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特王國,藍月城

本應蔚藍的天空已經變成了如乾涸的血液一般的暗紅色,太陽被厚厚的雲層覆蓋,透出鮮紅的輪廓,雲層中一道道閃電翻滾,傳出沉悶的轟鳴聲,遠方飄來的風中似乎能夠聞到淡淡的血腥與硫磺味道,一種巨大恐怖的壓抑感充斥著整個空間,彷彿有可怕的災禍即將發生。

藍月城的主城門早已經封閉,吊橋被收起,城牆和箭樓上,城衛軍和戰職者們全副武裝,全神貫注地警惕著在城外原野上遊蕩的黑暗生物,一旦對方超越警戒距離,就會毫不留情地進行打擊。

與城牆上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同,藍月城內最高的建築聖索爾茲大教堂的尖頂塔樓頂端,巨大的十字架散發出明淨純粹的聖光,讓籠罩在淡金色光輝中的大教堂如同地上天國一般,在城中隔離出了一方光明的淨土。

這神聖的光芒,也是藍月城中所有信徒此刻內心的支柱他們相信,只要這道聖光還未熄滅,光明的庇護就不會離他們而去。

教堂內部,那帶著猩紅色的不祥光線穿過瑰麗的玫瑰花窗傾瀉下來,似乎也被過濾得純淨溫和,整個大殿籠罩在一片神聖安寧的氛圍中。

穿著白色的主教袍服,帶著主教冠冕,手中握著一柄比自己身體還要略高的金色十字權杖的林頓,就這麼站在光明神帕倫克爾的雕像前,彷彿陷入了沉思。

和在學院時相比,他的面龐已經褪去了稚嫩,多了一些聖職者特有的平和淡然。

他還清楚地記得,十年前,自己剛剛被托馬斯大神官透過資質測試揀選,第一次來到這座藍月城內的大教堂,並且認識了尤金、艾文和米露琺的事情。

那時,他只是一個有著鄉下孩童外表的異世界靈魂,對這個世界可以說幾乎一無所知,但如今十年一晃而過,自己已經成為了這座聖索爾茲大教堂的主人,被無數信徒敬重和信任的大主教,人生的際遇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不過,都到這時候了,系統你還不打算出來麼...

林頓嘆了口氣,仔細檢查完雕像後,轉身離開前殿大廳。

此刻,教堂內原本只是在禮拜日才會有人的祈禱室和佈道廳已經人滿為患,以林頓現在的五感,他即使不用走進去,也能夠聽到裡面嗡鳴嘈雜的人聲。

“....萬能的主啊,請護佑您的子民,驅逐這些該死的邪惡吧...”

“嗚嗚嗚,我不想死...”

“媽媽,我們會不會被惡魔吃掉?”

有人在低聲虔誠祈禱,有人在不知所措地哭泣,更多的人在小聲地交頭接耳,議論著這次的惡魔入侵,他們大多數人的臉上都帶著不知所措和迷茫惶然的神情。

看到林頓走進了祈禱室,所有人的聲音都停了下來,他們用複雜的目光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大主教,似乎想要從他的神色中看出目前事態的嚴重程度。

“主教大人...我們會沒事的,對吧?”

一個富商打扮的男子抓住林頓,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他的眼神中帶著驚恐、無助和企盼,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樣。

這場噩夢般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在很多人反應過來後,藍月城就已經封城,事實上,就算現在讓他走,他也不敢冒險出城,根據城主大人和聖職者們的說法,哪怕是中低階戰職者,也很可能走不了多遠就會被外面那些到處遊蕩的黑暗生物撕成碎片,更不用說攜家帶口的普通人這些來自深淵的黑暗生物多半都是從大陸上其他位面封印崩潰的地區流竄而來,它們的狡猾殘暴程度和普通的魔獸根本不是一個級別,而且對活人的氣息極為敏銳,根本不是普通的僱傭兵和護衛能夠應付的。

