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樂被送到的這裡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聽說也是屬於烏丹的地界,這裡的人叫它天神的湖泊,用胡語來說,就叫蘇格拉。

她在蘇格拉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一心就盼著心上人能將自己救出去,可是,蘇格拉實在是太偏僻了,偏僻到所有的訊息送到這裡,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她茫然的一年多,可一點訊息都沒有,她似乎也被三皇子忘記了一樣,被丟在蘇格拉舉目無親的等候著。終於有一天,從一個外出回來的烏丹人嘴巴裡聽到了關於他的訊息。

他被新帝召回了京都,官至二品,在京都訂了婚。

乍然聽到這個訊息,魏長樂如遭雷擊,一個人傻呆呆的在院裡站了一整天,直到體力不支昏死過去。

醒來的時候,天色擦黑,鄰居家的兒子舒吉達在外面幫著她劈柴,她聽著聲音,心中一陣恍惚,不知自己該怎麼辦。

回京去找他要個說法嗎?或許他都不記得自己叫什麼了吧?如果他還記得,怎麼會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女人在傻乎乎的等待著他來營救呢?

魏長樂悽然長笑,再則,她用婢女替嫁,早就無顏面對京都的家人,怎能回去?

她大病了一場,病中無人照料,全靠鄰居家的兒子舒吉達一力幫扶,大半年後,她病好了,就同舒吉達成了婚。她已經不是完整的女子,好在烏丹人並不在意這個,舒吉達自己也曾經娶過妻子,膝下有兩個兒子,他的妻子早亡,很多族裡的女子都不願意嫁給他,兩人正好湊著過了。

再過半年,她腹中有了舒吉達的骨肉,日子反而平靜下來。

直到烏丹的王室叛亂的那一年,大魏的軍隊橫掃烏丹,新的烏丹王在大魏的幫扶下坐上寶座,滿街都是歡慶聲,接連三日不散。

到時她懷著馬蘭朵,食慾不振,精神也不好,族裡的大夫沒辦法,舒吉達很是擔心,就帶著她去了最近的小城裡。她難得遇到這樣熱鬧的場景,就多看了兩眼,這一瞧,就覺得整顆心都痛了起來,那端坐在馬上的將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了快兩年的人!

魏長樂痴痴的瞧著,完全沒注意到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她還站著。

他掃眼過來,目光豁然定住,落在她的身上,許久,慢慢轉到了她高高凸起的小腹上,俊朗的面容閃過一絲錯愕。

他自然看到了魏長樂身邊的舒吉達,他什麼也沒說,催馬走開了。

舒吉達側身護著她,小心的跪在地上請罪,等他走過去,才小聲責怪她:“你怎麼這麼失禮,聽說漢人很重禮數,幸好這個將軍不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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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他?

魏長樂的眼淚滾滾落下,她曾經是他的枕邊人啊,她……跪不下去!

舒吉達被她突然的哭泣弄得手足無措,極其疼愛妻子的他只得一兩聲的哄著:“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對孩子不好。不要哭了,你不喜歡這裡,咱們回家吧?你不喜歡吃羊肉,我去跟族裡的那個漢人先生學點漢人的菜,只要你不哭了……”

她不忍心讓舒吉達這般小聲,慢慢收了聲。

兩人又逛了一會兒,買了些東西,正準備回家時,忽然被兩個士兵截住了:“傅將軍請兩位過去。”

她一抬頭,就看見那人站在一家酒樓的閣樓上,對她點了點頭。

舒吉達一臉莫名其妙,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這人跟妻子是舊相識。舒吉達小心翼翼的牽著妻子的手到了酒樓,很快就被攔在了包間門口,魏長樂一人進去了。

這是兩年多來兩人第一次相見,相顧無言,他隔了很久才說:“長樂,想不到在這裡會見到你。這些年來你過得怎樣?”

“不過是將軍遺忘的人罷了。”她抿唇。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定定的瞧了她好一會兒,又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當年你消失以後,我找了很久都沒有你的訊息。後來,陛下招我回京城,我沒辦法了,才……”

“那回到京城之後呢?”她豁然回頭,目光咄咄逼人。

他的目光頓時就是一陣閃爍,好久才說:“我不想騙你。回京之後,我認識了一個女子,我此生都不願意負了她。”

“所以你就負了我?”魏長樂的聲音猛地尖銳起來。

他更是長久的沉默,天色漸漸暗下來時,他從懷中拿出一個青綠色的玉佩並著一些金子放在桌子上,輕聲說:“是,我這一生只對不起你一人。但我絕不能負了她,你如今也找到了你的歸屬,腹中也有了別人的骨肉,我能給你的已然不多。這塊玉佩和金子你都拿著,錢你以後用得著。這玉佩嘛……將來不管發生什麼,若你有任何困難,只要拿著這個玉佩來找我,我定竭盡所能幫你達成你的心願。”

魏長樂打心裡湧起一股無言的怒火,站起身來,用力一掃,金子飛散到了屋子裡的各地,那玉佩也一下子就摔成了兩節,她怒道:“你對不起我,就想用這些無用的東西來補償我嗎?傅大將軍,我真看不起你!”

