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聚會最後他們也沒有能提出讓梭法擺脫現狀的有效措施,只能表示回來以後再解決,這次聚會的重心則放在月初的出行上。

作為少有的外出交流活動,算上路程需要,一趟來回大概要兩個月。

曾經拜垂拉法師學院也有許多活動,比如參觀南方巨龍遺巢,進已經被完全掌控的史前生物遺蹟拿殘留演化痕跡的化石抨擊教會的神創論,偶爾還帶青年施法者們趕到前線比較安全的地方觀戰學習。

不過隨著近年戰事緊張,這些個活動都一個個取消了,學院法師只有少部分因家族關係、經濟危機或精神問題而應徵入伍前往南方,採集和蒐集工作就交給從北方來討活兒幹的傭兵或消息靈通的盜賊們。傳遞給學生歷史知識和對神權蔑視態度的責任則交給了課本。

對於這次出行,德爾塔、貝克幾人雖然知道上邊會有做安排,但自己肯定也要做相應準備,不過到底該準備哪些卻沒有把握。

不知不覺中,他們的說話聲有些大了,吸引來了其他人的注意。

一個一身黑的人走過時正好聽到,停下腳步道:“打擾了。你們剛剛是不是在說要去莫克然?”

還沒有看見對方長什麼樣子,光聽見聲音德爾塔就覺得有些不爽,扭頭看去,果然是梅菲斯特,那個具備魅魔血脈長得如花似玉的男人。

所謂同性相斥不過如此。

迪亞哥和氣地問。“你也被選中了?”

梅菲斯特一隻手輕輕搭在腹部,臉上是失去血色的白,黑髮散散地披著,眼睛雖然是血液般的紅,卻並不顯得咄咄逼人。如同女子般姣好的面容卻露出憂愁的神色,讓人不禁擔心他下一刻就要因傷心過度而暈過去。

“那是之前的事了。現在我已經被剔除出名額了。”梅菲斯特用一隻手撐住桌面,穩住身形,聲音裡是沒有掩飾的遺憾:“我剛做過器官移植手術,不適合走那麼遠的路,騎馬和坐車也不行。”

“怎麼了?”

“因為服食了玻璃粉末,胃部多處穿孔,不得不切除了。”

“原來你就是那個被投毒的!”德爾塔恍然,心中的不爽盡去,站起身拉開椅子要給梅菲斯特讓座,傷員理應獲得優待。“我記得你是在本月受的傷,現在不是應該躺在床上休養麼,怎麼到處走動,這可是影響傷勢恢復的。”

梅菲斯特擺了擺手謝絕他的好意:“副院長似乎認為我們召喚科有間諜滲入,現在封鎖了高塔正在搜尋,我因為之前受了傷沒有被懷疑,但房間卻也要空置出來接受搜查,確定是否有變形術的痕跡。索性也躺不了,不如來這裡打發時間。”

他是真的憂愁,召喚科的血脈者內部競爭是學院中最激烈的,這一次受傷令他的處境陷入不利,恐怕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難以恢復了,不得不來這裡想辦法找些“朋友”度過考驗。

【連每一寸空間也不放過,也不知道這個間諜到底做了什麼大事,竟讓副院長這麼針對他?】德爾塔百思不得其解,他還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個“間諜”。

“唉,不說這些了。你們想要知道什麼,可以試著找佩雷·波爾。他雖然最近在忙著畢業考核,卻也不會拒絕你們。波爾家族就是在莫克然傳承悠久的古老家族之一......”梅菲斯特不繼續說下去了,這已經很明了了,他相信這幾個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他們也搭上了波爾家族這條線,很多事就變得簡單了。

然後他就看見德爾塔一臉茫然地重新坐下,還順手從桌上的盤子裡摸了顆葡萄放進嘴裡。迪亞哥,貝克、安佩羅姆三人臉都繃得緊緊的,沒有做出反應。

【這是完全沒懂啊!】梅菲斯特放在腹部的手捂得更緊了,熱量能混淆他對痛覺的感知,讓他能更好地放鬆。

“哦,謝謝。”德爾塔大概能理解對方是送了一個認為是比較重要的資訊,但他尚且不能理解其中的意義。他想象不到在排斥貴族風氣嚴重的學院裡,去討好一個傳統貴族家族的行為算不算是站隊,如果是,他就沒必要參與進去,也不需要繼續往下想了。

