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阮儀說到這裡,終於從沉思中回神,嘆了口氣:“馮家人並沒有將馮其時安葬在京城,而是快馬帶著馮其時的棺木離開了京城,送回家鄉安葬。馮家兩位主子先行離去,沒兩天,馮家就搬了。再過了不到一個月,馮家的宅子就轉手賣給了旁人。馮家一去十年,如今是半點音訊也無,我們也是十年沒有見過他們了。至於馮其時……”

“他如今是葬在哪裡呢?”傅容月關心的問。

梅阮儀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馮家再沒跟我們聯絡過,說是葬在家鄉,可是大魏那麼大,又如何尋起?馮家人走得決然,一夜之間音訊全無,連一件衣衫也沒留給闌珊。”

“所以,闌珊姐姐常年別在頭上的那根簪子是馮其時的遺物,是她最後關頭從馮其時的身上拿下來的,是馮其時留給她的念想。”傅容月終於明白,為何簪子被容盛毀了,梅闌珊回接近崩潰。

大概這些年來,闌珊姐姐表面一派無憂無慮,實則怕是在心裡一直愧疚著。

如今這個念想也沒了,讓闌珊姐姐如何支撐得住?

傅容月不禁沉默,此時此刻,她終於有些明白闌珊姐姐的孤僻由何而來,明白了梅闌珊同賈元春的宿仇從何而來,明白了為何這麼多年來她都不肯為自己續一段緣分……

梅阮儀也嘆了口氣:“是啊,除了這簪子,她是什麼也沒了。”忽而眉目一斂:“這容盛也真是欺人太甚!”

傅容月按住他的手:“阮儀哥,你先別生氣,現在最要緊的是闌珊姐姐,她怎麼樣了?”

“剛剛你也看到了。”梅阮儀更是無奈:“闌珊脾氣直,心眼死,從小父親就不是太看重她,她自然有些……當年馮其時離開,她是緩了好幾年才漸漸好起來的。也就如今看著還有點人氣,從前啊,不說也罷。你是沒看到過她意志消沉的模樣,我卻是瞧得怕了,生怕她出什麼意外。”

傅容月嗯了一聲:“我去看看她。”

說著眼波掃了一圈桌上簪子:“這簪子也交給我吧,陵王殿下那邊有些能人,說不定能夠修復好。”

“當真?”這句話卻是意外之喜。

傅容月點了點頭,不再多說,拿了簪子站起身來去梅闌珊的院子裡。

進了那院子,四周卻是安安靜靜的,丫頭們都被梅闌珊喊到了院子外面,一個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卻誰也不敢進去。見傅容月來了,都紛紛圍了上來:“怎麼辦呀王妃,小姐回來就不肯見人了。”

“你們都散了吧,平日裡小姐愛吃什麼,就去準備些什麼。”傅容月含笑安撫了一下丫頭們的情緒,給綠蘿打了個眼色。

綠蘿立即笑著將丫頭們都聚攏過來:“好啦,都別哭喪著臉。走走走,去謄香閣的小廚房,我教你們做你們小姐最喜歡吃的黃金開口笑!”

幾個丫頭經不住哄,都跟著綠蘿去了,傅容月這才上前去輕輕扣了扣房門。

屋子裡安靜極了,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傅容月提高了嗓子輕輕喚道:“闌珊姐姐,你在裡面嗎?我進來了。”

並沒有人回應。

傅容月心頭一緊,回想起梅阮儀的話,生怕梅闌珊一時想不開真有個三長兩短,忙推門進去。

房門卻是從裡面反鎖了,傅容月更急,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抬腳踹去。

門栓斷裂,房門開啟,冷風從窗戶邊灌進來,沙帳隨風四處晃動,越發顯得人氣凋零的冷清。

傅容月掃了一圈,一顆心立即就亂了,她匆忙跑到梅阮儀的院子:“阮儀哥,闌珊姐姐不見了!”

“不見了?”梅阮儀只重複了一下,忽然臉色一變:“走!”

他拎了大氅往肩膀上一搭,出了院子,正遇到綠俏從謄香閣出來,他吩咐綠俏去拿傅容月的披風,自己則去馬棚裡牽馬。兩人翻身上馬,傅容月隨著梅阮儀出了城門,一路快馬狂奔往小孤山跑去。

直跑了小半個時辰,梅阮儀也勒住馬,傅容月定睛看去,前方一片小山坡上,梅闌珊獨自一人坐在坡頂,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膝蓋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麼。

聽到馬嘶聲鳴,梅闌珊回頭看了一眼,見是他們兩個,又重新木然的轉了回去。

梅阮儀頓住腳步:“她從小就不愛跟我說心事,你們都是女孩子,她又喜歡你,你去同她說說話,我在前方等你們。”

