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的位置在城鎮比較外圍的地方,離旅館比較近,他們進城時見過。另一部分城堡安置不下的法師都在城內的兩座旅館中,但他們不擔心助教會出現在這裡,除非助教們放棄了看守大門從想要離開的學生手裡收取賄賂的肥差。

其中某幾個助教或許還敬職敬業,但他們比那些拿了錢就放行的不稱職助教還不受歡迎,往往換班後都是回到自己房間休息。

街道上的人群依舊井然有序的勞作,沒有阿列克謝曾經向大家描述的那麼糟糕,也不像是會被翰納什所忌憚的樣子,甚至還有人面上帶笑,斜靠在街邊閒聊。或許是人們都知道戰爭快過去,再也不用擔心隨時有被強行徵召入伍的風險。

和平期間,稅收也會相應降低,這實在值得人們用良好的心態期待明天的生活。

就是那些好奇中帶有冷漠,打量中帶著貪婪的眼神還是讓法師們感到不舒服,他們被助教像羊一樣從學院趕到海肯,現在還要受到這種眼神洗禮,讓他們都生出了自己是某種貨物的錯覺。

不過在迪亞哥掃視了周圍一圈後,這類目光就隱藏起來不再出現了。

德爾塔算是發現了,自己的這位朋友還非常善於用儀態營造氣場,他在一年中不在朋友們面前出現的時間裡不止學到了潛行的本事。

“看,那裡有個死人。”安佩羅姆指著街邊一條小巷子儘量小聲地說,他有努力,但聲音只是變得更低沉了而已,音量沒有降低多少。

半截死灰色的手從巷子地面的陰影中伸出來,像條鹹魚似的有氣無力的躺在地上。

德爾塔沒有看到靈性殘餘,應該死了有一段時間,收屍人沒有好好工作,或者這具屍體就是某些人想要擺在那裡讓所有人都看到。

“只是一個死人,昨晚米爾伍德助教可是殺了幾十個人。”阿列克謝隨口道,他依舊緊張地觀察四周是否有同為分院的法師,最有可能想要殺他的人就是這些關係較“近”的人。

“真正的中位法師就是不一般。”安佩羅姆昨晚打了一宿的牌,後面聽說了米爾伍德助教的“驚人”戰績,但也因為沒有親歷現場而沒受到多大衝擊。

不過阿列克謝的再一次提起讓他有些擔憂,想起這次偷溜的嚴重性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都可以,只要在臨走前能夠及時歸隊就行。”貝克看了一眼舒尼雅和喬恩,“重要的是他們什麼時候回去。”

“到了凡爾納叔叔家,翰納什叔叔就不會管我們了,我們可以在那裡過夜。”喬恩拉著妹妹的手對他們說。他儘量和這些人靠攏,街上的人看他們的眼神和父親還在時完全不一樣,陌生又令人害怕。

這兩個孩子和藝術展主人認識,他們就是法師們參觀私人藝術展的免費門票,這類展覽即使對外免費開放,至少也要參觀者出示身份證明才能入展,而這類身份證件或城市通行證都在助教的手裡,就是防止年輕法師真的跑到城外去。

雖然這些出來代表學院的年輕人都是同輩裡比較靠譜的,但年紀擺在這裡,做出什麼混事都有可能。

迪亞哥語氣柔和地問領主的孩子們:“那位凡爾納先生住在那兒?他那裡很安全嗎?”

舒尼雅用鄙夷的眼神看他們:“他就住在教堂對面。”

她這麼一說,其他人瞬間就找準了位置。正西邊的教堂是海肯第二高的建築物。市政廳也就三層樓,教堂有四層,只比海肯領主的城堡矮上四、五尺。

他們邊問路便走了兩條街,鐵匠鋪叮叮噹噹的聲音就已經能聽到了,而酒館還要在鐵匠鋪後面再走兩條街,不過也不遠。精通地下城類奇幻文學的貝克感覺自己已經可以聞到酒香了。

武器和酒總是分不開的。

迪索恩有一句諺語:“一個好的勇士必會為美酒駐足,正如他會為碰上一個和自己同樣悍勇的敵手而欣喜。”

“我想買一把劍。”安佩羅姆突然停下來。

“這裡能有什麼好的鐵匠,想要買武器還是得來找我們科。”德爾塔推著他繼續走,語氣輕快道,“如果你足夠有錢,連能攻破神術防護的魔劍都可以買。”

