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1得意洋洋地看著我們。整個大廳裡安靜極了,靜得都能聽見白色聖火熊熊燃燒的聲音。

“你們還有什麼補充嗎?”我看著其他幾個‘資政’。他們低著頭不再回答。

“他們沒有什麼可說的”,元老1指著那幾個“資政”,“我剛才已經把原因解釋得很清楚了。我們決不能任由大祭司帶著你們這些人胡鬧,我們必須要為白星的未來負責,為全體白星人的利益著想。真神在上!我們成功了。”

“成功了?”我忍不住冷笑起來,“如果成功了,你們為什麼又會坐在下面?不要忘了,現在接受審判的是你!”

“這算不上什麼!”他抓住受審席前的柵欄站起來,抬起手直指著我,“你只不過乘虛而入罷了,大城裡還有潛伏的叛徒,你們互相勾結僥倖得手罷了!你這個一貫偷偷摸摸的賊!再也不會有這種運氣了。當時真該把你們統統都絞死,你們全都是!你們這群賊,真神在上!它絕不會饒恕你們!”

“坐下!”我猛地一拍桌子,守衛強行把他按回到椅子上。

“是的,你說的很對,我是一個賊,我們都是賊”,我俯身死死盯著他,“但我們不是偷偷摸摸的賊,我們是光明正大的賊,我們把原本屬於自己而被你們掠奪的東西,又重新拿回來了!你剛才說了那麼多,口口聲聲為了白星的未來、為了全體白星人的利益,多麼冠冕堂皇啊,但完全是一派謊言,徹頭徹尾的謊言!在它統治的時代,怎麼沒有看見你們這些人有任何作為?我太瞭解你們這些人了,你們眼中只有自己的私利,還有你們背後那些腐朽發臭的‘古老家族’的榮光。為了這些東西,你們勾結起來肆意妄為,完全不顧其他人的死活,漠視絕大多數白星人的利益。因為在你們看來,我們這些人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沙粒,可以任由你們揉搓、拋撒、踐踏!你們從來沒有把我們當成人,幾千年來就是這樣!但是,時代變了,大人!再微小的沙粒聚集起來,也可以摧毀高大的城牆,湮沒宏偉的金字塔,大祭司就是把我們這些沙粒緊緊聚在一起的風,是他把我們從腳底下帶到空中,是他把我們這些機器變成了活生生的人,是他讓我這個罪孽深重的人也能蒙獲平等與正義的光耀!”

“你死到臨頭了,大人!”我越說越激動,“我們這些渺小的沙粒已經覺醒,我們獲得的勝利一點都不是僥倖,21派出那麼多部隊來圍剿我們這些所謂的‘叛軍’,甚至不惜親自帶隊,你看到哪一次他成功了?我現在不是還好好坐在這裡嗎?是的,我知道你們卑鄙無恥的手段還多得很,你們敢於暗害大祭司、不惜給我們按上各種罪名、殺掉所有站出來反抗的人,但你們永遠無法平息一場又一場鋪天蓋地的沙塵暴!這就是真神的意志,白星再也回不去了,你們這些人也回不去了,就算21現在殺回來我也不怕,時代變了,等待你們的命運就是徹底滅亡!”

他被按在椅子上喘著粗氣,眼裡冒著狂野的或光,嘴角抽搐著低聲咒罵。

“你在說什麼?請大聲點.”

“我在說,你們這些人的下場跟我一樣!”他惡狠狠地看著我們,“不,連我也不如!”

“我們的下場不用你來操心,但是你們的下場,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我不再理會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

“諸位位代表,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一百二十八位代表齊聲回答。

“好,下面開始宣判。”我拿起已擬好的判詞,一字一句地宣讀:

“經查,將軍21、元老1等人為一己私利,密謀暗害大祭司,並於得逞之後,悍然推翻公意大會、粗暴取消代表資格,剝奪大祭司賦予全體白星人之自由與平等逐項權力。與此同時,他們還將罪名栽贓於元老6、77和藍星人,致使元老6、77等共計三千餘位白星人被迫逃離大城,還被他們安上‘反叛’罪名並大肆派兵圍剿,期間共造成一千零九十三位無辜白星人犧牲。以上事實已經特別法庭調查清楚,並經本人親口供述無誤。

“現指控以上人等犯下謀殺大罪、背叛白星罪、反白星人罪共三項罪名。這些罪名成立與否,請各位代表表決。”

“成立”。一百二十八位代表一起投下了贊成票。

“以上人等謀殺大罪、背叛白星罪、反白星人罪三項罪名均已成立,決定予以以下判罰:

21、1等人數罪並處,判處死刑;

對在逃的人犯21進行全力追捕,一經拿獲,立即伏法;

1等人死刑立即執行。

另外,元老6、77等人謀殺大祭司罪名不成立,當庭予以平反;

一千零九十三位無辜犧牲的白星人,追認為‘白星義士’。

以上判罰當否,請各位代表表決。”

“同意!”

