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壽帝,所有人心中也都是一樣的想法。那美麗的女子跪在那裡,手仍然緊緊捂在腰間,顯然害怕懷裡的東西會再次掉下來。什麼東西這麼要緊,竟讓她連姓名都不顧惜,也要把這東西藏起來?

壽帝的目光嚴厲的掃過跪在地上的舞姬們,最終落在那舞姬身上,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抬起頭來。”

女子緩慢的抬頭,那張明顯不屬於中原人的容顏美得讓人抽氣,也讓人心驚。

“叫什麼名字?”壽帝問。。

那舞姬戰戰兢兢,渾身抖如篩糠,歪著腦袋一臉聽不明白的模樣。身邊的舞姬忙小聲提醒她,她仍然沒有任何回答,只是一雙眼睛小鹿一樣的四處打量,不知在找什麼。

壽帝無奈,只得問身後的謝安陽。

謝安陽也不清楚,很快去傳了個宮人過來,是掌樂的管事總領。總領只看了一眼,很快就將這女子的來歷說了個清楚:“回稟陛下,她是新近的歌舞伎,名叫馬蘭朵。馬蘭朵來自塞外,因為嗓音像天籟舞姿像水一樣,被京都的歌舞坊選送到了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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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家歌舞坊?”梅向榮蹙著眉頭發問。

總領想了想,肯定的說:“是在清平街的燕子樓。”

謝安陽小聲吩咐了幾句,總領會意,當即讓人出宮去找燕子樓的老鴇。

壽帝在一邊聽得明白,聽說這女子是宮外的歌舞坊選進來的,他也有些吃驚,這女子連中原的語言都聽不懂,是如何從塞外來到大魏的?

他來了些興致,和顏悅色的問道:“你懷裡抱著的是什麼?”

那女子一臉莫名其妙,顯然對壽帝的話很是困惑,低聲回答了幾句,語音柔軟清脆,卻是誰也不知道她是說的什麼。

梅向榮轉向身邊的梅阮儀,見梅阮儀嘴角露出笑容,知道這個兒子常年遊離在外,學的東西也多,指不定跟這女子能溝通,當即問道:“阮儀,她說什麼你聽得懂嗎?”

“她說的是胡語。”梅阮儀笑道:“兒子能聽懂。”

梅向榮得了這句話,馬上站起身來:“陛下,臣的兒子曾四處遊歷,或許能聽得懂這女子的話,不如讓阮儀做個譯者,陛下有什麼想問的就可以直接問了。”

壽帝欣喜,忙讓梅阮儀出列,代自己問答。

梅阮儀應了一聲是,轉過頭來,笑意溫和的看著那女子,用跟她一模一樣的胡語問了壽帝剛剛的問題,並問她為何來到大魏。

女子用胡語回答:“我叫馬蘭朵,我是烏丹人。馬蘭朵的家鄉叫蘇格拉,意思是天神的湖泊。我們烏丹人有一個傳統,每隔三年,族長會在蘇格拉湖邊舉辦明珠會,挑選出聖女,送到蘇格拉湖中進獻天神。被選中聖女的人家,會得到全族人的優待和尊重,那是無上的榮耀。我從小在蘇格拉湖邊長大,家中有父親、母親和三哥哥哥。父親很嚴厲,我們蘇格拉的女子從很小就要學跳舞,到了十五歲時,就有資格參加聖女的選拔啦。去年我就十五歲了,美貌在族裡是出了名的,大家都說,這一次的聖女選拔非我莫屬。父親很高興,母親卻整日裡悄悄哭泣,她捨不得我,怕我從此一去不回。我也是這樣想的,聽說以前那些被進獻給天神的聖女都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我也不要步她們的後塵呢!”

馬蘭朵一邊說,梅阮儀一邊翻譯出來,中和殿中靜悄悄的,只有她們兩個人的聲音響起。

這些事情匪夷所思,大家都聽得很有興致,馬蘭朵中途停了下來,就有人催促:“然後呢?”

馬蘭朵頓了頓,繼續說:“母親很是喜歡我,她知道我很有可能被選中聖女,就悄然謀劃著如何幫我擺脫這個命運。母親認識一個中原的男子,說他在東邊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只要我能夠逃到滎陽來,族裡的人就再也不會找我了。於是,在聖女選拔開始的前一天,我連夜卷了包袱,帶著母親給我的信物從塞外出發,往大魏而來。”

馬蘭朵從小長在塞外,這一路走來,可謂是十分艱辛。

大漠黃沙,綿延千里,她離開家時,身上只帶了一點點財物,騎著駱駝一路東行。若非是塞外長大的,怕是早已在大漠中迷了路,被困死在無盡的沙漠裡。一路上,她困了就躲在沙丘後睡覺,餓了就吃乾糧硬餅,啃幾口幹羊肉。一直走了大半的路程,才終於遇到一個肯帶她一程的車隊,這才來到了大魏。