鐵匠鋪和酒館都歸屬市場區,靠近城堡的地方是居民區。中間用圓形的廣場劃分開,廣場可以佈道或處刑犯人,過節時馬戲團也會在這裡表演。教堂就在這條街過去的廣場對面再遠些。廣場上平時都是用來擺攤的,這個圓形廣場的圓周就是一整條環形的商業街,他在到酒館之前就可以先買點小吃點心什麼的充飢。

“我買過,但總感覺自己買的不像是一把劍。”安佩羅姆回憶道,“賣劍給我的那個術士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時,我還以為他是個皮鞋推銷商。”

“一直和你談護手和劍刃尺寸,問你是不是合手,重量是不是恰當,口氣很隨意,沒有對武器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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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安佩羅姆找到了知音,轉眼一看是迪亞哥在接自己的話,驚訝地問他:“你也買了?”

“我也買了。”迪亞哥笑道,“我覺得手感挺不錯的,很好用,劍刃不沾血。”

安佩羅姆羨慕極了:“你還能回家打獵。”

迪亞哥捶了他一拳:“你不也快到家了嗎?”

“自從去年我在信中表達了拒絕轉到北方騎士學院的意思後,父親連信也很少寫了,他留給我的饋贈只有每個月固定寄來錢。”安佩羅姆沮喪道,“何況我還有兩個弟弟,我離開家的時候他們都還小......現在他們和父親都公開信仰教會了。我不知道他們還有沒有把我當做家人。”

他在學徒期間的所有假期期間一次也沒有回家,這不只是為了學習,還有賭氣的成分,現在幾乎忘記了家人的面容。

“我覺得他們會又驚又喜。”德爾塔吐槽道:“看你這一身腱子肉,何止法師正統在拜垂拉法師學院啊,騎士正統也是!”

“哈哈哈哈......”安佩羅姆被他逗笑了:“范特西,騎士的素質訓練可不只有力量,還包含武器技巧和心理素質。嗯,不過他們看到現在的我肯定會嚇一跳倒是沒錯。”

現在還在街上的人多半是在安靜做事,像他們這樣吵吵鬧鬧的人實在是一個奇景,因此又沿路招惹了不少目光。其中也有蘊含惡意的,但那些人很快收斂眼神,不敢再動心思。

敢穿這麼單薄在海肯這個迪索恩中部城市晃悠,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身體素質過人。

“阿嚏!”貝克捂臉打了個噴嚏,他在恆溫魔法上的造詣不足以抵抗大自然的冷酷。

好麼,是腦子有問題!

那些火熱的目光再次投來。

德爾塔、阿列克謝和迪亞哥:“.........”

由於沒有想到相關的點,即使是他們這些善於洞察情緒的人也弄不明白那些街頭混混到底是為什麼在短時間內來回轉換態度。

好在他們這些外地人中有幾個看起來還算孔武有力,算是有驚無險地一路到了酒館。德爾塔想沿路買點小吃,但供給這類商品的小商販好像都憑空蒸發了一樣。除了那些開固定鋪子的,推車的和擺攤的一個也沒見著。

德爾塔認為這應該是商品原料供給不穩定導致這些流動攤位都關門了,但還好,起碼酒館還開著。

即使是在白天正該幹活的時候,酒吧裡也不缺人。門前橫懸的寫著“肉豬酒吧”的鐵招牌被人來人往帶來的風來回搖擺,差點就砸在了進門的安佩羅姆頭上。

四個瘦高的農夫打扮的男人坐在角落玩骰子,他們的頭巾也好像被鳥窩砸了一樣髒。兩個小商人就坐他們旁邊討論市場行情,時不時停下來聽吟遊詩人演奏的魯特琴曲目。一圈膀大腰圓的農婦比男人還豪邁的翹著腳,互相吹噓自己是怎麼在家把丈夫打的一點脾氣沒有的,儼然是鎮裡一霸。

還有三個穿半身板甲的人圍在正中央的桌子邊喝酒,他們的武器就靠在椅子邊上,一伸手就能拿到。

德爾塔忍不住多看了僱傭兵們幾眼。

自從水力鍛錘出現,半身板甲就開始流行,主要是底層士兵和高階僱傭兵中常見。不過這個常見也只是相對於全身甲而言的,本身價格還是不便宜,因此在戰爭早期,還有人是為了得到一副盔甲而去參軍的。

