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等候新任玉山守將給出下馬威的舊部一眾內心頗為忐忑。

這位新來的領導態度十分溫和地打了照面就讓他們自去,依著以往積累下來的微薄經驗,這樣的情況很有可能是暴風雨前夕。

相互淚氣氤氳地對望一眼,幾個舊臣破罐子破摔地該幹嘛幹嘛去。

踱出沒幾步,天邊一朵白雲飛來,上面躍下一個人,飄飄衣袂掀起塵土飛揚。

資歷最老那個舊臣被這灰塵刺激得咳嗽連連,回頭就瞧見一片霓裳輕紗閃進他們剛出來的地方,惱火之下不甚友好地問候起這個不成體統的冒失鬼。

殿內,嶧陽正在翻看仙侍呈來的玉山部眾名冊瞭解情況,一串不怎麼穩重的腳步聲讓他忍不住皺眉。

一抬眸,就見惠瑤仙子不管不顧地衝來,被門口仙侍抬手攔住。

“不得無禮。”

嶧陽知曉惠瑤仙子是為織影調理的醫仙,卻不知她尋到這裡所為何事。

他合上冊子,目帶疑問地看著惠瑤仙子。

對方調整好尚有些急促的呼吸,謹慎瞥了眼左右,略微前傾身體,聲音壓得極低:“卿雲上神不知所蹤已有一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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嶧陽眼底掠過一抹異色,凝目打量惠瑤仙子半晌,末了彎唇。

“上神性情朗闊,不喜拘束也是有的。”

惠瑤仙子眉眼溫度冷了下來,在織影面前的乖巧敏學全無影蹤。

“神君莫要與我敷衍,小神奉命侍奉上神湯藥之事,上神出了任何事,小神都責無旁貸,神君身為近在咫尺的玉山守將,亦不能免於罪責!”

病人不聽話自個兒跑掉,一個普通的醫仙能有什麼責任?

放下玉山名冊,嶧陽站了起來,繞到桌前,與惠瑤仙子對視:“那麼仙子可有線索?”

“鯤齒涎,少和淵。”

“她中的毒是鯤齒涎?”

嶧陽之前沒聽說織影具體情況,到了玉山又是一堆瑣事,一時沒顧上,此刻難免驚駭出聲。

他不擅藥理,但也曾聽族中長老提過,鯤齒涎非霧蕊花無解。

他不由看著面前的人。

惠瑤仙子不言語,等同預設。

嶧陽回過味兒來,道:“你既有猜測,便不應來此。”

“我自有我的計劃。”

惠瑤仙子不願多言,但嶧陽看似溫柔和氣卻沒有任何暖意的注視讓她不禁生出怯退之意。

是她想錯了。

能夠在天帝和眾神眼皮子底下成就上神修為而隱藏至今不被察覺的人,豈容旁人輕易驅使?

略微斟酌後,惠瑤仙子道:“最遲後日,霧蕊花便會失去它原有的解毒之效,憑卿雲上神的修為,全身而退想必不在話下,但難免會費一番功夫。主君有令,在卿雲上神歸來之前將其不在玉山的訊息散播出去,最好……能夠傳到紫宸殿。”

最後三個字她說得很輕很低,彷彿僅僅是夢時囈語,當不得真。

嶧陽靜靜立在原地,盯著她默然不語,烏沉沉的眼瞳似那遮天的幕布,叫人難以看清裡面蘊藏的情緒。

在這樣的目光下,惠瑤仙子心裡不由自主有些發怵。

她不意間發現那人是假冒主君之名傳遞這樣的命令,驚訝之下不慎露出馬腳,無奈自己地位卑微推拒不得,事成尚且好說,一旦任務失敗,就是一條死路擺在面前。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醫仙,為將來計,已經背師叛離,為人鷹犬,若是連性命都保不住,何談將來?

想通這些,惠瑤仙子竟也多出幾分底氣。

見嶧陽還在沉吟中,她忍不住出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立功的大好機會,神君心思通明,應當不用小神多言便能抉擇。”

“仙子說笑了,不過舉手之勞,何足道哉?”

嶧陽笑容依舊,眸光卻益發深邃起來。

少和淵下,織影與兵主的對戰已進入到如火如荼的階段。

瞭解兵主的手段是織影的優勢,但多番對弈下來,經驗豐富的兵主已經愈加遊刃有餘,尤其懂得用小金烏的身體為自己擋災。

織影面色如霜,不知道已經是第多少次在心底暗罵對方無恥,時刻逆行運轉著南霜殺花功法,將法術延展至外,融在每一粒冰屑當中。

哪怕兵主髮梢沾上一小粒碎屑,都會被法術逐步蠶食,直至消亡殆盡。

經之前的強勢進攻,兵主身上已有多處被法術冰屑侵入。

一隻跳蚤本不值得她再動手,但看到那張臉露出全然陌生的表情,織影只想以雷霆手段火速捏死它!

兵主傲立風霜中,發出勝券在握的笑。

“你捨不得這具皮囊就不能動本王分毫。”

“你的法術已經被本王體內的大日金焰消融,妄圖動搖本王對這具身體的掌控,簡直是做夢!”

“收起你手中法術,來本王帳下,本王予你萬世榮耀。”

“吾王愛惜強將,你一身精深修為,本該在吾王帳下為將,永世效忠我族,方得錦繡前程,光明坦途……”

“收起法術,臣服吾王……”

“還不快快叩拜吾王!”

……

紛雜的聲音在耳邊吵吵嚷嚷,織影一時有些眩暈,眼前人影搖晃變幻,時而散開分作數個,時而匯攏成一個,唯有那赤紅光斑依然觸目驚心,令人髮指。

良將難尋,兵主有意馴服這個不聽話的後古之神以為復出之用,但若其心似鐵,不肯為他效命,那就不必存活於世。

所以現在他還在測試。

識海一團清氣悄無聲息灌注全身,那雙流轉絢麗華芒的眸子低垂著,在兵主看不見的角度逐步恢復清明。

織影將神識外放,所及之處,怨靈戰鬼盡為五色冰屑屠滅,又哪裡來那麼多張嘴巴吐出擾人清聽的蠱惑之語?

很久以前有個人與她說過,戰神族獨有一套收服那些已經生出器靈的神兵的妙法,喚作猿馬,便是以惑心為要旨。

彌生曾言器靈無心,但傾注了鑄器師無數心血的神兵豈會真是冷硬頑石?

兵主對她使出惑心,殊不知他所言及無一是她心之所向。

再則,在場有心之人,不止她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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