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梅阮儀一聲厲喝,素來溫文爾雅,可這一刻,他身上迸發出強烈的凌厲辭色:“你是否該給一個交代?”

“我……我不是故意的!”容盛被侍衛從地上扶起來,垂目看著坐著一動不動的梅闌珊,那無助、柔弱的身影一下子就刺痛了他的眼睛,臉上火辣辣的疼,剛剛明明還怒氣勃發,這怒氣此刻卻消弭無蹤,一顆心忽然就亂了,多了幾許慌張,幾乎愧疚,還有幾分自責:“我只是逗她玩兒,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頓了頓,又問:“那簪子很重要嗎?梅公子請放心,簪子是容某弄壞的,容某一定竭盡所能賠償梅小姐!”

“夠了,”梅阮儀臉上的怒色更濃:“難道太子殿下以為這世上的所有東西都是你賠得起的嗎?”

聽到這個賠字,梅闌珊無神的眼睛總算有了一絲光彩,她緩緩從地上站起來,連身上的灰塵也不拍,唇角的笑意譏誚:“賠?你拿什麼賠我?”

“我們西涼雖然不是地大物博,可區區一根簪子,也不是什麼絕世珍品,我們太子殿下難道賠不起嗎?”

“梅小姐只管開個價!”

“是啊,何必咄咄逼人……”

容盛還沒說話,周圍的使臣已經是看不過去,在一邊義憤填膺的插話了。

“閉嘴!”容盛瞧見梅家兄妹二人的臉色,雖然心中有幾分贊同這些話,卻不敢宣之於口,嚴厲的制止了使團,才對梅阮儀做了個揖,正要賠禮道歉,卻又被梅闌珊紅著一雙眼睛打斷了。

她的眼淚大滴大滴如同珠子般墜落,語氣悽然:“好啊,你想賠,那你就賠給我。你幫我把他從閻羅手中要回來,那時候,你就能賠給我了。”

容盛心口一顫,此時此刻,方才明白是故人贈品,而那故人已經逝去了。

難怪梅闌珊如此傷心!

既然是個有來歷的東西,梅闌珊還真是說對了,這東西,他賠不起!

“對不起!”素來高傲的西涼太子終於低頭,沉重的吐出這麼幾個字來:“我不知道它這麼貴重……”

“不知道不知道!”梅闌珊霍然抬頭,一雙眼睛飽含痛苦和憤怒的瞪著他:“既然不知道,誰准許你碰觸別人的物品?你以為一句對不起,一句不知道,就能平息給別人帶來的傷心了嗎?容盛,你簡直是人品惡劣,我……恨你!”

手中的玉簪緩緩收緊,破碎的簪子刺進了肉裡,白皙的手掌下不多時就被鮮血染透了。

容盛看得震驚,一時間無言以對。

對於梅闌珊這個狀態,梅阮儀自然是十分擔憂,他看了一眼容盛,擋在梅闌珊身前,神色嚴肅:“太子殿下,今日的事情我們梅國公府記在心上了。舍妹方才多有得罪,但那也是太子殿下有錯在先,論起理來,我們梅國公府也沒什麼說不過的。這就告辭了,以後,還請太子殿下不要再到我們梅國公府來。”

他素來維護弟弟妹妹,容盛今日算是徹底得罪了他,故而他說話也沒留情面。

話音落下,不給容盛說話的機會,將斷掉的玉簪從梅闌珊手中拿了下來,用手絹擦淨上面的血跡,用手絹包裹起來放在自己懷裡後,一手拉了梅闌珊,一手撿起梅闌珊落在地上的霞光,緩步離開了驛館。

剛走到門口,正遇到傅容月氣喘吁吁的跑來,三人打了一個照面。

傅容月瞧見梅闌珊狀態不對,張了張嘴要問,梅阮儀當先截住了她的話頭:“回去再說吧!”

傅容月點了點頭,三人很快就離開了驛館。

容盛默默的站在一邊瞧著這一幕,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門口,還覺得久久回不過神來。梅闌珊剛剛的樣子著實讓人擔心,他想起就覺得揪心,在小院中站了一會兒,竟覺得空前的失落起來。

使臣圍上來,小心翼翼的問:“殿下,你臉上的傷,傳太醫來處理一下吧,以免留下傷口。”

說著,擔憂的看了一眼他的右邊臉頰,若是留下疤痕,回國之後,太后娘娘不扒了他一層皮才怪!

誰不知道,太后娘娘是最疼愛她的這個孫兒的!

容盛沒回答,又看了一會兒小院門口,眼前似乎還是剛剛梅闌珊一身黑衣紅菱踏進來的模樣,他勾起一個笑容,很快笑意又隱了下去,眼中一片濃墨重彩的黯然:“你說,我是不是真的過分了一些?”