好不容易到了大魏,一進城門,馬蘭朵就傻眼了。

大魏跟母親描述的一樣,高牆琉璃瓦,漂亮極了。她看得幾乎都呆了,萬萬沒想到,大魏不但有繁華,也有不同於塞外的險惡。

剛進城門不久,一個不小心,馬蘭朵就丟了身上僅有的一點銀子,手中有用的東西也只有母親給的一幅肖像。母親囑咐她,到了京城之後,就拿著那肖像和信物前來找人。

可是,滎陽實在是太大了,她足足找了一個多月,連最後一點銀子都花光了。

走投無路之下,她偶然聽幾個巧遇的同鄉說起,說清平街的燕子樓在大肆招舞姬,不賣身只賣藝,給的報酬每場都很高。她是歌舞中的能手,聽得很是心動,當即決定上清平街的燕子樓去問。

一切都沒什麼懸念,她雖然聽不太明白,可身邊的同鄉明白,她跟同鄉都留下了。

因為長相美麗,舞姿動人,很快,她的名聲就在滎陽打響,連皇子們都來看過她的表演。

再後來,宮中的樂坊大肆進人,老鴇想效仿當年漢武帝時期,再出一個李夫人,就將她送到了宮裡來。

入了宮後,她京城惶恐不安,又覺得這樣的生活終究不能長久,越發迫切的想要找到母親說的人,對那人的肖像和母親的信物更是緊張,從不離身,剛剛若非為了撿起那信件和信物,怕也不會鬧到這樣的地步。

梅阮儀聽得有趣:“這麼說起來,你到京城來是為了擺脫成為聖女的命運?”

“是!”女子毫不猶豫的說。

梅阮儀微微蹙眉,忽然盯住她的眼睛,馬蘭朵一臉莫名,也詫異的盯著他瞧。

梅阮儀一笑:“今日在這宮裡的都是大人物,隨便一個,都能幫你找到你想找的人。不如你把小像給我瞧瞧,你母親說那人很有權勢,說不定我也認識。”

馬蘭朵一陣猶豫,可是梅阮儀的笑溫軟儒雅,實在讓人難以拒絕。

她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將懷中的信件拿出來,小心翼翼的將裡面的一張畫像抽了出來,遞給梅阮儀。

梅阮儀只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就變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抬頭看了看場中諸人,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什麼也沒說,將小像遞給了謝安陽,謝安陽捧過小像,快步上了臺階交給了壽帝。

壽帝微笑著開啟,先是哈哈一笑,可笑著笑著,他的笑容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好半天,他才將手中的小像放下,面無表情的轉向傅行健:“傅卿,朕怎麼不知道,你跟塞外胡人也有交情?你看看這幅畫。”

謝安陽將小像捧到傅行健跟前,交給了傅行健。

傅行健在壽帝說出那句話的瞬間就面色蒼白,努力壓制著自己的緊張,才讓自己毫不膽怯的拿起了那薄薄的小冊子。開啟小冊子的第一頁,赫然就是自己年輕時候的容顏。眼前這個胡女竟然是來找自己的?

他將目光專注的放在馬蘭朵身上,仔細一瞧,他的後背頓時層層冒出了冷汗。

剛剛怎麼就沒注意到,這個小姑娘跟那個人長得是那麼相像呢?

他不敢說話,組織了好一會兒的語言,才說:“陛下難道忘了,臣當年也曾經帶兵駐守過西北。那個時候常領軍到塞外出征,怕是給過什麼恩惠,許了什麼諾言,臣忘了,人家戀戀不忘呢!”

這話也有些道理,壽帝不置可否,只是一雙眼睛露出不相信的意思來:“這麼說,你並不認得這個胡女?”

“不……不認識。”傅行健硬著頭皮說。

壽帝看了他一眼,閉了閉眼睛,這一刻,對傅行健的最後一絲信任蕩然無存。認識傅行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人什麼脾性,壽帝大抵還是很瞭解的,越是完全否認,越是心中有鬼,以傅行健的脾氣,若真是對一個人半點不認識,他只會說一半留一半,讓人摸不準真假為好。

“既然傅卿不認識,此女殿前失儀,衝撞了朕和各宮娘娘,拉出去杖斃!”壽帝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

這幾句話又讓傅行健的心肝一顫,豁然抬頭,一了眼睛都有些紅了。

他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馬蘭朵看了看壽帝,又看了看傅行健,心中再不明白,也覺得有些蹊蹺,她歪著腦袋,試探性的用半生不熟的中原官話問道:“你……你是當年落日山上的那位將軍嗎?你可曾記得那個你發誓甘願為她掉腦袋的平樂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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