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從窗戶離開後,這一層又只剩德爾塔。他站到視窗凝望外界的漆黑,思考目前出現的疑點。

“薇拉告訴我那張奇物卷軸是在盜賊手裡,她交給盜賊保管的時間是從上個月開始。克麗緹卻認為它是在自己家裡被發現的,時間是塔拉讓死後——也就是一週多以前,她的情緒瞞不過我,不像是撒謊。不過她沒有多細緻的檢查,或許是她看錯了,亦或者是薇拉的手下沒能保管好卷軸,以至於卷軸流落回了凡爾納莊園......”

“可這是出於什麼理由呢?如果卷軸不是唐克雷從屍體上拿來糊弄我,那會是誰把卷軸送到這裡?”德爾塔看向天上的皎潔明月,迪索恩的夜空是如此純淨,竟看不到其他的星辰。

突然,他在寂靜中聽到風裡傳來輕微的羽翼破空聲,隨後是一聲悶哼伴隨物體傾倒使草木彎折的聲音。

德爾塔的靈性驟然活躍起來,反應力不受控制地加強,他很難說清楚這是什麼感受,但就像普通人在黑暗中發現了一團火光,那火焰的溫度和光線都極力彰顯自己的存在,於是眼睛不由自主地就轉過去了。

他的視線聚焦在一具伏倒在草堆裡軀體上,正是剛才翻出去的薇拉,一個巨大的黑影撲扇著羽翼從她的身上離開,血液在草地上蔓延。

謀殺的行為完美符合了取悅夢魘的儀軌,源自夢魘的超凡本能進一步刺激德爾塔的五感,他的鼻子裡嗅到血的氣味,濃郁且熱烈。

來不及多想,他直接撐住窗框一躍而出,區區二樓的高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阻礙。輕巧地落下後,他立刻衝到薇拉身邊檢查這個女人的傷勢。

薇拉還沒有死,她俏麗的臉已是一片蒼白,汗水在額頭上滾動著,快速而短促地喘著氣。有六道爪痕從鎖骨延伸腹部,她身上的皮甲直接被破開,傷口處的血肉外翻,失去了一大塊,她的內臟外露沒有卻損傷。不過嚴重的出血依舊能置她於死地,她的肩膀、右臂都有被撕開皮肉,尤其是肩膀後方有一處極深的貫穿傷,似乎是被某種猛禽的爪子抓了進去,有些絨毛粘在傷口四周。

德爾塔看到這些傷勢和那淺褐色的絨毛,就不難想象到剛才飛走的黑影是什麼。

一隻巨大的兇暴化穿林鴞!

魔化和兇暴化正對應著施法者和騎士兩條道路,野獸在機緣巧合之下也能獲得進化,針對性的培養更能夠提高成功率。

能夠輕易破開皮甲的傷害,他多半也是擋不住的。

即使是兇暴獸也不會隨意衝擊人類聚集地附近,記不住弓箭攻擊模式的鳥類早就滅絕了。薇拉剛從屋子裡離開就遭到穿林鴞襲擊,他不相信這會是一起巧合,旁邊說不定就要那只野獸的馴養者在監視著這裡。

鴞是月神的聖物,而正巧今天有海肯教會的神職者進入這棟房子......

德爾塔警惕地拉著薇拉沒有受傷的手臂,雙眼快速地掃視周圍環境,身上奇物的自帶防禦法術啟用了個遍,地下也升起一團陰影託舉住他們,以後退的形式縮回窗子裡。

一進入建築物他就立刻關上窗子,心情略微平復。如果是在室內,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困住那只兇暴化野獸,而那個野獸背後的主人多半也不敢當眾動手。

他扶薇拉在地毯上躺平,眼睛卻始終提防著視窗,直到他感到手上傳來拉力。他低頭,看到薇拉蠕動雙唇似乎有話要說,於是半跪下傾聽,雙手結出施法手勢用法術救治她。

北方的低溫環境還是有好處的,德爾塔只用了一點精神力施展霜降術就將傷口凍住,讓它們不再向外滲血,但這種狀態也相當危險,薇拉如果不能及時接受治療,死亡的機率還是很高。

薇拉的臉色和石膏一樣白,她在血止住的那一刻又憑空生出了力氣,用力抓住德爾塔的手,指甲陷進他的血肉。幾乎要將他的手骨捏折。不過德爾塔的身體還處於興奮的狀態,腎上腺素削弱了他的痛覺,因此都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流血,只是輕聲道:“你說吧。”

“我沒有見過他....哈.....”薇拉的肺部似乎受了損傷,說話前必須吸足一口氣,將氧泵進肺裡,“但我知道他在俗世的名字....嘶......科羅威.....哈......他背叛了我們...拿走了卷軸....你必須通知姬芙...女士.....”

“慢點說,”德爾塔安撫道:“我們的時間足夠,你離死亡還有一段距離。”

是的,他想要救她。

薇拉肯定不是好人,但在迪亞哥口中她還算得上姬芙拉蒂絲手下中相對好的,如果她死了,“可敬”的副院長閣下指不定要派個更糟糕的來。

“薇拉小姐,請你保持思考,不要合上眼。我想你應該聽說或見識過瀕死的人閉上眼後再也醒不過來的事蹟吧?”

