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漻一看來人,髮絲繚亂,面淡無光,衣衫蒙塵,一副食不果腹的模樣。他有些疑惑道:“你是何人?”

李沐淡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李沐,正想在碼頭上尋個活。只求賺口飯吃。”

陳淵在一旁看著李沐,也有些奇怪。

“剛才我聽人叫你白老大,就斗膽跟過來,問問白老大能否給我一個活。我啥都能幹,也有力氣。”說著李沐伸出雙手,想要展露一下臂膀。

“我哪裡是什麼老大,我只是在碼頭上混得久了些而已。”白漻打斷了李沐。他上下打量著李沐,“你想要幹活,在碼頭上只要能吃苦,活隨便你挑。你要是願意,跟著我,去東市頭找錢掌櫃。他那正缺人手。”

李沐連連答應。“願意願意。”

“既然這樣,就跟我來吧。我只是給你引個路,其他事情,你自己搞定。”白漻可沒有好心到是個人求助他就會相幫。帶李沐去到該去的地方,他就算仁至義盡了。

就這樣,李沐跟著白漻,往四橋碼頭的東邊走去。

一路上,李沐時不時地打量著陳淵。陳淵年級比他小了大概一兩歲,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不過從五官來看,這個少年跟騙了自己的少女阿媛倒是有六七分相似。這讓李沐堅信自己的判斷是對的。陳淵的姐姐,就是那個騙了自己的阿媛。

只要跟著眼前的陳淵,定然能夠找到那個阿媛!

“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要一直看著我?”當陳淵發現李沐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轉,他頗為警覺地問道。

“啊?那個,方才我聽你提起,你和你姐姐相依為命?”李沐沒有矢口否認,他轉而試探起了陳淵姐姐的情況。但是不得不說,李沐這個試探的方式,十分蹩腳。

陳淵聽後,立刻說道:“我姐姐關你什麼事?”而白漻也轉過頭,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李沐。

李沐自知有些失言,於是說道:“不要誤會,我來到這裡,也是為了尋找我的姐姐。”說著,李沐眼神一黯。看上去頗為失神。

陳淵對陌生人再警覺,見到李沐有些黯然的模樣,終歸是有了幾分相信。“你和你姐姐失散了?”

“是啊。”李沐抬頭,吸了一口氣。“我從小就和姐姐生活在一起,直到前年,姐姐說為了我的將來要去做一件事,然後,她便不見了。我怕她出事,便四處尋找。豈料根本找不到她的蹤跡。”

“有訊息說,她來到了夙州,我便來啦。”

李沐說的,全是假話。但是他說話的時候,不免將自己年幼之時,想要尋找孃親的感情代入其中。所以饒是經歷過許多人事的白漻,也不曾感到虛假。

白漻說道:“你姐姐叫什麼名字?你若信得過我,我幫你在碼頭留意一二。”

“謝謝白老大,謝謝白老大。”李沐激動地說道。李沐一邊表達著自己的感激之情,一邊在腦中構想著自己這個虛構的姐姐的名字。

“李湘。”李沐轉念一想,便胡謅好了。“我姐姐叫李湘。”

“李湘是嘛?”白漻略微頷首,算是記下了。碼頭上人來人往,各種訊息比比皆是,若說尋人,定然是人多的地方好探聽訊息。

李沐這一番說辭,倒是拉近了三人之間的距離。李沐這個“苦心尋姐的弟弟”,和陳淵這個與姐姐相依為命的弟弟有了共鳴。白漻則是對李沐有了幾分同情。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就出了河邊的卸貨區,來到碼頭周邊。

剛走出人流熙攘的區域,他們就被五個人攔了下來。

那五人衣飾不盡相同,但是左臂之上無一例外都綁縛了一條絹布。上面有一隻展翅高飛的大鵬,繡得氣勢磅礴,栩栩如生。

那一群人顯然也有一個領頭的人物,這人生得高瘦,長著一張長臉。若只是這樣,倒也還好。可惜他的臉上還多了一道刀疤,貫穿了鼻樑與臉頰。這讓他的鼻子看上去有些歪斜。

那人一看到白漻,倒是笑了。“白老大,忙著呢。”白漻也是笑,“馬臉兒莫要笑我,在你馬滕馬老大面前,我白漻一個退出江湖的閒人,哪當得起一聲老大啊。”

李沐見他們笑嘻嘻的,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從剛才馬滕那凶神惡煞的架勢看,還以為是來尋仇的呢。

兩個中年漢子抱了一下,各自把對方的背脊拍得啪啪響。

“馬老大,你怎麼有空來四橋碼頭了?”白漻鬆開馬滕。

馬滕搖了搖頭,“沒空就不能來啊?畢竟四橋碼頭東邊這一半,可是咱們幫的地盤。”

“那是。”白漻應了一聲。

馬滕的目光一轉,看到了白漻身後的陳淵和李沐。“喲,這兩位是白老大收的小弟麼?”

