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勒·伏努因伊奇從老管家那裡借了一輛牛車用來承載雕像,準備將它運回教堂給唐克雷代理主教檢視。

重生之母的雕像雖然只有五尺高,但軟玉的質地也並非血肉可以比擬,算上一體的底座,整座雕像接近一百五十磅,中位騎士力量足夠,體力也是會枯竭的。

他自己坐在駕駛位上把住韁繩駕車,兩位同僚做在車上面對雕像,透過誦唸聖典經句和互相提醒的方式抵抗邪神的誘惑。他們還不能運用神術,但讓自己的精神與教義相合確實能提高他們的精神抵抗力——暫時。

車子行駛得有些顛簸,車頭一會兒往左偏一會兒往右偏,掛在一側的馬燈只能照亮不到七碼的距離,勉強能照亮前路。普勒儘量駕馭長毛牛,讓它們不至於一頭撞到街道兩邊的民居上去。

他畢竟不是專業的車伕。隸屬凡爾納家族的三個車伕都睡了,他們沒有別的手藝,所以在今夜反而能舒坦的睡覺,否則就要被管家哥爾贊叫去幫忙了。

他駕車過了一半路程,已經能越過右側低矮民居看到遠處的教堂尖頂泛著冷光。

牛車後面運送的雕像雙眼在綢布下發出淡淡熒光,但卻被月光掩蓋,一旁相對而坐的兩位修道士都沒有發現它的異變,他們幾乎不敢看它。因此當雕像的外罩布在無形力量的作用下陡然捲動時他們毫無防備地倒了下去。

咚!

“博魯扎?”普勒喊了和自己關係較近的修道士的名字,他要知道後面發生什麼了。

博魯扎當然沒有回應,

普勒沒有喊另一個的名字,他知道必然不會有人回答,雙手猛地拉住韁繩讓牛車停下,解下腰間的頁錘跳下地,然後他才回頭求證同伴們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

他轉身後沒有看到任何敵人在,博魯扎和阿爾梵修道士只是像坐著睡著一樣安逸地閉著眼,但普勒可不會蠢到以為他們是真的睡著了。

重生之母上的遮蓋已經滑落,普勒在意識到這一點後迅速扭頭避開直視那座雕像,免得被控制了心智。然後憑著記憶的方位摸過去重新將綢布給雕像披上,再用力將雕像推倒,將布繞過後的一角壓住,不會因為颳風這樣的自然因素脫落。

【是邪神迷惑了他們的心智。】他非常肯定自己的猜測,他也確實是對的。

這個情況就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拿錘子砸頭蓋骨彩蛋,或者用劍刃給人做脖子以上高位截肢手術他還在行,但一旦和詛咒、妖靈、邪術這樣無形無質的存在相關,他就對此一竅不通了。

小臂長短的頁錘仍捏在右手裡不放,他單手拉住韁繩,一隻腳踏在墊階準備返回車伕的位置。

等了幾秒,他什麼動靜都沒聽到。

“大概是風吧。”

雖然嘴裡這麼說,但他沒有收起武器,只是提高警惕繼續自己的工作。

博魯扎和阿爾梵沒有能完成監視雕像的職責也不要緊,反正他們也只是臨時起意來降服異教徒的“神”,就算失手,這座邪神雕像最後的結局還是送到大教堂等待長者唐克雷處理,和現在沒有任何差別。

他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動作停住不再繼續,眼睛看向街邊一條漆黑的小巷。

一個包裹在棉衣裡的人從那裡高舉雙手走出來:“普勒爵士,不要緊張,是我。”

普勒·伏努因伊奇的臉拉了下來,他已經藉助馬燈的光看清了對方的臉:“沃洛夫兄弟,我已經是護道騎士了,你不應該用這個稱呼。”他斜倚在車廂外側,依舊保持隨時要回到駕駛位的姿勢:“夜晚幽暗,還是帶一支火把比較好,要是被巡夜人看到可是要被扣留一晚上。”

沃洛夫牧師放下手,一張英俊的臉露出誠懇的笑容:“我一會兒就回去了,不會和他們撞上的。”

普勒上下打量著沃洛夫牧師,他記得對方不住在這附近。

想不清楚原因就不想了,他轉身上車:“那麼,晚安。”

“等等。”沃洛夫又叫住了他。

普勒坐在位置上不下來:“我要和博魯扎、阿爾梵一起運送違禁品回教堂,可沒法順路載你了,你最好也離車廂遠一點。”

沃洛夫沒有聽從他的話,反而更加靠近了,直接攔到了車前。

普勒不耐煩地再次拉住韁繩:“兄弟,你要做什麼?”

“我在確定他們是否已經失去了意識。”

普勒睜圓了眼睛,法令紋邊的肌肉用力使他的上唇翻起,如同野獸般齜牙。

這個表情只是一個訊號,但沃洛夫看不懂它。

普勒上半身伏低,猛地從駕座上向前方撲去。他在半空中單手往牛背上一撐借力,身軀如同山中雪豹捕食的動作般居高臨下地向沃洛夫發起衝擊——當然,沒有使用武器。

沃洛夫不知道自己在地上滾了多少圈,也數不清自己斷了多少根肋骨。他現在既怨恨那些不願出面而把自己推出來的異教徒合作者,也討厭保留著軍隊習氣的普勒·伏努因伊奇,說不出哪個更糟。

他平躺在離原先位置距離五碼的地面上,渾身痠痛,只能慶幸自己今天穿了厚厚的棉衣,這吸收了不少衝擊力,否則他可能已經昏過去,施展不了自己的口才。

普勒面無表情地朝沃洛夫靠近,熟練地用頁錘的末端撥動沃洛夫身上容易藏東西的地方。

沃洛夫喘了兩口氣,臉色扭曲:“你應該聽我說完的,我並沒有敵意。”

“我不相信。”普勒舉起頁錘,準備打斷他的手再裝到車上去。

“你幫我,我幫你!”沃洛夫快速說道,他為了不讓自己的疼痛影響到音量極力壓抑自己的嗓子,因而聲音古怪的尖銳。

普勒不為所動,手臂用力向下揮動......