使臣悄悄抬眼看了他一下,不知怎麼回答。

“說真話。”容盛補了一句。

使臣頓覺後背有些許汗意,這個回答還真是艱難,只得謹慎的開口:“殿下,臣覺得……殿下雖然行為有些偏差,可梅小姐後來的所為也並不正確,若不是她步步緊逼,那簪子也不至於會碎掉。”

這是承認是他錯了!

容盛默了片刻,才一撩衣襬上的塵土,大步轉身回了房間:“收拾一下院子,再傳太醫來處理我的傷。還有,今天這個院子裡的事情,我不希望有外人知曉!”

使臣一愣,殿下這是怕有人知道了傳出去,傷了西涼和大魏的和親誠意,梅小姐會被問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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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傷成了這樣,太子殿下竟還為梅小姐考慮嗎?

他不敢多言,低頭應下:“是!”

傅容月和梅阮儀帶著梅闌珊回梅國公府,馬車上,梅闌珊和梅阮儀一直沉默,傅容月頓覺無從問起,只一顆心懸著,怎麼也放不下去。

就這樣詭異的安安靜靜坐著到了梅國公府,梅阮儀先下車,習慣性的回身伸手來攙扶兩個妹妹,梅闌珊經過這麼一路的沉默,情緒明顯好了很多,並沒要他攙扶,自己跳下了馬車,先一步走進了梅家。

“闌珊姐姐!”傅容月就著梅阮儀的攙扶下車,正瞧見她險些被門檻絆倒,忙出聲音喊住她。

梅闌珊站在門內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我沒事,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我先回去了。”

不等兩人回答,蹣跚著快步走開了。

傅容月無奈的看了一眼梅阮儀,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解釋,梅阮儀嘆了口氣,俊朗面容少見的愁容滿面:“她心情不好,隨她去吧,左右也在府邸裡,出不了什麼事情。咱們先回去,你肯定有很多問題想問。”

他走在前面領路,傅容月忙跟了過去。

梅阮儀並沒回自己的院子,帶著傅容月進了謄香閣後,熟稔的將丫頭們都喚了下去。

傅容月見他冷得雙唇有些青紫,忙為他倒了一杯熱茶:“阮儀哥,你喝點水緩緩,再說說今天的事情。”

“嗯。”梅阮儀輕輕啜了一口,並沒有多喝,將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裡,才說:“今天的事情都是因為這個東西。”

說著,將懷裡放著的斷掉的玉簪拿了出來,攤開在桌子上。

傅容月有些愕然:“這不是闌珊姐姐經常戴在頭上的那根簪子嗎?”

她記得很清楚,因梅闌珊經常做男裝打扮,故而是長期盤發的,這簪子就是用來固定頭髮的那根。偶爾梅闌珊穿女裝,也一定會將她簪在頭髮上,可謂是從不離身。怎麼這簪子無緣無故斷掉了,還沾了血跡?

梅阮儀點頭:“就是那一根。今兒白天容盛同闌珊出去,從闌珊頭上偷走了……”

說著,就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條理清楚,說得又簡單,傅容月很快就明白了。對於梅闌珊傷了容盛,她自然是不同情容盛,只是想著剛剛梅闌珊失魂落魄的情形,也同容盛有一樣的疑問:“阮儀哥,這簪子是誰送給闌珊姐姐的,她這般小心翼翼的守護著,一定是一個對闌珊姐姐來說很重要的人吧?”

“那個人啊……”提起這人,梅阮儀忍不住嘆了口氣:“重要,很重要!”

傅容月露出傾聽的姿態,等著梅阮儀說話。

梅阮儀又喝了點熱茶,緩了一緩,自己發了一會兒的呆,似乎在想要從何說起。好半天,他終於理清楚了一個源頭,找到了故事的切入點:“要說起這個人,還得從你闌珊姐姐八歲的時候說起……”

梅闌珊八歲那年,正值朝中變動,京城風雲激起,朝廷幾經改革,梅家作為大魏的大世家自然穩定不動,可旁人卻不見得。

原本梅家的左鄰右舍都是朝中為官的官吏,就在那一年,左鄰右舍一家升遷搬走,一家貶謫入獄,兩邊都空了下來。梅闌珊年幼心性,捨不得鄰居們的房子就這樣空了,得了空子,就翻牆到隔壁去玩耍,假裝人家還在,懷著這樣的小期待天真的等待著有朝一日那屋子的主人回來。

也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那個冬天的某一個下午,漫天飛雪,梅闌珊正在左邊鄰居家的花園裡玩耍,那久不被開啟的大門吱呀一聲響動,緩緩開啟了。

迎著風雪,小小的梅闌珊從花園跑到前廳,正瞧見幾輛馬車停在大門口,一個留著鬍鬚的男人帶著一個女人和一個男孩子站在大門頭,抬頭仰望著早該被換掉的府邸牌匾。聽到院子裡有動靜,那一男一女有些錯愕的看向她,瞧見是一個小女孩,越發的驚訝。反而是兩人身邊的那個男孩子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口齒不甚清楚的喊道:“妹妹……”

說罷,不顧兩個大人的牽絆,甩開兩人的手就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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