“謝謝諸位代表”,我站起來,“以上宣判由白星特別法庭提出,亦經一百二十八位公意代表全票透過,具有最高法律效力。現在,把這些人帶下去,立即執行死刑,並通告全星。”

守衛們兩兩一組,抓住那幾個“資政”就往外拖,元老1使勁掙扎著,“不要碰我!不要碰我,把你的髒手拿開!我還有話要說。”

“讓他把話說完”,我示意守衛鬆手。

元老1整了整衣服,抬起頭瞪視著全體代表,“別擔心,我不會向你們求饒的,你們不配!你們或許能暫時剝奪我的生命,但永遠埋沒不了我的功績,歷史將證明,你們才是真正的罪人,而我,是英雄、是偉人、是無愧於家族的第一元老!不,很快就會證明的,將軍已經收到了我發出的警告,馬上就要趕回來了!他會輕而易舉地把你們這些垃圾全部掃除,你們每一個都跑不了!”

“帶走!”我斷然向守衛下令。

他被拖下去的時候還在歇斯底里地大笑,“趁來得及的時候抓緊哭泣吧!你們這些賊!我詛咒你們全都被沙蟲吃掉,一個不剩,你們全都是!哈哈哈”那怪笑聲在大廳裡迴盪了很久才消失。

行刑地就在外面的中心廣場。當槍聲從外面傳來時,一聲長久而深遠的嘆息清晰地在大廳響起,每個人都聽到了,我們互相疑惑地看著,不知道這嘆息聲從何而來,為何聽上去又如此熟悉。有那麼一刻,我真的相信是大祭司回來了,那就是他慣常的嘆息……。

或許這槍聲和嘆息聲帶走了之前的全部激情。當一切都安靜下來後,我坐在椅子上,幾乎沒有力氣站起來,難道這就是勝利後的感覺嗎?為什麼我沒有嚐到一點喜悅的滋味,卻只感到深深的疲倦?幾位代表圍過來向我表示祝賀,我勉強點了點頭,“回家去吧,接下來的事情還很多。”

不一會,所有人都走光了,整個大廳空空蕩蕩,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我回過頭,望著插在大廳主牆上的那枝火把,現在只有它靜靜陪著我。“真神在上!請寬恕我所有的罪行,請給我以指引,請賜予我勇氣……”我喃喃地祈禱,同時悲哀地發現,記憶中並沒有適合這種情況的祈禱詞。

如果剛才那聲嘆息真的來自於大祭司,那它意味著什麼?贊同、還是反對我的行為?“為了所謂正義的目的而殺人,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但希望你是最後一個”,對,他一定會這麼說。

我該怎麼回答他?“我是為了您才這麼做的,我也希望自己是最後一個,但我也知道,這遠不是最後一次。”

“是的,這種事會沒完沒了,一旦開了頭,就很難將它結束。”那嘆息聲又在大廳內響起,比剛才的嘆息更加蒼涼。

我又坐了一會,打起精神走出大廳。剛出大門就感到陣陣寒意,冷風夾帶著著大團的雨霧撲面而來。

“都辦完了。他們死得很快,沒受什麼罪。”33迎上來輕聲說。他不是公意代表,庭審時一直守在外面,剛才負責監督行刑。

我點點頭。“下雨了?”

“是的,庭審剛開始就下起來了,一直下個不停。”

我們站在大門外,默默看著雨落下來。雨水綿長細密,一點沒有要停的意思,廣場地上鋪的大塊黑色石片被沖刷得晶晶發亮,隔著雨霧看過去,白色的金字塔群也變成灰濛濛的顏色。白星上一年到頭都下不了幾場雨,這確實是一個適合行刑的天氣。

“剛才有人來圍觀嗎?”

“一個都沒有。”他搖搖頭,“這種天氣,他們寧願躲在自己的自己塔裡。”

“整個過程他們都能看見吧?”過了一會,我問。

“都能看見。庭審和行刑的整個過程他們都很清楚”。他轉過身來看著我,“有點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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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的感覺。”

“這很正常”,他拍拍我的肩,“你以前參加過幾次戰爭?”

我沉默不語。

“我參加過大大小小兩百多次戰爭,這輩子幾乎一直都在打仗”,他笑了笑,“記得很早以前,每次取勝後我都非常興奮,高興得不能自已,後來那種勝利的喜悅感就漸漸變淡了,也很難再像最開始時那樣興奮。再往後,隨著參加的戰爭越來越多,喜悅感越來越少,到最後就變成了無盡的厭倦和疲憊,或許有點像你現在這種感受。”

“你是怎麼克服的?”

“不用克服。有些事總得要有人去做。如果不幸輪到我去做,那就儘量把它徹底完成,不要擔心對錯,也別去想太多。”

“謝謝你。”我望著廣場點點頭,“我想一個人過去看看。”

“21很快就會殺回來”,他看著我,“你別耽誤太久。”

“我知道。”

“我在城牆上等你。”

他帶著衛隊離開了,中心廣場上現在更顯空曠。那幾個人趴在廣場對面,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堆奇怪的黑色廢棄物。我冒雨穿過整個廣場,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水窪,最後來到他們身邊站住。連綿的細雨不停地落在他們身上,又從身上流到地上,在他們周圍聚集起一灘黑色的水面。他們早就溼透了,看上去卑微又骯髒。

一個奇怪的想法突然抑制不住地冒出來,如果換做是我趴在這裡,看起來會不會更英勇一些?

應該不會,我搖了搖頭,一個人如果就這樣死了,不管你是元老或者將軍,或者什麼“叛軍”首領,都沒辦法決定自己的樣子看上去更英勇或者更猥瑣,特別是在這樣的雨天。

“把他們的遺體送回家去吧”,我從地上移開目光,吩咐看守的衛兵,然後轉身,沿著1號大道冒雨朝城門走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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