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帝是一個比較溫和的君主,在這種宴席上,他素來主張簡單不鋪張,司儀主持也順應君心,沒有太多複雜的儀式,唸完頌詞後壽帝吩咐開宴,官員們集體祝詞,便是飲宴開始。

歌舞姬緩緩走到宮廷中,開始舞樂助興,趁著音樂響起,沒人注意到這邊,傅清側身問:“剛剛是怎麼回事?”

傅行健也豎起耳朵,頗為關注,傅容月蹙眉道:“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梅小姐好像中了毒。”

傅家父子皆是一驚,連傅行健都沒有壓住心頭的震撼,兩人齊刷刷的回頭。

“回府再說。”半晌,傅行健才低聲說。

他囑咐了兩個孩子,回頭看去,梅家的位置上果然空無一人,梅向榮和梅阮儀都已經離開了皇宮。他定睛看去,壽帝和皇后雖然都面色如常,可這麼大的事情,且不說牽扯到一品大臣,更直接關係到皇家的安危和顏面,壽帝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此刻的平靜更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大約今日之後,皇宮中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他看了看身後的傅容月,多少有些明了,今日對壽帝而言,意義只在這一個。

果然,酒過三巡,就見壽帝擱下酒杯,問道:“傅卿。”

傅行健連忙起身,壽帝的目光便落在傅容月身上,見傅容月仍帶著面具,壽帝的臉色就有些難看,好在皇后明白,立即給壽帝做了解釋,壽帝略微釋然,可仍舊是介意,身後的內監跟隨他多年,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拖長了嗓音道:“宣忠肅侯傅行健之女傅容月上前覲見——”

傅容月這才端端正正的起身,踩著小碎步移到宮殿中間,在壽帝和皇后跟前五步恭恭敬敬的行跪拜之禮:“臣女傅容月,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一舉一動全是蘇綰所教,從前在鄉野用不上,可並未忘記過一絲一毫,加上前世也在宮中生活了好幾年,這點規矩做起來可謂是像模像樣,端莊有禮。

中和宮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她的來歷,此時不禁懷疑起她是否真的來自村野,都暗自點頭,不少千金暗暗在心裡計較,如果是自己覲見,是否還能做到她這般鎮定。露了這一手,片刻之間,便無一人敢小覷了她。

自她出列,傅容月便感覺到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道熾熱,一道微冷,她幾乎能夠猜到是誰在那看自己。

不過,她沒有回頭,端正的跪著,等候壽帝的吩咐。

壽帝面色稍緩,仍然是不悅,但語音中已沒了怒意,輕聲道:“摘下面具,抬起頭來。”

傅容月聽了這話,緩緩取下自己的面具,練習了無數遍的動作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她慢悠悠的抬起頭,露出自己的俏麗臉龐,嘴角是精心計算的笑容。

“嗯,倒也並沒有那麼難看。”壽帝細細打量了她的面容,好半天才說:“用些細粉,應該能遮掩過去。仔細一看,也是一個美人。好,傅愛卿教女有方。”

“多謝陛下誇獎!”傅行健受寵若驚,忙出列跪在傅容月身邊。

壽帝有道:“今年多大了?”

“回稟陛下,小女虛歲十五。”傅行健忙答。他不敢說得太具體,他只模糊猜到傅容月的生更年月應該是在八月,並不確定。

壽帝頗為滿意,看向傅容月,問道:“可曾讀書識字?”

“回稟陛下,臣女跟隨母親讀書,上過幾年學堂,識字。”這一次是問傅容月,傅容月便柔聲回答。

壽帝聽她提到母親,多少來了些興趣,問道:“你母親是誰?”

“臣女母親乃是已故大學閣大學士蘇永圖之獨女,閨字綰。”傅容月一字一句清晰的說。

頓時,中和宮中一片唏噓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她的身上,已然小聲的討論起來,言辭間不斷提到蘇綰的名字,目光更是在傅行健和壽帝之間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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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帝面色微變,顯然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久遠,嘆了口氣:“是蘇永圖的外孫女啊……想當年,朕還是太子的時候,蘇學士也曾教導過朕讀書識字,朕對他的才學很是信服。”

至於他的女兒……

壽帝的目光模糊起來,記憶中,蘇綰是一個明豔動人的姑娘,一顰一笑皆是畫,當年京都多少人為之傾倒啊!只可惜,她曾說過,此生絕不入王府宮門……

他的目光落在傅容月身上,撇去她臉上的胎記不談,眼前的女子不就是那個人的縮影嗎?這眉、這眼,無一處不是記憶裡的模樣啊!