“嗯。”傅容月也是如此想法。

她將馬韁交給梅阮儀,整理了一下披風,漫步上了山坡,也在梅闌珊身邊坐了下來。

山風有些大,她不禁冷得一個哆嗦,往梅闌珊身邊靠了靠。

梅闌珊也知道她不比自己,伸手將她摟住,脖子順其自然的往她肩膀上靠了過來。傅容月正要開口說話,她卻說:“容月,你不用勸我什麼,我都知道了。其時哥哥已經離開很久了,我縱然傷心,那也沒辦法。我本來想著留一個念想在身邊,將來不管他去了哪裡,我總歸知道他來過,可沒想到連個念想也沒能保住,實在是對不起他。”

“我都聽說了。”傅容月小心的斟酌著字句:“闌珊姐姐,這些都是天意,你又怎知不是馮少爺怕你太過自苦,這才藉著容盛的手將那簪子毀去呢?”

“我又怎會自苦?”梅闌珊自嘲的笑了笑。

那個傻子,哪裡可能這樣體察她的心思,他若真的能體察,也就不是個傻子了!

傅容月握著她的手,感覺到她手掌的顫動,不禁嘆氣。

說是不苦,其實還是苦的……

梅闌珊緩了一緩,才說:“當年我還小,他雖然是個傻子,可是對我真的是很不錯。他有兩顆糖,必定一顆都捨不得吃,全部留給我;他得了什麼新奇的玩意,也一定是第一個給我。他把我當成他死去的妹妹,我雖然嘴巴上嫌棄他傻,其實也真是把他當成是哥哥一般看待的。”

“我知道,不然賈元春她們嘲笑他,闌珊姐姐也不會那麼生氣。”傅容月點了點頭。

梅闌珊繼續說:“我後來覺得我爹說的很對,要不是我胡鬧頑劣,或許他就不會死。這麼多年來,馮老爺和夫人對我們避而不見,興許是恨透了我們,我一個人的時候也會胡思亂想,想著如果有可能,我寧願拿我的命換他的命。我爹有我們兄妹三個,馮老爺和夫人卻只剩下其時哥哥一個,如果真能換,那就真是太好了!”

“闌珊姐姐……”傅容月被她這樣的想法驚呆了。

梅闌珊見她驟然變色的臉,忽然噗嗤一笑:“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傻到輕易結束自己的命。”笑容微微一晃就消失了,只是,有時候會很想念他……

她說到這裡,就什麼也不願再說了,只望著遠處的疾蘭河靜靜發呆。

傅容月也沒法子,同遠處的梅阮儀對視了一眼,悄悄搖了搖頭,拉著梅闌珊的手陪著她。

夕陽漸漸西下,小孤山上的景緻多了幾分沉鬱,天色暗了下來,山風越發的猙獰,刮在臉上生疼。

梅闌珊站起身來:“讓你陪著我坐了這麼久,怕是回去要病了,這就回去吧。”

她眸色鬱郁,可狀態比之開始已經是好了很多,傅容月稍稍放心了一些:“闌珊姐姐說的什麼話,你需要我,我怎能不在你身邊?”

前世,她們需要她的時候她不曾在,故而到死都心中鬱結,今生怎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為了逗梅闌珊開心一些,她又故作輕鬆的道:“我出來的時候見你的丫頭們都在小廚房裡忙碌,說要為你做你喜歡吃的東西,這會兒咱們回去許就能吃上。闌珊姐姐,不如咱們回府之後就好好吃一頓吧!”

“好啊,我也真是餓了!”梅闌珊不忍讓她擔憂,拍了拍她的肩膀,已經能自如的微笑了。

梅阮儀一直等在一邊,見兩人從山坡上下來,梅闌珊有說有笑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幾人回到梅家已經是夜幕降臨,梅向榮也回來了,他好像也聽說了下午的事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梅闌珊近前了才說:“回來了就好。”

只這麼幾個字,梅闌珊的眼圈就多了幾絲溫熱,她忙點頭掩飾掉內心的波動,快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傅容月也不多耽誤,拿著斷裂的玉簪去了陵王府。

魏明璽就著燈光反反覆覆的檢視了好一會兒玉簪,才一臉狐疑的抬頭:“這簪子是舊物,有些舊痕,加上斷口,修復起來很不容易。你從哪裡得來的?”

“不容易,並不是不能修,是吧?”傅容月眼睛一亮。

魏明璽又看了幾眼,才將簪子放在自己的手邊:“能修,明天你再來取吧。只是,終究是斷裂之物,就算修補好了,裂痕仍然是在的,並不能完好。”

“嗯,多謝~”傅容月喜不自禁,能修已經讓她很滿意了。

她喜滋滋的回府,面對梅阮儀期待的眼神,也是如實說了:“陵王殿下說,他會想辦法的,明天去拿。”梅阮儀也頓時松了口氣,這一天奔波至此,兩人都累了,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便各自回府歇著。

這一夜,卻有兩人無法入睡。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