“馬老大說笑了。這位是陳淵,他你是知道的。另外這位,剛剛相識不過片刻,也是想到碼頭找份工幹的苦命人。”白漻向馬滕介紹。

馬滕看了兩人一眼,沒有多說話。反而是將白漻拉到一邊,問道:“白漻,我問你的事。剛才那會,漕幫的船是不是在四橋碼頭停靠的?”

白漻點了點頭,“早些時候,是有一艘漕幫的船。船靠岸之後下來了三個人,被血手幫的人接走了。”

“果然是血手幫麼?漕幫的使者,他們倒是下手得快。”馬滕嘆了口氣說道。

白漻說道:“這次距離四年換舵還早,漕幫派人來幹什麼?”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令人費解啊。”馬滕抓了抓腦袋。

“就沒什麼訊息提前傳來麼?”

“沒有。”

“那倒是令人費解了。不過,等他到了之後,應該就會知道了吧?畢竟我們大鵬幫和血手幫都是漕幫代理人,他們知道的,我們應該也會知道的。”白漻說道。

馬滕搖了搖頭,說道:“同一個訊息,早點知道和晚點知道,很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

白漻咀嚼了一下這句話,深深認同其中的道理。

馬滕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你知道,為什麼就是這樣一個訊息,我要自己親自來打探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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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漻眉頭一挑,順著他的話頭說道:“是啊,四橋碼頭有我們這麼多的眼線,他們……”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四橋碼頭東邊一半是屬於大鵬幫的。西邊一半是屬於血手幫的。這是兩個幫派明爭暗鬥多年,最後決定的結果。可兩個幫派,說不爭就不爭了?四橋碼頭這樣一個郡首縣城的繁忙碼頭,一年下來的利潤,可不是小數目。讓出的一半,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兩。

大鵬幫和血手幫都不會放棄對方手中的一半,所以在自己這一半之中,佈滿了眼線。鞏固自己勢力的掌控是其一,監視對方動向是其二。

白漻雖然久不在大鵬幫,但是這一點他還是清楚的。

現在馬滕說起眼線沒有傳回訊息,頓時讓他感到有些不對。

“懂了吧,我懷疑,血手幫在樂雲愆一事之後,恐怕要開始對我們下手。”馬滕很是陰狠地說道。

白漻聞言,沉默下來。良久之後,說道:“若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儘管開口。”

馬滕搖了搖頭,“兄弟,你好不容易從幫派脫身。聽我一聲勸,莫太重情義。你也知道的,我們幫主他……”提起幫主郭守孝,白漻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我還要趕著回幫裡,兄弟你自己保重。”馬滕拍拍白漻的肩膀,轉身帶著人就走了。

留下白漻一人望著他走的方向。

李沐剛剛在一旁,偷聽兩人對話。雖然沒有全部聽清,但是也聽了個大概。那姓馬的,應該是大鵬幫的成員,似乎也是白漻的舊識。如此料想,白漻應該也是大鵬幫的一員。今日漕幫的船,送來了漕幫的舵主,似乎被大鵬幫的對頭血手幫接走了。

這兩件事,在李沐心中轉了轉,然後被他丟在了角落。這種事情距離自己很遠,城內兩個幫派的鬥爭,他可不想摻和進去。

“走吧。”與馬滕會面之後,白漻的情緒似乎變得不太好。他沉默不語,一直走在前方。陳淵和李沐跟在他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很快,東市頭到了。

說是市頭,只不過是依託碼頭形成的集市。李沐早上和一桑道人用餐的地方,也屬於這樣的集市。只不過一個在東,一個在西。

東市頭宛若一個小市場,行走其中,兩旁店鋪琳琅滿目。

白漻在前引路,李沐也不敢太過分心。他們一直走到了東市頭中央才停下來。那裡有一家小小的門面,招牌上寫著咸亨商號。

李沐和陳淵跟著白漻進了鹹亨商號。

迎客夥計迎上來,也是認得白漻。寒暄一陣過後,白漻提出要見錢掌櫃。

迎客夥計擺了擺手,說道:“可是不巧,白老大。錢掌櫃現在正會客呢。”

“無妨無妨,我先在這等他一等。”白漻倒也不是自恃身份的人,他在迎客夥計的引領下,進了內院。穿過那小小門店,李沐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

這店面之中光線灰暗,到了內院卻是敞亮了起來。

李沐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小四合院。前後左右皆有樓,圍繞其間。內院之中,有一方花圃,裡面種了一大棵銀杏樹。那高度,超出了三樓,直破天際。粗大的樹幹之上,放眼望去,一片金黃。就連院落之中也滿是金黃的銀杏葉,抬頭看去,整棵銀杏樹就像是一道黃金瀑布,從九霄直掛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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