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影落在影殿前那一剎那,一個白影撲了過來,好在他及時剎住腳步,止於一尺開外,不然定然會被織影未及收斂的神光彈飛。

“神女,你可回來了!”澹生差點兒喜極而泣。

浮世滄桑,總還有一些人或事是依然如初的。織影斂去周身神光,不覺間重拾笑意:“這幾個月忙壞你們了吧,都是我不好,一聲不吭離開了這麼久。”

澹生聽後連連擺頭:“精靈們按照神女之前的排班上值,一切有序,並無忙亂。”

織影下頜輕點:“那就好。”

“對了,神女已是上神之尊,又入主司雲殿,澹生現在該稱您為主上了!”他嘴裡說著,就同之前那些人一樣向她恭敬行禮。

織影伸手將他扶起,長長的睫毛掩下一抹傷感:“怎樣稱呼都無所謂,左右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代號,我還是我,與你從前見到的那個神女並無差別。”

澹生舉止間不再像剛才行禮時那樣拘禁:“主上說的有道理,澹生沒什麼長處,也只有這些微末小事上能表一表對主上的敬意和忠心了。”

兩人一徑走著,沒片刻就踱至觀景臺,織影漫步到亭子裡坐下,問:“這幾個月留了多少影子?”

澹生神情有些糾結地將衣袖一拂,三尺方圓的桌面上霎時堆滿了鼓囊囊的芥子袋,頂上一隻芥子袋立得搖搖欲墜,終於軲轆著滾落到織影裙角邊。

她伸指一勾攝到手裡,略微皺眉:“怎麼會這麼多?”

澹生解釋道:“前段時日天界邊地交戰,故而身死之人多了些。

“原本澹生打算把這些成形的影子都扔回冼雲池裡再泡一泡的,但終究治標不治本,所以每日精靈們織好影子就收進芥子袋,交給澹生保管著。”

織影頷了頷首,指尖閃爍著一團五色光,撫過之處,芥子袋一一亮起,短短兩息的功夫,裡面存著的影子便已全部淨化完畢,又讓澹生將冊子拿來,對著名字將影子散往下界,不到須臾,欠下幾個月的賬全部了清。

瞥眼瞧見澹生張圓的嘴,她抿唇輕笑,還是做上神比較方便。

“冼雲池可以洗去紅塵濁氣,但也只能維持嬰兒時期,之後受紅塵濁氣侵入染上三毒仍舊是一發不可收拾。你這次做的很對,本上神獎勵一顆靈丹。”織影俏皮地眨了眨眼,手指在清空的桌面上一點,出現一隻雕刻精巧的小玉瓶。

“謝主上獎賞。”澹生高高興興接了,妥善地收進袖袋,又道,“這段時間有幾個精靈已經在準備化形了,主上可要見一見他們?”

不能再耽誤了,織影搖了搖頭:“我要出去片刻,回來以後再見吧。稍後若有人來,只說我乏了不見客。”而後手指凌空劃了一道,撥錦簾似的不費吹灰之力地將虛空撥開一個縫隙,遂舉步邁了進去。

“澹生明白。”

他再抬眼,只見到一片晃動的輕紗衣角,縫隙已嚴密合上。

雙足再次踏在實地,一場爛漫的淡紫色花雨下得正盛,一片片蝶舞似的花瓣飛落腳下,雪白裙角輕輕掠過,淺淺地翻起一層花浪,片刻又止息。

織影來到紫藤架下,卻只見東華帝君一人,她心裡升起淡淡的失望,但既然來了,自然不能失禮,她斂衽為禮:“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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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禮尚未落下,就被一股溫厚的力量托起,感覺到兩束精爍的目光看向自己,良久,才聽東華帝君問起:“今夕何夕,你可清楚?”

她眼波前所未有的清明沉靜:“我是織影。”

東華帝君又問:“你的使命呢?”

才剛回來,就一定要提醒她這件事麼?

織影捏緊了袖口,忽又鬆開,顧左右而言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帝君,帝君就洞心明性,將我心內所想看了個透徹,想必那時,帝君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吧?”

東華帝君看著她但笑不語。

她坦率道:“不怕帝君笑話,織影是個十分怕死的人,能活著便很好,使命這回事從來不在考慮範圍內。”

“所以你不打算接下?”東華帝君臉上既無失望也無慍色,好似只是隨口提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都是老狐狸,分明什麼都知道,卻還要明知故問!

織影在心裡強烈吐槽,望見東華帝君半眯了眼,其中透出幾分警告的意味,她暗自收斂了,回道:“原本不打算,如今,如果能夠兩全其美,織影倒是勉強願意。”

“你就不怕那小子傷心?”東華帝君又擲出狠狠的一刀。

織影將鋒利化於無形,笑言:“帝君再說,我又要動搖了。”

東華帝君盯著她的眼睛,方才的隨意全然不見,嘴裡吐出斬釘截鐵的三個字:“你不會。”

彷彿被灼灼目光刺傷了眼睛,織影垂下濃密纖長的睫毛。

是,我不會。

她在心裡默默地回答,像是背叛了某個烙刻在心底的誓言,胸口那塊方寸之地一陣難言的酸澀,淡紫的花瓣拂在肩頭,無聲地凝望她泛著微微痛色的眼眸。

東華帝君忽然出聲,不耐煩似地說:“好了,別做出這副隱忍不發的委屈模樣。那小子即將在碧海扶桑林閉關,百年內不得出,現在去,還能見上一面。”

織影猛然醒神:“帝君不是已經將他逐出門牆了麼?”

東華帝君哼了聲:“本君可沒承認重新收他入門!”

想通個中關竅,織影立即展顏而笑,嘴甜如蜜:“帝君你真好!”

東華帝君如臨大敵般揮手趕人:“跟那混小子一樣油嘴滑舌!去吧!”

織影雙目閃亮如同盛夏夜的星子,利落地祭起破界之光,躍了進去。

四下光景一變,花雨驟歇,大朵淺紅大紅的扶桑花在枝葉開的極為張揚,就像站在樹下的人影,讓人第一眼看見,絕不會錯認。

“阿霄!”

她不顧形象地放聲呼喊,似乎忘卻自己已經是上神,瞬息就能去到他面前,仍像個凡人似的一步步腳踏實地地跑向他,直到他陽光般溫暖的氣息將自己包圍,才安心地停下來,撒嬌似的蹭了蹭他的胸口,將臉埋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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