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尋親?”

曉宇拿起打印紙,瞟了一眼,丟回到桌子上,“越看越像個拙劣的騙局,而且是很LOW的那種。”

“不見得”,我笑著拿起那張紙,“一個事業有成的中年人,為了完成父母的遺願,為了一家人能夠團聚,不惜重金尋找當年失散的親人,這個故事挺感人的。而且按照你們地球人的說法,親情、金錢、不堪回收的往事、原生家庭的秘密……各種流行要素都全了,拍部電影都可以。”

“還拍電影呢,我看就是個笑話。”曉宇滿臉都是鬱悶,“兩個無所不能的外星人,為了在地球上找個人,還得用這麼低階的辦法,實在是太可笑了。”

“別這樣想”,我拍拍他的肩,“這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嗎?再說,這個辦法也挺有趣的,它有助於我們更深刻地理解地球人。”說著我禁不住笑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很自然地把自己當成了外星人,而我也把他視為了同類,他可能都沒注意到。

打印紙上就是吳磊幫我們擬的文案,他可是一揮而就,寫完後一字未改,連我都忍不住暗暗驚歎。現在就是要商量一下,透過什麼渠道把這個感人的“廣告”發出去。

曉宇堅持用網路,他認為這樣不僅傳播速度快,而且還省錢。但是我有不同的意見,認為報紙的效果更好。

“奧巴,你是不是在地球呆得太久了,都忘了現在幾乎沒什麼人看報紙了。”說完之後,他還順帶挖苦了一句,“對了,我還是一個初中生時,你就已經是老師了,你比我們年齡大得多,估計只有你們這代人才習慣看報紙吧。”

我笑了笑,沒有生氣,“我確實是在當老師那時養成的讀報習慣,也從報紙中獲取了很多寶貴的資訊,但這個並不是我的主要理由。為什麼我主張在報紙上刊登這份廣告?第一,報紙上的內容都是經過精心篩選和編輯的,正因為這樣,人們才會認真對待。網上的內容魚龍混雜,信息量太大,被海量資訊所淹沒,你很難注意到這條尋親資訊,就算注意到了,很快也會遺忘。第二,現在能靜心讀報的人都是有閒人,正因為他們有時間,才會認真去看這份廣告,才會思考、會評論、會傳播廣告中的內容,這不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嗎?另外,年輕人不是不想讀報,而是他們沒時間啊,一天工作生活壓力那麼大,恨不得24小時都是忙忙碌碌的,所以只能被那些垃圾資訊包圍了。其實我一直覺得,如果年輕人願意花點時間來閱讀,他們對人生的價值或許有完全不同的認知呢。”

聽完我這番大道理,曉宇雖然有點似懂非懂,但還是勉強同意了。“報紙雖然現在沒什麼人看了,聽說廣告還是貴得很”,他嘟囔了一句,“按你的做法,估計要花不少錢。”

“沒關係”,我挺起胸膛,“你可能還不知道,咱們組織現在有錢。”

事情就這麼愉快滴決定了。

當年那場藍雪,覆蓋範圍約23.59萬平方公裡,涉及兩省145個縣。這28年來,城市化程序飛速發展,當時的一些縣城升級成為中等規模的城市,一些縣合併成為大城市。現在每個城市都有一到兩家報社,合計21份主要報紙。每份報紙上都要投廣告,而且是整版廣告,費用可不是一個小數字。但吳磊掏錢很痛快,用他的話說,“就當是為社會做貢獻了”,但我知道,他更好奇地是剩下那些藍雪孩子現在都是什麼樣。

我把三石和西卡發動起來,分頭聯絡那些報社刊發廣告。結果,三石聯絡的第一家報社,就出了一點小問題。

這家報社赫赫有名,有60多年歷史,是一家非常正派的老牌報紙,閱讀物件主要是中老年人和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三石給我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他去登廣告時遇到的尷尬。

“我先是打電話過去的,結果對方聽說我要發整版廣告,聞了一下廣告內容,非要我過去當面談。我還以為他們是挺重視這事呢,樂呵呵地就跑過去了,結果怎麼著?你想都想不到!

