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秦霜傲的神情跟白天全然不同,帶著一股溫柔和煦,又莫名讓人覺得滄桑。

他看著傅容月的眼神讓人揪心,彷彿是看她,又好像穿過她,看到了別的什麼人。

她不禁一愣,滿心都是疑惑,跟著秦霜傲穿過這院落,來到隔壁的小院子裡。

秦霜傲徑直推門進去,站在正廳裡回頭看向傅容月:“進來,這院子裡每日裡都有弟子打掃,白天是習藝堂,所以很乾淨。外面風大,今夜要說的話還很長,我先前聽芷柔說過,她說你身體不好,在孃胎裡中過毒,臉上留了胎記。現在毒素雖然已經清理了,但常年累月積累的勞累是一下子好不了的。若是長久的吹了風,肯定是要著涼,那就不好了。”

他先進去,掏出火摺子來將廳裡的燈都點亮,又將小炭盆點了起來,招呼傅容月坐在炭盆邊。

傅容月坐下後,見他目光搖曳的看著自己,抬手附上自己的臉,多少有些不悅:“先生再看什麼?”

“別介意。”秦霜傲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我仍然是覺得你長得太像她了。”

“先生白天並沒有說是像誰。”傅容月靜靜的說。

秦霜傲點點頭,正色道:“白天人多口雜,若非我情不自禁,這句話你也不會聽到的。”

“那現在先生把我叫出來,是想說了嗎?”傅容月歪著腦袋猜測。

這樣的神色,越發的跟那個人像,她好奇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片天真,讓他忍不住心軟,忍不住想伸手拍拍她的頭,擔心她這麼純潔,會被居心叵測的人騙了去。

他想到這裡,情不自禁的抬起手來,撫摸了一下傅容月的頭。

傅容月彷彿被定住了一般,被他突如其來的慈愛弄得莫名其妙,受驚一般的將頭偏了偏,然而,秦霜傲的手仍舊是落在了她的頭頂,她的躲閃壓根就沒一點作用,耳邊只聽見秦霜傲喃喃自語:“連這個倔脾氣也是一樣的。”

他說了這句話,緩緩抬頭看向傅容月,一字一句說:“你猜的沒錯,我說的人,正是你的母親。”

“先生認識我母親?”傅容月半信半疑。

秦霜傲聞言,上了年紀仍然顯得俊朗非凡的面容露出一絲悵然,嘴角的笑意變得生動起來。

頓了頓,他扭頭看向傅容月,目光中閃過一絲不確定,微笑著將自己的披風遞給傅容月:“你坐得靠近炭盆一些,把我的披風裹在腿上吧。我說過,今夜要說的話還很長。我把你叫出來,就是想把這些都告訴你的,畢竟,就跟你看著我很奇怪一樣,我心裡也有一個天大的疑團,只能等你來幫我回答了。”

他目光中露出懷念之色:“蘇綰啊,我跟她又豈止是認識兩個字能夠說得完的?要說,得從百年前說起……”

百年前,大魏還未一統,當年還是東魏皇子的高祖魏時被尊為一代戰神,鐵蹄所過之處,無一不繳械投降。當年的四國之中,東魏實力最強,北燕、南楚、西趙各有千秋,四國你爭我奪,可就苦了那些在夾縫中生存的國家。其中就有夾在東魏和北燕之間的附屬小國,名叫夫夷國,夫夷國年年被北燕騷擾,無奈之下,只得從屬了北燕。後來,魏時一統天下,派傳奇女將南宮瑾用兵西北,夫夷國首當其衝,舉國被滅。

國沒了自然就沒了家,夫夷國的百姓或往南遷,或往西跑,各自去尋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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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傲的祖輩在遷徙之中跟族人失散,就流落到了東魏來,在深山裡扎了根。久而久之,便在山裡建起了一個村寨,祖輩收服四方賊匪,佔山為王,長達百年之久。

到了秦霜傲十六歲時,父親去世,他繼承了山寨,做了土匪頭子。

傅容月聽到這裡,心撲通一跳,猛然間想起當初程氏說給自己的聽的那段往事。

怎麼就這麼巧,秦霜傲早些年也是做的土匪,難道他竟然就是那個早就該化作塵土的人?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傅容月的身軀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她忙用力握緊拳頭,穩住自己的心神,讓自己靜下心來,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忍不住在說,這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秦霜傲看了她一眼,他並不知道她早就聽到了這個故事的後半段,還以為她冷,將剛剛燒開的茶水給她倒了一杯,推到她手邊,又將炭火撥的更熱了一些,才繼續說自己沒說完的故事。

