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則,塗山妖君懷身之時正逢獸潮來臨,殫精竭慮之下難免傷身,後為了殺死一頭千年白額金睛虎,塗山妖君受重創而分娩,以致屠杉生下來時天生不足,此生註定不會有太高的成就。

一個身份尷尬又靈力低微的公主,即便能夠登上妖君大位,恐怕也只會成為別人手中的傀儡,任之搓圓捏扁。

默默收回暗中在畫屏身上施的印心咒,織影不禁唏噓。

可嘆塗山妖君一生叱吒風雲,光芒萬丈,臨了了卻沒有後人可以繼承她的位子,將塗山氏的輝煌延續下去,不可謂不是如此完美妖生中一個礙眼的瑕疵。

織影端詳著畫屏蒼白的面孔,知曉她一時半刻接受不了與她所知完全相悖的真相,十分善解人意地倒掉她杯中冷卻的蜜茶,重新斟了一杯熱的遞給她。

指尖發涼的畫屏下意識攥緊了杯子,咬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織影方才趁她神思不屬之際施印心咒時,順道探了探她見到那幾個妖族人的記憶。

原來塗山妖君透過侄女發現了兄長的野心後,就寫下了撤銷兄長族長之位,並將其流放冰原的詔書,只是這道詔書最後並沒有公之於世。

縱使塗山妖君洞察秋毫,也想不到自己的兄長早早得到訊息,暗中擄了自己的女兒,以公主之名率塗山氏族謀反,並因此為塗山氏族帶來了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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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到了什麼,畫屏那原本魅惑的聲音不可遏制地顫抖著。

“妖后……妖后為何不將那份詔書拿出來?如果將詔書公諸於世,也就不會牽連到父親,他只是受到了蠱惑而已啊……”

織影望著她婆娑的淚眼,憐憫之餘又未免無奈。

畫屏的父親就是塗山妖君詔書裡立下的新一任塗山氏族長,塗山妖君那位兄長又怎麼可能會放過他呢?便是死,也要拉著他一同跌進沼澤裡做墊背,那份詔書是否公佈又有什麼意義?

而在當時,又有多少妖族心裡盼望著壓在他們頭上六百多年的塗山氏可以就此覆滅,永遠淹沒在沼澤之中。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彼時初掌妖界的朝潛和胭棠夫人如何抵擋得了悠悠之口?

至於後來,逝者已逝,每一時又有每一時的思量,她哪裡知道呢?

涉及到權位利益的事情最是傷腦筋,織影長長地籲了口氣,不意瞥到橫陳於石桌上那朵花姿招搖的紫色狐面蘭,她轉動著手裡的茶杯,慢悠悠地開口:“有關對於桑臺的判決……”

她的話剛起了個頭,就察覺到畫屏呼吸陡然變緩,似乎還動了動狐狸耳朵,卻未發聲。

畫屏被織影安置在蘭苑,沒有人會特意來告訴她外面的訊息,她又被織影封住妖力,走不出這裡,是以並不知這幾日發生了何事,乍然聽到,自然不能錯過。

茶水已涼,織影將杯子擱在一邊兒,目光平靜地看向畫屏:“你是妖族,相信不用我告訴,就應該清楚參與謀反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畫屏眼中淚光重又閃爍顫動,或許正如她說的那樣,是以並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纖白如玉的雙手捧著變溫的茶杯,安靜得近乎死寂。

織影撿起被畫屏棄在一邊的花,置於眼前觀賞,小小的花瓣瑩如紫晶,脈絡纖細如發,簇著中間那一點嫩黃的花蕊,華麗又招搖,和那個人的品味倒是相宜。

她緩緩說道:“雖則是規矩,但法理不外乎人情,他是你兄長,自有人會留他一份生機。”

說到這裡,她眸一抬,便與畫屏異常震驚的目光碰上,她勾唇笑了笑,卻不再多言,反而問道:“我要走了,你自由了。”

畫屏有一絲茫然。

“封居胥謀反失敗,自有下場在等著他,我已經將他養在體內的噬心蠱母蠱摧毀,你以後都不會再受這噬心之痛了,你我的交易就此了結。所以,你自由了。”

語畢,織影並指點在她眉心處。

隨著光芒閃動,被封印的妖力剎那間解開,重又迴歸到體內,充盈了每一條經脈。

畫屏試了試,體內妖力分毫不減,反倒更為純粹,更為凝練,這卻是為何?

她看著面前神情悠然的女子,隱隱覺得與她有關,罷了,多究無益,她的語氣柔和了幾分:“雖然你說交易結束,但我還是要多謝你,第二個交易,是我佔了便宜,往後若有機會,我會還給你的。”

對於她的話,織影不置可否,轉而問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畫屏沉默良久,方道:“等這次謀逆案過去,我就去凡界尋找小公主。”

“也好。”

織影點了點頭,屠杉那個性子還是需要有人在旁邊看著些,凡界裡已經過去幾十年,也不知道夕守鎮被她折騰成什麼樣了。

閒想間,穗子上閃過一道藍光。

她不禁彎起眼睛,時候差不多了。

正欲起身離開,垂眼瞧見一抹濃麗的紫色,她想了想,伸手取走畫屏捧著的茶杯,轉而將紫色狐面蘭放進她手心,輕聲說道:“萬物枯榮,週而復始,然則花顏不常在,此花非彼花。有些人有些事,如果過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言盡於此,我該走了,有緣再會。”

畫屏凝睇於手中開得正盛的紫花,待她回過神來,院子裡已沒有那個白衣女子的蹤跡,唯有石桌上一隻小玉瓶,開啟來瞧,竟是易容丹。

天色將晦,嵌在枝杈間的明珠早早撐起了柔亮的光,灑在花間,灑在茵茵綠草間,也灑在那人繡著烈火流金的衣袍上,光芒流轉,莫不靜好。

織影不覺間停下腳步,就這麼靜靜地望著他。

身後的人遲遲不過來,他站不住了,霍然轉身,幾步間跨至她身前,雙眉間蹙起一條淺淺的痕跡:“停下做什麼?”

織影眨巴眨巴點漆似的眸,覺得有一句詞極為契合此時此景,便吟了出來:“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將這句詞略為一品,小金烏雙眸才重新煥發光亮。

不知何故,織影覺得他好似不大高興,還未思考出緣故,腰間忽覺一緊,緊接著周遭景色化成一片模糊,隨著耳畔呼嘯的風極速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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