林頓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

目前城外的黑暗生物像是在等待著什麼,暫時並未對藍月城發動有組織的攻擊,但周邊的村鎮基本都已經被他們掃平。

林頓自然明白這些狡猾的傢伙是在等什麼。

根據魔法議會最新的觀測和演算,以惡魔們攻擊位面晶壁的效率,主物質位面很快就要再次發生大規模的空間震,要不了多久,複數個與深淵相連接的位面空洞就會出現,這些空洞將覆蓋整個大陸南部地區,萊斯特王國自然也不會例外,到時候大量惡魔與黑暗生物直接降臨,所有南部國家都將自顧不暇。

更糟糕的是,因為作為“封印之楔”的聖女伊蕾諾的隕落,匆忙交接的新任聖女根本無法得到足夠的力量與經驗傳承,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魔域大封印已經陷入了瀕臨崩潰的危險狀態,即使有包括本篤十二世與奧德裡奇議長在內的傳奇強者的全力維持和修復,但不少有見識的施法者都能夠看出來,再這樣下去,大封印的全面崩潰恐怕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而一旦魔域大封印徹底破碎,主物質位面將失去阻攔深淵惡魔的最後屏障,到時候恐怕整個大陸上都不會有幾處真正安全的地方。

“當然,短暫的黑暗終將被光明照亮。”

林頓心裡回憶著這些前不久才得到的最新情報,面上卻如同往常一樣,帶著平和的微笑對眼前的商人點了點頭。

他的聲音不大,卻似乎帶著某種奇特的力量,所有信徒聽到這句話後,感覺到心中的恐懼和焦慮等負面情緒潮水般褪去,情緒迅速平靜下來。

以“誘導術”安撫這些精神緊繃的信徒,減輕他們的焦慮,不讓恐慌蔓延也是大主教的職責之一。

........

放著恢復了信心,在牧師的引導下重新開始祈禱的信眾們不管,林頓獨自來到了教堂後殿自己的書房中。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書桌上有些雜亂地擺著一摞摞書本和一疊疊檔案,這裡是林頓辦公的地方,平時是不允許其他神職人員和聖職者進入的。

林頓的目光掃視著羅列在書桌書架上的書籍、資料和檔案,沉默了片刻,挑出其中一小部分收入了自己的空間戒指中,接著伸出手,一道金色的聖光掃過,其餘的羊皮紙卷和書本全都無聲無息地燃燒起來,很快便化為了灰燼。

但令人驚訝的是,金色的光焰熄滅後,木質的桌子和書架不僅完好無損,甚至看不出一點燒焦的痕跡。

邁入高階後,林頓對於聖光的控制力幾乎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甚至讓安其羅還在世時都自愧不如。

“少爺。”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突然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

接著,一位瘦削的中年劍士、一位閉著雙目的女僕和一個穿著管家服的老者走進房間,來到了林頓身後。

“勞倫斯,莎利法,貝克萊。”

林頓回過頭,看著安其羅老師留給自己的這兩位高階家僕,以及自己的劍士扈從。

雖然安其羅去世後,林頓已經升級為“老爺”了,但他還是讓莎利法女僕長和貝克萊管家繼續叫自己少爺,因為他覺得老爺和主人聽起來都怪怪的。

那位管家打扮的老者看了一眼空無一物的書架和書桌,嘆息了一聲:“少爺,您這又是何必?”

見林頓不吭聲,他又苦口婆心地勸說道:“雖然現在空間傳送陣已經不能使用了,但您只要想走,還是有很大可能回到聖城的,以您的實力,再加上我們,別說布蘭登,就算是高階惡魔也沒辦法攔得下您。您還有著光明的前途和未來,何必在這種地方白白犧牲了性命?”

“前途?未來?”

林頓嗤笑了一聲:“其他人就算了,你們難道還不清楚我的情況麼...?”

