣益居的點心進來,細白的酥皮兒裹著棗紅色玫瑰香豆沙餡兒,製成梅花狀,清甜而不膩口,一層層碼在白瓷彩繪折枝梅花的淺口盤中,看著便十分落胃。她望著那點心,盤子口像是有一雙笑眼不停晃動,她不禁莞爾一笑:“良姜如何了。”

蘇子啜了口茶,且說且笑:“列侯發了大火,將良姜吊在前廳暴打了一頓,還叫了閤府上下都來觀刑,這幾日列侯張羅著給他說親事呢,聽說已相看了不少姑娘,可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惹火了列侯,又是一頓爆揍,如今是傷上加傷,已然下不來床了,那些門當戶對的人家見勢不妙,生怕姑娘還未嫁過來他便咽了氣,名聲不好聽,皆不肯與列侯家議親了,良姜啊,現如今可是青州第一晦氣之人了。”

“送了藥過去嗎。”落葵若有所思的一笑,眸中掠過些輕愁,自己終是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亦有太多必須放下的人和事。

蘇子抬手輕輕拂過她的肩頭,沉沉點了下頭:“送過去了,也告訴了他安分些,待列侯消了氣,他的日子就好過了。”

“良姜惜命,不會做傻事的。”落葵有一口沒一口的慢慢抿著,不知不覺間就吃了兩塊,又飲了盞茶,滿滿飽腹感令她十分知足,兩指敲著桌案緩緩道:“如今戶部的白青藉著雍州貪腐一案,正在徹查國庫賬目,追討積年欠款,我遣了見愁貼身保護他,除卻編入太子衛隊的影衛,我又遣了幾十名影衛,分別盯著青州城的暗門錢莊和幾大貪腐巨惡,以防他們外逃或是向外轉移家產,咱們確是人手不足,容我細細思量後再去罷。”

忽的夜風乍起,吹落簷上堆積了許久的雪,撲簌簌的落在院中,像是又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雪。窗下那棵老梅樹蒼枝橫斜,從半開的雕花長窗探進兩根枝丫,上頭綻開嫩黃的花盞,冷香幽幽,屋內溫暖的炭氣一燻,那花香竟多了幾分甜膩馥郁。

蘇子回首,望一眼寂然無聲的院落,問道:“空青呢,怎麼不見他人,若是他在,我二人同去定能查出個端倪來。”

窗下長桌上的紫銅博山爐輕煙嫋嫋,一雙含笑冷眸在其間若隱若現,落葵託著腮,百無聊賴的伸手在輕煙上撩撥:“用不著的時候整日在眼前晃,用得著的時候卻不見人影兒,這便是偷懶也偷得討巧。”

話音方落,窗外便傳來淺笑聲聲:“我看你二人議事議的口乾舌燥,好心給你們烹茶去了,反倒還說我偷懶,真真是甚麼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蘇子撫掌大笑:“你這是得有多怕落葵啊,連狗咬二字都不敢說出口。”

空青提了長嘴雙福紋銅壺進來,壺嘴處熱氣滾滾,他原本是不苟言笑的穩重人,最是少言寡語心思重,可在水家廝混了這麼些時日,他也少了幾分惜言如金,多了些嬉笑隨意,聽得蘇子此言,挑眉笑道:“我自然是怕她了,她位高權重的,我若惹火了她,她便不肯欠我這個人情了,那我如何與族中交代。”

那壺嘴中細水長流,滿室茶香,說了這半響的話,落葵倒真的有些口幹,還有些嘴饞,移眸望住瓷盤裡的點心,剛伸手拈起一塊,便被蘇子給順了過去:“大晚上的少吃些,仔細積食。”

落葵委屈的抿了抿嘴,掐著手指頭比劃了一下:“廣益居的梅花酥,我只嘗一小口。”

蘇子笑著將點心掰了一半,又掰了一半,最後真的只剩了一小口,塞到落葵嘴裡,雖然只是一小口,但她也十分知足,笑著望住空青:“這人情便如此好欠麼,我看你欠我的人情欠的倒是十分歡快,欠的頗為心安理得。”

“所謂人情往來,便是你欠我的人情,我欠你的人情,欠來欠去的,欠的多了,還不清了,這才有了往來,所以說呢,欠人情有何可怕的,怕的是誰的人情都不欠,跟誰都沒個往來。空青欠人情欠的歡暢,便是深諳人情此道。”蘇子一開口便不停歇的說出大串兒道理來,分明盡是些歪理,聽起來卻頗有些道理。

落葵惡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這便是你的本事了,歪理能服人。”她沉了沉心思,道:“青公子,你既聽到了,那我也不瞞著了,那姑娘的冤屈我管定了,也決意捅一捅靛藍這個馬蜂窩,你若願意相助,便跟蘇子走一趟可好。”

空青毫不遲疑的一笑:“甚麼靛藍靛青的,你們不放在眼中,我自然也不放在眼中,此事我樂意效勞。”

蘇子擊掌一笑:“好,那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夜就走一趟靛藍蒙館。”

二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繞到屏風後頭換了身兒不起眼的夜行衣,趁著夜色出了門。

“你們要格外小心,一時探不出端倪無妨,切莫露出自身的行跡來。”落葵倚在門邊兒,瞧著二人遠去,輕聲追了一句。

蘇子不語,只抬手擺了擺,叫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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