“到那兒一看,嚯,非常氣派的大樓,有好幾十層高,裡面的人進進出出的,腳下都像踩著風,從頭到腳都像文化人。我一看,不得了啊,這絕逼是正規新聞媒體,以前從沒正經接觸過,這趟還算是來對了。結果走進去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啊。

“裡面全是那種老式辦公室,辦公傢俱很有年代感,桌子上的電腦還都是那種老式桌上型電腦,我都叫不上名字。這可不算什麼,接待我的那位老編輯才真叫絕!我跟你說他有多老吧,頭髮基本上都掉光了,戴著一幅老花眼鏡,穿著一件洗得都要發白了的厚夾克,兩邊袖子上還套了一幅藍袖套。他坐在那張辦公桌後面一動不動,那臺老式電腦基本上都把他擋完了,咋一看,我還以為是尊雕像擺在那兒。

“估計他看我也不順眼,上來就問了幾個問題,為什麼要重金尋親?有沒有相關證明材料?怎麼證明廣告真實性?我一聽就急了,為什麼要重金尋親廣告裡寫得很清楚啊,證明材料就是廣告費啊,我投那麼多錢打廣告還不能證明誠意嗎?至於真實性,這關你們報社什麼事啊?你們只負責把廣告登出來,真實不真實,看到廣告的人自己會判斷啊!

“他一聽也火了,噼裡啪來給我講了一大堆,大概就是說他們是一家非常正規的報紙,影響力很大,可不像市面上那些三流小報,見錢眼開,給錢就登。他們是要對讀者負責任的,如果不核實廣告的真實性就發出來,到時候誤導了社會輿論,那可是影響非常惡劣的大事故,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看他那意思,已經給我貼上 ‘疑似騙子’的標籤了。說完之後他還意猶未盡,又給我舉了很多例子,說他自己從業三十多年,是多麼地火眼金睛認真負責,識別了多少虛假廣告,給報社挽回了多少損失,等等等等,我實在聽不下去了,轉身就走,你愛登不登吧!”

“那後來呢?”我耐心聽他吹完,默默問了一句。

“後來還不是順利登出來了”,三石笑得很得意,“出了大樓後,心想這不是事兒啊,我們的主要目的是要把廣告登出來,想要就要去得到才行。於是我就給老爸打了個電話,他又給那家報社分管經營的副總打了個電話,那個副總是他的好朋友,二話沒說,馬上給安排上了!”

“你父親沒有問你,為什麼想著要去刊登正版廣告嗎?”

“沒有,我跟他說是朋友想要登廣告,一句話的事。”

哦,他還不算完全不靠譜,關鍵時候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你這還不算什麼,我才是真正遇到了一個奇葩”,西卡也興致勃勃地摻和進來,“我聯絡的一家報紙,接電話的是個小女孩,一聽我把事講完,她就笑了,笑得那個開心呀,還反問我呢,你們花這麼多錢就是為了找人啊?找人得上網啊,‘人肉搜尋’沒聽說過嗎?要不滿大街的電線杆子上貼小廣告,也比登報效果好啊。她還說她們報社現在主要刊登的是品牌形象廣告,還真沒登過整版的尋人啟事……你聽聽她說的這是什麼話?”

“送上門的錢都不要,還可著勁往外推,確實夠奇葩的”,三石在一邊適時追評。

“我當然沒理她,在電話裡裡很嚴肅地對她說,我們是家很有實力也很低調的財團,老闆手上有十多家上市公司,因為這次涉及到老闆的私事,所以才不方便透露更多資訊。但是請她放心,只要廣告效果好,以後肯定會長期合作。她聽了之後,才磨磨唧唧的說這事她做不了主,還得請示領導,讓我等一等。好吧,我就等吧。沒過一會她就打過來了,很興奮地說,領導非常重視這個廣告,不僅同意刊登,還準備安排新聞部門採訪,整一個大策劃呢。我跟她說採訪的事先緩一緩,先把廣告登出來。掛電話的時候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

“她在那邊一邊放電話一邊對同事說,‘今天運氣真好,這個月的任務一次性完成!’同事都嚷著要她請客。她電話沒放好,全被我聽到了,哈哈。”