林頓轉過身,看著這個實力已經達到八階巔峰的老者,他毫不懷疑,如果不是在老師去世後,自己繼承了老師和他以及莎利法簽訂下的主僕契約,因此無法違抗自己的命令,兩人恐怕已經強行將自己綁走逃離這裡了。

“貝克萊,你知道我已經在這裡擔任主教多少年了嗎?”

林頓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他也沒有等老管家回答,而是自顧自地主動開口道:“從輔理主教到總主教,一共七年半的時間,我來的那年才15歲,現在,我已經快二十三歲了。”

“這七年多來,我不知主持了多少次彌撒,不知為這裡的多少新生孩童施行過洗禮,聽了不知多少信徒的臨終懺悔,數不清為多少人治療過傷病。”

林頓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緬懷的神色,他的記憶力很好,所以,七年多下來,藍月城裡經常前往大教堂的信徒,他基本都有印象,甚至和其中一些人建立了不錯的交情。

“我幾乎將自己的一半青春都耗在了這裡,但我並不後悔,得到了聲望,財富,地位的同時,我還收穫了他人的感激和信任。”

“不過嘛....別的不說,這麼多年,冕下都沒有將我調回聖城,每次的大封印例行維護更是和我無關,你們想沒想過這是為什麼...?”

林頓自嘲地笑了笑,又看向無言以對的幾人,平靜地道:“你們覺得,這次就算我僥倖逃回聖城,等待我的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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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貝克萊一時語塞,但沉默了片刻,還是苦勸道:“但是,少爺,就算你把自己交代在這裡,也沒有任何意義啊。短時間內,藍月城不可能得到教廷和魔法議會的支援,至於王國的援軍更是不用奢望...”

這時,一直沉默的莎利法也開口道:“少爺,我們可以從東南方向趕往多蘭蒂爾,老爺在那邊和幾位傳奇魔法師閣下關係不錯,如果尋求他們的庇護,看在老師的面子上...”

面龐瘦削的勞倫斯也點了點頭:“少爺,實在不行的話,我們也可以去雷格拉姆,諾拉小姐他....”

林頓彷彿沒有聽見幾人的話,自顧自地取下主教頭冠、白羊毛披肩以及華麗繁瑣的飾帶,接著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件潔白的牧師袍,有條不紊地換下了原本的主教法衣。

接著,他不緊不慢地往身上戴上了一件又一件神術物品,光是兩隻手上,就戴了足足七八枚戒指。

這些神術物品都是林頓在藍月城擔任主教期間製造的,雖然平時很忙,但這些年他的鍊金術卻從未擱下,雖然沒有系統的認定,但他估摸著,自己的鍊金術水平應該至少也接近大師級鍊金師的水準了。

一邊穿戴,林頓一邊開口道:“確實,我現在如果跟你們逃走,或許能夠暫時保全性命,甚至運氣好的話,活著度過這一場災難也未必不可能,如果是以前,我應該也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吧。”

這話讓一旁的勞倫斯眼睛微微一亮:“那您...”

林頓搖了搖頭:“但是如果我走了,到時候這個城市裡的所有人,連一個都不可能活下來,我可以肯定這一點。”

“我雖然可以逃走,但我們不可能帶著我的父母,朋友,我的學生,包括米露琺、還有琥珀她們一起走,所以,如果我一個人跟你們離開的話,他們一定會死在這裡。”

“退一萬步說,哪怕對立派系的主教不會攻訐我,冕下不會懲罰我,甚至,就算主也會原諒我,但是....”

林頓對著鏡子最後整理了一下儀表,然後回頭看著兩人,笑了笑道:“如果背棄了他們的信任,就這麼夾著尾巴灰溜溜地逃走,我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我和這個城市的牽絆已經太深了,為了不讓自己餘生都生活在愧疚和悔恨,以及良心的折磨之中...”

林頓微笑著輕聲,但無比堅定地道:“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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