“長樂,哎……”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又看了她一會兒,終於還是轉身走了。

這是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魏長樂在屋子裡哭得氣力不支,舒吉達不放心過來瞅了一眼,不知是被滿地的金子還是被森嚴的士兵嚇了一跳,或者是被她的哭聲嚇了一跳,匆忙跑過來替她擦了眼淚,扶著她離開了酒樓。

剛走不遠,士兵追上來,將金子和玉都塞給了舒吉達。

舒吉達不敢推脫,抱著這些東西,扶著妻子快步走了。

這之後,魏長樂的心就彷彿死了一樣,再也不曾有一點波動。她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一天,再次出門後,就好像忘記了這個傅將軍一樣,從此絕口不提,一心陪著舒吉達過起了普通人的日子。她生下馬蘭朵,撫養幾個孩子長大,同族裡的普通婦女們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

直到馬蘭朵十五歲,要參加族裡的聖女選拔,她走投無路之下,才想起當年的事情,他給自己許下的承諾,將玉佩拿出來交給馬蘭朵,囑咐馬蘭朵來京城尋找他。

沒想到馬蘭朵年少單純,在母親的敘說中,非但不知道自己要尋找的是什麼人,甚至連母親故事裡的公主也沒想到母親身上去!

現如今,東西沒丟,但她在京都輾轉許久,最終也沒找到人。

若不是今天這一場年宴,怕是永遠也解不開這段往事了。

馬蘭朵說完,壽帝也將她所謂的信物從小荷包裡拿了出來,確然如馬蘭朵所說,是一塊青綠色的玉佩。玉佩斷成了兩截,用銀鑲嵌過,不過並不影響玉佩上的字,正面刻著:“承天寶印,護佑安寧”。

這玉佩一亮相,大家就齊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冷氣,目光全部投向了傅行健。

這一下,大家都確定無疑,這故事裡的傅大將軍,就是傅行健!

眾所周知,傅行健的父親官拜忠肅侯時,膝下的子嗣並不昌盛,傅行健出生就孱弱,怕傅行健活不下來,老侯爺特意從京都跑到江南的靈隱寺去替他求來了這一塊玉佩,上面的字就是護佑他平安的。這塊玉佩顏色少有,字又特別,傅行健在京城的時候,不少人都曾經見過他佩戴這玉佩,只是後來不知為何,玉佩沒了,原來竟是被他送給了魏長樂。

再則,馬蘭朵嘴巴裡的傅將軍,可不正跟傅行健對上了嗎?

大家的目光如刺一樣落在傅行健的身上,他只覺得渾身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拳頭不禁緊緊握在袖中,腦袋飛速的轉動起來,尋找著最合適的說辭。

壽帝只是溫和的看著他:“傅卿,你為何不肯與我明說,說你曾與平樂公主有過這樣一段感情?”

如果壽帝知道,斷不能讓傅行健就這樣負了魏長樂!

傅行健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諸人也都瞭然的點了點頭,露出鄙夷之色。這讓傅行健怎麼說?

傅行健當年從軍中回到京城,很快就結識了蘇綰,他對蘇綰一見鍾情,兩人情定終身,一時傳為京都美談。一個是下落不明的逃婚公主,一個是名動京師的第一美人,如果換做是自己,怕也不會拼上自己的前途像帝君坦白吧?

“陛下,臣當年在軍中從武,那玉佩早已失落多年,此女拿著一塊臣的玉佩,就說跟臣有關聯,編造出這樣一個故事來哄騙大家,卻連自己的母親、故事的主角是誰都分不清楚。天下有這樣糊塗的女兒嗎?”傅行健定了定神,冷漠的一笑:“她自己也說了,她母親跟赤蒙的三皇子是舊識,當年的赤蒙三皇子,可不就是如今的赤蒙皇帝?”

這話倒也提醒了壽帝幾分,他略略點頭,陷入了沉思。

這時,謝安陽伏在壽帝耳邊,低聲說道:“陛下,樓子裡的老鴇到了,管事總領正在盤問,已經有了進展,是否要帶進來問話?”

“不必,她都怎麼說?”壽帝擺擺手,心中已經相信了馬蘭朵幾分。

謝安陽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傅行健意有所指的說:“她都說了,不但如此,她還說了一些別的。陛下,您最好還是親自問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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