召喚科一向是密謀者的聚集地,主要是他們想要傳遞什麼訊息,只要兩方的召喚獸都居住在同一個異位面,就能吩咐它們在異位面送信,主物質位面不會留下證據,也少有人能攔截這種手段。

德爾塔不想和他們打太多交道,即使他能感知別人的情緒,也怕那些對散播謊言習以為常的人。而且他們有自己的圈子,外人很難融入進去,貿然聽信他們,受騙上當的可能性更大。

“那我就不繼續多說了,祝你們下個月玩的愉快。”梅菲斯特禮貌告別,從一張張桌子和小聲討論的法師間輕盈地繞了出去。

等他走遠了,四人面面相覷。

“波爾家族,是迪索恩王國建立前與先王一同並肩作戰的一支部落遺民,家徽是紅頭海鷗,現任家主是財政大臣塔倫·佩雷。”貝克揹著紋章學上的部分內容,他聽出梅菲斯特的意思,實在有些意動,只是看其他人不做反應,也不好率先表態。

安佩羅姆搓了搓手,這才奇怪道:“他剛剛是在替佩雷·波爾招攬我們麼?”

在他印象裡,雖然不熟,但這位胡椒俱樂部的發起人平時的表現可沒有半分貴族習氣,還挺討人喜歡的。

不過學院的學制雖然改了,但佩雷·波爾所屬的上一屆還是按以前的步調學習,今年正要畢業離開學院總部,據說連胡椒俱樂部的歸屬權都要交出去,這麼一想,也確實是要開始為家族考慮了。

“不一定是佩雷·波爾自己的意思,”迪亞哥說:“不過最近學院和外界的合作項目有逐步增加,星象科也開了好多次會討論神秘法是否要取消部分條例,接下來的風向可能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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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懂啊!”德爾塔連葡萄籽都咬碎了吞下。“我們鍊金科好歹也是經常和外界互動的,我怎麼一點訊息都沒聽到,難道是我掉隊了麼?”

“你只是沒有見過各高塔財務和物資調動的賬單細據。”

德爾塔保持摘葡萄的姿勢愣住:“你怎麼見得到其他高塔的賬單?”

迪亞哥上半身前傾,又將聲音壓到最低:“姬芙拉蒂絲院長有些時候會讓我導師占卜各學科的收支報表有沒有作假。”

貝克和安佩羅姆好奇地側過耳朵要聽得更清楚,這個動作讓他們感覺自己在參與進一件了不得的事裡。

德爾塔學著他的樣子也壓低聲音,雙眼注視著迪亞哥問:“那你覺得姬芙拉蒂絲院長會不會讓胡安主任占卜是否有人洩密?”

“咳。”迪亞哥坐直了,但聲音還低著:“這其實也不是需要保密的事,我就是怕說得太大聲了,讓別人聽到,心裡覺得姬芙拉蒂絲院長對主任們不信任,割裂了學院裡人與人相互信任的和諧關係。”

“本來就沒有這種東西啊!”德爾塔吐槽道。

“我知道,但佈滿裂紋的牆壁上總是要用石灰粉飾。樣子好看也是好。”

“不過胡安主任是不是太重視你了?”德爾塔突然狐疑道:“高塔賬單屬於機密中的機密,他自己是有許可權可以看的,可給你一個還沒畢業的法師看就有點過分了吧?”

迪亞哥心跳停了一瞬,才意識到自己的警惕心因為和朋友們在一起降到了最低。他臉色有些發白,面對三雙眼睛想要現場編織一個謊言帶過。

不等他開口,德爾塔搶先道:“你該不會是籤了賣身契,讓胡安把你當自己人了吧?”