“你母親安好?”壽帝輕咳一聲,心中多少有些悸動,強自鎮定的問。

傅容月面上染上一絲落寞,眼中愁緒百布,澀聲說:“回稟陛下,母親已亡故近一月了。”

“原來如此……”壽帝低低的說了一聲,剩下的話便哽咽在喉嚨裡。

他沉默了片刻,才看向皇子那邊,喚道:“璽兒,你過來。”

“是。”魏明璽應了一聲,內監忙推著他往前,跟傅容月並排在一起。

一見壽帝這模樣,傅行健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他看向身側的傅容月,此時傅容月面色鎮定,似乎提到蘇綰是無意而為,可傅行健心中卻依然疑惑,他總覺得看不透這個女兒,難道她竟知道蘇綰跟壽帝是相識的?但心底,他又覺得不可能,自己都是成婚之後才知道蘇綰跟壽帝是相識的,她一個及笄都沒有的小女孩怎麼可能知道那段陳年舊事?而且,這說不通啊,如果傅容月真的會利用這段往事,她應該死活拒婚才對,誰又會求著要嫁給那個殘廢?

難道,傅容月之所以會這麼乖的跟自己回傅家,是因為一開始她就打算要嫁給魏明璽?

她做了那麼多的準備,調查蘇綰的過往,開容輝記,都是為了接近魏明璽?

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只因為魏明璽最為得寵?

可是,全天下又有誰不知道,魏明璽雖然得寵,可絕無登基為帝的可能?

一個個的問號在傅行健心底盤旋,他的心緒多少有些紊亂,一股不安讓他的後背瀰漫出細密的雞皮疙瘩。

跟傅行健截然相反的是沈貴妃和魏明鈺,一聽到壽帝讓魏明璽出來,兩人便知道魏明璽的婚事定下來了。魏明鈺快速的和沈貴妃對視了一眼,都閃過一絲緊張和失落。

沈貴妃就坐在壽帝旁邊,她知道這位帝王的脾氣,如果剛剛傅容月的表現讓他不滿意,他是說什麼都不會為魏明璽許婚的,可剛剛他雖然對傅容月臉上的胎記很是介懷,但並未到不滿的地步,相反的,似乎在知道傅容月是蘇綰的女兒後,他對傅容月甚至多了幾分喜歡。個中緣由她暫且不得而知,看來,所有的希望只能寄託在魏明璽身上了。

魏明璽那樣挑剔的人,應該是看不上傅容月這樣的女子的……

沈貴妃正想著,就聽見壽帝道:“璽兒,你也不小了,開宗立府也有幾年,是該成家了。”

“是,兒臣聽憑父皇做主!”魏明璽目不斜視的說著,臉上帶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這是他在壽帝跟前一貫的表現,越是如此笑容淺淡,壽帝越覺得對他虧欠良多,忍不住想給他挑選最合適的人。

壽帝看了看傅容月,心中嘆了口氣,不禁想起前不久魏明璽入宮來,說自己有了心上人,他一再追問,魏明璽只是說此人乃是鄉野丫頭,還找自己討了旨意,為自己未來的王妃求了一份恩典。傅容月自然是好的,可是,魏明璽對她是否滿意?

“璽兒,傅小姐如何?”這話本不該在這裡問,可事關魏明璽的幸福,壽帝真是一點都不馬虎。

所有人聽到這句話,齊刷刷看向了魏明璽,紛紛猜測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依照京都人對他的瞭解,這位冷酷的陵王殿下多半是要當場拒絕,讓傅容月下不來臺的。畢竟,這樣醜陋的容貌,陵王怎麼會看得上?

滿殿寂然,只見魏明璽轉頭看了傅容月一眼,電光石火間,兩人的目光交匯,他緩緩點了點頭:“很好。”

壽帝頓時舒了一口氣,笑道:“宣旨吧。”

傅家嫡小姐跟魏明璽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來的,此時驗看過後,壽帝滿意,魏明璽滿意,這樁婚事便再也沒有緩和的餘地。內監展開聖旨,緩緩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傅氏有女,品貌端莊,溫良賢淑……今以傅氏嫡女容月許配皇九子魏明璽為正妃,欽天監擬期,擇日完婚。”

“兒臣領旨!”

“臣領旨!”

魏明璽躬身,雙手接過聖旨,傅行健也接過內監遞過來的聖旨,謝過了聖恩,帶著傅容月回到席位上。

沈貴妃一直目視著賜婚的整個過程,她有心插話,可壓根兒沒有機會。皇后呢,因為不知道傅容月的價值,她倒是很樂意傅家嫡女被賜婚給了魏明璽,這意味著魏明春的奪嫡之路上又少了一個勁敵!

她現在一心期望的,反而是壽帝不要想起魏明春的婚事來,以免跟梅闌珊失之交臂。

可天不遂人願,魏明璽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就見壽帝的目光落在了諸位成年皇子中,最終落到了魏明春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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