而穿得起正規半身甲的僱傭兵該有些名氣,會被領主僱傭去參軍戰鬥才對,有選擇也不會留在這裡,僱傭兵是吃青春飯的群體,除非是養傷,否則打掃戰場這個大活兒是絕不能推辭的。

而這三個人看起來都健康得很。

除了阿列克謝,其他人都在對酒館裡的擺設嘖嘖稱奇,那些油膩的桌椅、佈滿灰塵的房梁、櫃檯後木架子上橫著壘在一起的酒桶還有一個足夠肥胖的老闆都滿足了他們對自由文學中酒館文化的幻想。

而酒館裡的酒客也打量著他們,他們有的聽說了執政官老爺在城堡裡接待了許多新客人,而有些人沒聽說,但不妨礙他們低聲的對法師們評頭論足,只要相信對方聽不見就能給自己帶來無窮的勇氣在背後編排。尤其是農婦們指責德爾塔·范特西這樣特徵明顯的南方女人竟然都來到了海肯這樣的大城市,肯定是專門為了安全才突破阻礙來到更加和平的北境做貴族情婦,從她穿的這麼少就可見一斑。她們渾然忘了旁邊幾個明顯是男人的存在也只穿了長袍。

安佩羅姆和貝克差點笑死,又有點擔心德爾塔暴起用法術拆了酒館。然而德爾塔聽而不聞,十成心思用在填飽胃囊,沒工夫管這種小事,他走到臺前用食指和中指扣了扣櫃檯面招呼老闆。

一見有新客人來,老闆便扭著水桶也似的腰回到了櫃檯後面——他本來趴在一面看某位婦女的屁股,但敬業精神讓他毅然決然地回到了崗位。

“兩條燻魚,一打血腸,兩磅黑麥麵包,還有一杯扎薩列。”德爾塔排出一鎊兩先令的硬幣。“另切一塊手掌大的醃肥肉炸至金黃捲曲端過來給我。錢不夠再補。”

“餐具和杯子要用開水燙過一遍,鍋也要重新洗。”他補充道,誰知道這裡的人會不會得乙肝,精靈血脈能免疫的疾病至今仍是未知數。

德爾塔的朋友們也紛紛報了菜名打算把午餐提前,他們都對這裡的食物味道沒有多少期待,純粹是為了體驗氛圍。領主的子女們都沒點,他們沒帶錢也看不上這些,打算到他們的凡爾納叔叔家蹭吃蹭喝。

老闆開始叫廚子工作,少的麵包份額叫正在劈柴的兒子去麵包店補進,自己則開了兩個酒桶滿足客人們不同的要求,眼神則時不時偷看那位綠眼睛的漂亮客人一眼。

本來他是不該在乎顧客高矮和長相的,但他總是忍不住去看,驚豔的相貌倒是其次,那細膩乳白色的皮膚讓他聯想起上好的動物油脂蠟燭,他就有那麼一支上好的蠟燭,質地就和客人的皮膚一樣妙,今年年初謝肉祭的時候才捨得用了半根慶祝,到了下個月的漫遊節恐怕就要完全用掉剩下的了。

“你居然會喝酒?”點完菜,安佩羅姆對德爾塔不可思議道,這位朋友的身高和長相總是能給人以文靜、優雅的錯覺,好像永遠不會違反學院的禁令。儘管知道這是錯覺,安佩羅姆仍想象不出他喝的爛醉是什麼樣子。

貝克和迪亞哥卻是違反學院禁酒令的老慣犯了,只是之前以為德爾塔的道德潔癖會延續到飲酒方面,所以並不主動提起,現在看到他也點了酒,喝得更是痛快,彷彿多了一位酒中知己。

“這也算酒麼?這個頂多算果汁!”德爾塔猛然灌了自己一大口,稀釋胃酸拖延消化速度,讓自己接下去不那麼容易餓。

扎薩列是一種用玉米釀造的酒,限於本土的釀酒工藝度數不高,老少咸宜,主打標籤是玉米味的甜,充分滿足人們對糖分的渴求。真是喝多少也不會醉的型別。

“呀呸!”德爾塔突然臉色一白,喝了多少就吐回去多少,“這肯定不是扎薩列!老闆,這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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