“封地!封地!”沃洛夫要瘋了。

多稜的錘頭擦著沃洛夫的手臂砸在地面,黑色的土渣濺到他的臉上,他的精神倏然放鬆下來,止不住的喘氣。

“說。”

“我們是合作關係...你先讓我起來。”

護道騎士退開了一點距離,他不擔心沃洛夫這樣不通武技還受了傷的人能做出什麼反抗,他所擁有的中位騎士頭銜完全是用戰功換來的,匹配得上他的本事。

沃洛夫伸直雙臂勉力支撐自己坐起來:“你把那座雕像留下來,我保證你能恢復爵士的頭銜。”

普勒沒有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是選擇了更加簡潔的交流方式:“你拿什麼保證?”

沃洛夫漸漸有了底氣:“我是海肯神甫的候選人之一,我的另一些夥伴能幫我徹底坐上神甫的位置。等我成為神甫就能向主教申請賜予你榮譽頭銜,到時候你就可以結婚生子、採購土地,就像凡爾納家族一樣。”

海肯大教堂的現任神甫就是唐克雷,雖然管轄範圍不是一整個教區,但這個位置已經可以掌管全城的儀式活動,並且繞過主教向莫克然的主教團團長傳遞訊息,擁有了不小的權力。

普勒沒有立刻應允,而是問道:“你和那些躲躲藏藏的異教徒什麼關係?”

沃洛夫伸出右手食指,一團乳白色的光暈在指尖凝結,仍是月神愛羅忒賜福的神力無疑,過幾秒才散去。

“所以你是異端。”普勒嗤笑一聲,終於把武器收起來,他確定沃洛夫是真心要和自己合作了。

“別這麼說,在我們的眼裡,總教會裡坐的那些人才是異端。”沃洛夫費力地站起來,他感覺自己骨架子都散了。“而且,您連信徒都不是,不也當上了護道騎士了嗎?”

“那是託賈維老爺的福。不過異端也是女神信徒,你怎麼會和異教徒混在一起?”

“他們有需求,而我有渠道。”

“那你之後怎樣擺脫他們呢?我雖然不在乎教會裡的那點破事,但教會神甫的把柄被異教徒掌握這件事還是令人擔憂。”普勒看向沃洛夫之前走出來的那條巷子,他相信那裡肯定躲著一兩個異教徒在看著這邊。

沃洛夫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咧開嘴說:“你猜的真準,那裡確實有我的另兩個合作伙伴,但他們比較害羞,不願意出來見人。”

“那麼讓我來回答你剛剛的問題,他們拿到雕像後就會撤離海肯教區,不再和我們有交集。他們甚至主動提出在合作結束後,等到神聖翼騎士團的掌旗官莫洛託夫來到海肯,我們可以將他們的存在上報給他,讓他來追捕異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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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有力的保證。”普勒回頭再看一眼車廂,博魯扎和阿爾梵依舊不省人事,這讓他放心下來。“那麼我現在該配合你做什麼?”

沃洛夫咳嗽兩聲,他感到嘴裡有些腥甜,這讓他想起普勒之前是怎麼對待自己的。不過他必須忍耐,事實上,普勒·伏努因伊奇今天被指派去保護高塔的法師也是他施力促成,只因這個前軍官的需求是他可以輕鬆滿足的。

“你暫時住到我家裡偽裝成失蹤。”

“他們怎麼辦?”【他們】指的是博魯扎和阿爾梵修道士。

“他們和雕像都交給我的合作伙伴,你只要跟我走就行了。”沃洛夫牧師說:“不用擔心他們,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因此可以活下來,只是會昏睡很久而已——直到那些異教徒離開,到時候我會安排你和他們一起‘醒來’的。”

他看了一眼天色,沉重的連綿雲彩間已有灰白顯現,黎明似乎就要到來,趕緊催促道:“現在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有問題,可以到我家之後再提問。”

“很好,你帶路吧。”普勒不再詢問。

他們拋下牛車,就著月色離開了這片街道,沿路還要躲避著巡夜人隊伍免得被發現,巡夜人們手持的火把遠遠就能看到。

普勒直到跟隨沃洛夫進到房子裡去,才拉開窗簾向外仔細看:“真奇怪,他們今天的活動規律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普勒注視著兩個臉上有巴掌印的巡夜人隊員領著一大群同伴手持火把在附近巡邏,從上往下看就像一大群螢火蟲。

“可能他們今天格外高興。”沃洛夫隨口回答,點起蠟燭後將自己的外衣和帽子解下掛到架子上。他感到不自在,以前頂多帶女人回家,今天卻帶了個男人,還是個打過自己的男人。

忽然,他餘光瞥到桌上的新事物,不由驚怒道:“誰偷偷闖進了我家?還放了六個便士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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