貝克和安佩羅姆聽了他的問題頓時恍然大悟,簽了賣身契一輩子都是學院的人,星象科的胡安主任自然會信任迪亞哥。

迪亞哥的白臉開始發綠了,這倒也是個說法,但他總感覺德爾塔的語氣怪怪的。

“當然不是。”他一口否定,然後極力引導話題向其他方向延伸,不做正面回應。

“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這麼大反應,情緒以害怕居多,看來以後不能再細究這些了,公開出來可能會讓他身陷險境。”德爾塔和他們聊得火熱,內心卻有些失落地對哈斯塔說。

對於他這種好奇心重的人來說,不能挖掘的秘密實在是一種折磨。

“你不該提的。”哈斯塔不滿道,他和德爾塔的幾位朋友雖然沒有幾次直接交流,但還挺喜歡他們的。

“是的,下次不會了,我保證。”

【如果他能把自己隱藏的秘密單獨說給我聽就好了,我滿足了好奇心後一定會為他保密,也不用我時時遏制自己了。】他做著不切實際的幻想。

“注意一下你身後。”是夢魘的聲音。

德爾塔一邊和朋友們聊天一邊裝作活動頸關節地回頭去看,然後對上了一雙驚恐的眼睛。

..................

丹比耶·波爾自從知道阿方索離開學院這個訊息開始就感受到了恐懼,他是知道阿方索是去做什麼的,也知道外調是學院常常用來掩飾死訊的理由。

阿方索是他在學院尋找到的少有認同他思想的人,同樣希望施法者的力量能完全被貴族體系利用。並讓貴族間的等級覆蓋在施法者的境界等級之上。

什麼年代了,還靠純粹的力量強弱區分高下,如果這麼做,人和野獸有什麼區別?

血統的貴賤才能決定人的尊卑!

丹比耶真心誠意地這樣認為,對於同樣這麼看的阿方索也抱有好感,作為學徒,自然在合作中對正式的法師作為從屬的一方。

阿方索有一個兄長在內務處有關係,而丹比耶的堂兄佩雷·波爾正好要畢業離開學院,正好能透過阿方索兄長的關係拿過胡椒俱樂部的歸屬權,學徒不具備管理資格,便決定先由阿方索管理,以後等丹比耶成為正式法師再交還給波爾家族。

可兩週前,阿方索卻突然要為他來自奧秘之眼的一位親人尋找珍貴之物,珍貴到阿方索只放心讓丹比耶去拿。但卻沒有成功,因為德爾塔·范特西搶先一步,當時還有過對話,之後因為內務處的人員大量介入,丹比耶·波爾不得不停手。

再後來,阿方索動用了內務處的關係調查了德爾塔·范特西,這件事雖然沒有告訴丹比耶,但他還是透過其他渠道瞭解到了。

現在,魔網故障事件後,阿方索消失,連帶那位奧秘之眼的女術士也不見了,德爾塔·范特西卻還活得好好的,中間發生了什麼丹比耶也能猜出來了。

他本來這次是來找佩雷·波爾探討胡椒俱樂部歸屬權的問題,卻沒想到會撞見對方,而且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早不回頭,晚不回頭,偏偏在自己快要背對他的時候突然扳住腦袋向後擰,臉上看不出怒意,兩隻綠色的眼睛瞳孔擠在眼角斜視自己,好像夜間食腐的野獸一樣,殘忍、狡詐、貪婪......種種不可名狀的惡意濃縮在其中。

【他就要來殺我了......】丹比耶越想越害怕,只能裝作沒見過對方,拖著發軟的雙腿繼續走,只是背影還有些顫抖。

......

德爾塔嘴裡正講著煉金術士之間經久不衰的笑話,卻突然停住了。

其他三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看見一個灰頭髮的學徒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你在看什麼?”貝克問。

“一條魚。”德爾塔慣例用著他們一直覺得不著調的新奇說法,只是角度原因,他們看不見德爾塔此時眼中已經沒有了笑意。

【一條漏網之魚。】他在心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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