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對嘛。”見諸葛亮終於不再和他客氣,劉景展顏笑道。“不過字帖皆被我存放在吏舍,孔明今日恐怕要空手而歸了。”

諸葛亮說道:“那有何妨,明日再來一趟就是。”

這正是劉景希望看到的,笑道:“明日我多帶一些字貼來,到時候任君挑選。”

這時市樓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聲,劉景心下好奇,起身來到窗前,朝外望去,只見十餘名身穿短衣、手持兵器的吏士,押解著一個蓬頭垢面、身帶枷鎖的囚徒走進市樓。

諸葛亮起身問道:“外面發生了何事?”

劉景皺著眉回道:“有郡吏押解犯人到此。”

諸葛亮點點頭,並沒有太過意外,市井乃是四方百姓匯聚之所,在朝廷看來,這裡是最適合樹立威信的地方。

因此朝廷常常會把死囚押解至市井處死,稱之為“棄市”,若是罪大惡極者,還要懸首於市、暴屍於市,王莽、董卓這兩個國之大賊,死後就享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除了棄市,還有遊市,也就是押解犯人遊街示眾。

劉景忍不住嘆氣道:“孔明,我為市左史,躲不開俗務,需要出去露一面才行。”

諸葛亮道:“既然劉兄有事,那我就先告辭了。”

劉景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難怪梁叔敬曾嘆言:‘寧願在家閒居養志,《詩》、《書》自娛,亦不願任州郡之職,徒勞人耳。’”

梁叔敬即本朝名士梁竦,大漢高門安定梁氏子弟,漢明帝的外祖父,為人自負才高,卻始終鬱郁不得志,因宮闈之亂,受到牽連枉死獄中。

其實這也是諸葛亮感到困惑不解的地方,劉景既有名聲,又有才華,最重要的是他今年才十七歲,正應該居家養名,以待日後一飛沖天之機。

這個時候何必急急忙忙跑出來服侍郡府,這麼做對他簡直毫無意義。

諸葛亮又不是劉景肚子裡的蛔蟲,有此想法不奇怪。

劉景送諸葛亮出門,正好遇上匆匆下樓的黃秋,後者瞧見劉景身旁頗為臉生的諸葛亮,不由一愣,但也沒深究,湊到劉景身邊低聲提醒道:“仲達,來人乃是左賊曹掾成績,你要當心些。”

“原來是他。”劉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想到兩人這麼快就碰面了。

賊曹是太守門下五吏之一,長沙屬於大郡,設左右二賊曹,成績為左賊曹掾。

不管是權位還是親密程度,賊曹在門下五吏裡面都排在末尾,比不上功曹、主簿、主記、督盜賊,不過即便如此,那也是太守張羨的親信,地位遠非一般郡府列曹可比。

他雖然被成績“訛”了兩萬錢,可後者也成為他成名的墊腳石,雙方說不上誰更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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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此人性情貪婪兇狠,不守禮儀,自己令他陷身全郡的輿論風暴之中,說不準會不會氣急敗壞,明裡暗裡找自己的麻煩,確實要小心才是。

劉景謝過黃秋,三人一同下樓,此時一樓堂內聚滿了人,謝良苦著一張臉,正和對方的領頭之人說著什麼,此人想來就是成績了。

目送諸葛亮離去,劉景跟在黃秋身後迎向成績。成績年紀在三十上下,約七尺身高,臉孔狹長,雙目銳利有若鷹視,鼻樑既高且長,嘴角微微下撇,給人一種不好相處的感覺。

劉景暗中打量成績的時候,成績也看到了他,立時目光如炬,顯然認出了他。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成績非但沒有顯露惡意,反而衝他輕輕頷首。

劉景禮貌的回禮,心中不解:“他這是什麼意思?”

黃秋來到近前,瞥了一眼囚犯,臉色馬上垮了下來,對成績抱怨道:“這不是‘六指’祝阿麼?成掾,你怎麼又把他抓來了?”