“哈哈哈”,三石笑得前仰後合……

按照吳磊的建議,我們只在廣告中留下電子郵箱地址,要求應徵者把出生證明、個人簡歷、免冠近照、健康資料和聯繫方式這些東西,都透過電子郵件發過來,經過我們初步核實後,才會打電話約他們見面。吳磊說,這樣顯得正式一些,跨國企業招人都是這麼幹的。好吧,姑且聽他的。

整版“重金尋親”廣告在21家主要報紙同一天登出來,在效果比預料的還要好得多,見報當天,預留的郵箱就湧入了三百多份郵件。我把收到的郵件分了分,四個人同時瀏覽,看能不能初步篩選出一些有價值的資訊。

“奧巴,篩選的標準是什麼?你得給我們一個”,三石問,“是不是要看顏值啊?男的帥氣、女的漂亮?要我說,大家先看照片,那些歪瓜裂棗就算了,再怎麼說藍雪之子也是生下來就帶了你們前任司令官的部分記憶,長得一定不醜。”

“切!你覺得你長得帥嗎?”西卡沒好氣地懟了回去。

“我是不帥,但是你漂亮呀。”三石笑嘻嘻地說。

三石提出的問題也挺令我頭痛,我想了想,“這樣,先看一下基本情況,把那些資料缺失特別是不能提供出生證明的、或者明顯不真實的先篩掉。”

出生證明是關鍵資料,廣告中特別要求提供完整、真實、清晰的出生證明電子文件,但是發來的這些郵件中,有一些根本沒有提供出生證明,有一些雖然發來了證明,但模糊不清,而且明顯有塗抹刪改的痕跡。這部分加起來,就佔了三分之一。

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郵件。有人說,他最近總是做夢,夢見一隻孤零零的大老虎在高山上仰天長嘯,叫聲非常悽慘,就像是在尋找它的親人,然後他就看到了我們的尋親廣告。由於各種離奇的原因,他雖然不能提供出生證明,但是他堅信他的生日和我們要找的人完全一致(我們在廣告中並沒有說明藍雪之夜的具體日期,只是給出了年和月),因此,他堅信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他!現在他內心非常激動,盼望立刻與親人團聚,但是他目前生活十分拮据,因此希望我們馬上匯一筆路費給他,他收到錢後就立馬飛奔過來……後面還附上了自己的銀行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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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郵件裡對我們“重金尋親”的行為表示高度讚賞。在他看來,當今社會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像我們這種發財之後不忘親情、不惜重金尋找失散親人的做法,實屬人間大愛,堪稱時代楷模!他順帶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議,認為我們這種大打廣告的行為效率很低,茫茫人海之中要找一位失散了28年的家人,實在無異於大海撈針。而他本人多年研習易經八卦,精通各種奇門遁甲之術,非常願意為我們的大仁大義之舉稍盡綿薄之力。只要我們把失散親人的生辰八字、出生具體地點報過去,他夜觀天象袖佔一課,就能為我們指明具體尋找方向,比GPS導航還管用,能大大節省我們的時間和金錢。同樣的,他也希望我們先轉一筆錢過去。而且這筆錢他保證分文不動,都會捐給自己旗下的“易經青少年基金會”,推動轉統文化在青少年群體中發揚光大……

“這人怕不是把我們當傻子了吧?”西卡憤憤不平地說。

但是,類似這樣的人還真的不少,讓我不由得暗暗吃驚。“看看吧,奧巴”,曉宇很鄙夷地對我說,“你現在才算摸到人性的一點點皮毛。”

類似這樣的“人性皮毛”郵件,又佔去了三分之一。依照曉宇的意見,這些郵件根本不用理,直接刪掉就是。但是這其中還有一些比較特別的郵件,什麼資料也沒有,就只是問廣告上說的“提供線索者必有重謝”,具體金額是多少?而且還神神秘秘地透露他就認識一個人,各方面情況都非常符合我們要找的那個。出於謹慎,我還是耐心地一一回覆,要求他們能提供更具體點的資料。當然,這些人後來就再沒有下文。

廣告刊登出來第四天,我們總共收到了2142封郵件,真正有價值的不過十分之一,大家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那天下午,我打起精神,又點開了一封新郵件,只看了一眼,就把我驚住了。

郵件裡只有一句話:

“我知道你們在找什麼,我認識紹伊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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