女人的手漸漸鬆開德爾塔的手臂自然滑落下,眼裡不自覺地流淌出淚水,她用盡力氣點了點頭。

德爾塔站起來走到工作桌邊翻找,果然在一個未完成的石膏人頭旁找到了他要的針——這是用來細修花紋用的,針有些粗,不過在油燈的火苗上高溫消毒後縫合傷口也足夠用了。他拿起一把剪刀剪開自己法師袍的袖子,直接拆線出來用,這都是上好的絲,細密堅韌,傷口癒合後留在肉裡也看不出來,

薇拉目前仍是通緝犯,不可能帶她回城堡接受治療。反倒是凡爾納莊園裡的人未必認識她,為她提供治療也無所謂,不過急救還是德爾塔更擅長,他明面上也是從來沒見過薇拉的,那麼不清楚她的樣子,出於一時的憐憫救人也就合情合理了。

唯一的破綻是那張卷軸,唐克雷將它交給自己,自己又交給薇拉,再被那位科羅威馴養的穿林鴞搶走,如果德爾塔是幕後黑手,一定會揪著這點不放:卷軸是從罪犯手上得來的,可它本應該在德爾塔·范特西手裡,是不是兩人有什麼勾結?

德爾塔自嘲地想:【迪亞哥啊,好兄弟我要給你背黑鍋了。】

回到薇拉身邊,他撕開薇拉的衣服,面對這赤裸且殘破的胴體猶豫了幾秒才找了個地方下針。他埋頭縫合傷口,一邊不經意地詢問:“你有信仰哪一位神祇嗎?”

“沒有!”隨著鐵針穿入皮肉,薇拉能用得上力的那隻手緊緊攥住地毯上的棕紅短毛。竭力穩住身體配合德爾塔的醫治。

不過德爾塔很對不起她的配合,針尖總不能精準快速的穿過血肉,每一次滯留都能帶給薇拉全新的痛苦,偶爾還因為薇拉控制不住的抽搐而在皮膚上劃出新的血線。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確實曾經有幫人縫合過傷口,當時的感覺非常柔順,不過薇拉畢竟在姬芙拉蒂絲的授命下負責海肯這一整座城市,本身就具備騎士水準,肉質自然不是一般的勁道。

如果不是剛剛從地牢中逃脫,身體尚未恢復、如果不是薇拉剛剛流產過導致神經衰弱,體力不支,她的戰鬥實力應該穩壓那只兇暴獸。

“為什麼呢?是姬芙拉蒂絲女士的要求嗎?”德爾塔嘗試用精神力輔助縫合,手果然穩多了,不過針腳細密漂亮也有薇拉的應激反應在下降的緣故。

薇拉沒有回答,她的瞳孔在擴散。

“她死了。”哈斯塔說。

“沒有,她只是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缺氧了而已。”德爾塔切了一聲,他探出手指去摸薇拉脖子上的動脈,果然還有在微弱跳動,於是“啪”的一巴掌糊在薇拉臉上,女盜賊的眼裡應聲重新凝聚出神采。

“邪惡,太邪惡了!”哈斯塔連呼恐怖。

“沒辦法,她失血太多,剩餘的血液又因為低溫執行遲緩,脖子以下部位的神經應該都麻木的不成樣子,”德爾塔又扎下一針給哈斯塔展示:“你看,都不怎麼動了。”

哈斯塔於心不忍:“要不還是我來動手吧。”

“也行。”德爾塔痛快將身體交了出去。

哈斯塔活動了手掌的五指,熟悉了之後準備繼續手術。

“如果實在救不活的話....”哈斯塔在耳邊聽到德爾塔的聲音,德爾塔踟躕了一瞬,隨即還是下定決心道:“如果實在救不活,你就讓她死得痛快一點。”

哈斯塔的動作僵住了:“你想要她的記憶?”

那是夢魘贈送的禮物:只要進行一次成功的謀殺,就能獲取死者的部分知識。這份力量補完了面板殘缺的部分,使它更符合前世某些文娛作品中“系統”的功能。

“沒有辦法,”德爾塔苦澀道:“她快死了,而瓦連斯京多半還活著,她在海肯運營了這麼久,如果手下和那些強盜騎士糾纏不清,那她一定還知道更多線索,強盜騎士的藏身處不會憑空變出來,她總該知道幾個可疑的地點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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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直接去問史黛拉·波爾不是更划算,她也是這裡的地頭蛇,而且和你有交情。”哈斯塔有幾分氣憤,他怕德爾塔會變得和夢魘一樣。

“找她更危險。一個從小到大活在高塔裡的法師真的會打理避風港這樣的產業嗎?我怕的是她背後輔助她的那些人。”德爾塔嘆息道:“那些目無王法的強盜騎士殺了賭場老闆將錢財席捲一空,閒暇時難道不會去銷金窟揮霍享受麼?海肯有一段時間沒有外人進出了,如果沒有人幫他們,翰納什肯定已經找到他們的蹤跡,帶士兵去剿滅他們了。”

“你懷疑他們其實就是波爾家族豢養的打手?那為什麼不把瓦連斯京放回來,兩家不是關係挺密切的嗎?”哈斯塔沒想到世上還有這麼複雜的關係。

“希望我的猜測是錯的,”德爾塔沒有多說什麼,他已經為自己說過的話感到後悔了:“這次的事由你來選擇吧,我去梳理夢魘留下來的遺物。剛才我說的話不要當真,你想怎麼做就這麼做好了。我不會怪你。如果查到那些強盜騎士和波爾家族確實有關係就立刻撤出來,不要再查下去了。”

“為什麼?”

“因為如果是這種情況,瓦連斯京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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