劉景聞言朝犯人的手上看去,果然發現犯人右手生有六指,他年紀不大,只有二十二三歲,身量中等,相貌平庸,如果非要說他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或許是身上那股放蕩不羈的氣質?

祝阿衝著成績晃了晃手上的枷鎖,大笑道:“成績,你看,連黃君這一市之長都認為你不該抓我來此,你還是快快把我放了吧。”

“此人乃是市中偷長,多年來遊走市井,害人不淺,我身為賊曹掾,抓他難道不是分內之事?”成績硬邦邦回了黃秋一句,轉而對祝阿道:“一會將你吊於市樓之上,期間若是無人指認你的罪行,我自會將你放了。”

“何必多此一舉,”祝阿撇了撇嘴道:“你說你把我掛到上面幾次了?二次?三次?最後還不是奈何不了我,乖乖放人。”

黃秋、謝良心裡也是這般想法,成績根本就拿他沒辦法,實在沒必要折騰來折騰去。

成績厲聲吒道:“你可曾聽說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不過是僥倖逃過幾次,就以為可以永遠逍遙下去?不知死活!”

“那我們就走著瞧好了。”祝阿揚了揚眉毛,一臉挑釁道。

成績回頭衝手下揮手道:“將他綁於樓頂,擊鼓聚民。”

諸吏士轟然應諾,押解著祝阿上樓。

“黃掾,我們也上去吧。”成績對身旁的黃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黃秋暗暗嘆了一口氣,事已至此,由不得他不同意。

看著成績義正辭嚴、剛正不阿的模樣,劉景內心一陣無語,若不是瞭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真要被他的表現唬住了。

和謝良一起落在最後面,劉景趁機問道:“足下可否和我說說祝阿其人?”

謝良下意識觀察了一眼周圍,小聲說道:“祝阿乃是市中首屈一指的偷長,手下有十餘個小偷。他本為販醬之子,幼年父母雙亡,是被市中商販撫養長大,因此日後成為偷盜,感念眾人恩情,從不對本地人下手,只偷竊那些往來南北的外地商賈。”

劉景暗暗搖頭,如今天下大亂,道路阻絕,商業受到極大影響,長沙能有多少外地商賈?

要說祝阿從不對認識的人下手,他或許還能相信,從不對本地人下手?祝阿和他的手下拿什麼過活?喝西北風嗎?這話只能騙騙無知百姓,反正他是絕對不信。

謝良繼續說道:“此是其一,其二祝阿為人慷慨,視錢財若無物,只要他看到市中商賈生活遇到困難,便會傾囊相助,為其解困。有被偷者找到他,他亦會設法將錢索回,所以市中之人無不對他心懷敬重。這也是成掾屢次三番抓住他,卻無人指認的原因所在。”

“有趣……”劉景不覺失笑,沒想到這位還是一個“義偷”。

登上樓頂,他沒有隨謝良站到前排去,而是選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位置。

“咚、咚、咚……”市樓頂上的牛皮大鼓被賊曹吏用力敲響,震天的鼓聲一時間傳遍市井各個角落。

市中之人聽見急促的鼓聲,知道有大事發生,源源不斷向著中心地帶的市樓湧去。

沒過多久,市樓就被市井中人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

眼見百姓聚集的差不多了,成績指著雙手被高高吊起,卻仍是一副吊兒郎當模樣的祝阿,大聲說道:“我乃左賊曹掾成績,而此人是‘六指’祝阿,平日常在市中偷竊,爾等若有人被他偷過,無需懼怕,可當面指認,在下定然讓他難逃法網。”

底下人群轟然,認識祝阿的人非常多,即使不認識,也從周圍人群的談話中聽說一二,眾人交頭接耳,發表著各自的看法,就是不見一人站出來。

如此問了三遍,依然沒有人出面指認祝阿,成績一臉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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