他做了土匪頭子,外面的時代早已日新月異,天下一統,四方安定,又找不到原先的祖輩,那山頭儼然已經是他唯一的家鄉。

秦霜傲年少時拜了個好老師,師父交給他做人的道理,讓他要學天地間的好男兒,決不能學得賊人的一絲惡毒。他謹記在心,不過骨子裡的匪氣卻是怎麼也改不了的,對師父故事裡的那些打家劫舍、劫富濟貧的勾當很是感興趣。從前有老當家壓著,他什麼也不敢做,如今卻是不怕了。

他每每下山巡遊,總能帶回個把孤苦的人,有時候甚至是一家,山寨一擴再擴,到了後來,便是爆滿,山寨幾乎負荷不起。

到了二十那年,師父撒手人寰,臨走前嘆息著給了他一條明路:“你既然要走這條路,須得有些收入。從前師父不許你打家劫舍,如今你要養著這麼一山寨的人,有些規矩就可以改改。你須得在我跟前發誓,只取不義之財!”說罷,又費力氣遞給他一塊木牌,輕聲說道:“這塊木牌,是師父年輕時行走江湖無意中救了一人,那人送給師父的,聽說,他是唐宗的。你將來遇到難題,拿著這木牌到唐宗,他們絕對會伸以援手的!”

秦霜傲哭著發了誓,感激師父的養育之恩,便用了山寨最後的家當為師父修了一座墳,同自己的父親葬在一起。

用完了家當,就需要跟山寨的其他當家一個交代,他便生平第一次劫富濟貧。

如此就一發不可收,三年的時間裡,不少富商在那裡吃了悶虧,不少貪官在這裡哭爹喊娘,也全多謝這些人,養活了他的一個寨子。

只要不出後來的事情……

二十五歲那年的七月,山中接連下了數十場暴雨,山洪暴發,將寨中好幾戶人家的房子都衝散了,大家辛辛苦苦種下的糧食也顆粒無收,一大寨子的人都指望著他過日子。秦霜傲帶著兄弟們在山下守了一個多月,說來也怪,那一個多月中,竟沒一支商隊路過。他們走遠些去狩獵,也一無所獲。

山寨裡的人都開始勒緊腰帶過日子,秦霜傲也越來越愁,不得不考慮二當家的提議,下一支路過的隊伍,不管是什麼人,先劫了再說。

這個決定剛做完,第二天,山路上還真就來了一支車隊,他帶著人馬衝下山去,頓時一陣人仰馬翻,侍衛、家丁們紛紛跑了,就剩下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坐在馬車中。

一問之下,秦霜傲才知道這人是當今大學士蘇永圖,帶著人是要去江南主持鄉試的。蘇永圖是個清廉的官,隨身銀兩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兩,更別提那些行禮中不值錢的書本什麼的。

秦霜傲正要打發他回去,二當家卻不甘心,瞞著他就將蘇永圖綁上了山寨,還修書一封到了蘇家,讓蘇家能說得上話的人帶著五萬兩贖金前來贖人。

五萬兩銀子,那可真是天價了!

若是真的拿到了這筆錢,不但能解決山寨的燃眉之急,還能保得山寨十年衣食無憂!

他大發了一次火後,權衡再三,雖然還有一個辦法,卻總覺得不能輕易動用,最終只能妥協,無奈的接受了二當家的這個安排,認命的預設了這個決定。但秦霜傲怎麼也沒想到,這次預設,會讓他斷送了山寨百年基業,斷送了全山寨人的性命。只因為他沒料到蘇永圖一向清廉,可無形之中卻牽扯很深,分明是一塊硬鐵板!

勒索信送到了蘇家,他緊緊派人盯著蘇家,得知蘇家的長女四處奔波湊錢,竟真的湊齊了五萬兩銀子,帶到了山寨來贖人。

只是,他的眼線也同時發現,忠肅侯府也有所行動,就在蘇綰動身的時候,忠肅侯世子就帶了兵馬緊隨其後而來。

他聽了,頗為不以為然。

這五芒山百年基業,祖祖輩輩不斷加護山寨周圍的陷阱、陣法,要困住這些朝中無用的兵馬,可實在是太簡單了。

手下的人接到了前來贖人的蘇家大小姐,他便下令封山,將所有陷阱陣法都開啟,等著傅行健鑽進套子裡,強行將傅行健跟蘇家大小姐分了開來。

秦霜傲在寨中的忠義堂等著蘇家大小姐前來,遠遠的就瞧見一襲綠衣聘婷嫋嫋的跟著小兵走過來,懷中抱著一隻楠木盒子。

近了,他才看清這位小姐的容貌。眉似遠山,顏若秋水,是他在山寨中從未見過的絕色,那顆藏在皮囊下的心彷彿被一隻手重重的挑撥,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好像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他不敢言語,生怕自己一開口,就驚了她的魂,看她小心翼翼的靠近,走到自己跟前後,柔聲細語中藏不住恐懼的問:“請問,你是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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