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換了,就這樣吧。”

織影窘然過後反倒坦然起來,語帶慶幸道:“還好,你要是再讓我換,我也沒有衣裳可以換了。

“你不知道,那個錦嵐愛臭美,就喜歡裙裝,給我們做的也都是裙裝,這套還是我在她擱置未發的那些衣裳裡扒出來的。”

聽織影講這些家長裡短,雎略沒有覺得瑣碎而不耐煩,反而配合地問了一句:“你不喜歡?”

織影撇了撇嘴:“她不喜歡我,我幹嘛要喜歡她?不就是一朵五彩華雲嘛,有什麼好稀罕的,影部的雲族瑣碎得要死!”

雎略失笑,他雖不懂雲族內務,卻也知曉,司雲殿主神非五彩華雲不任,也難怪族人眼紅了。

“她們的意見你不用理會,只需先做好你影部神女的本分,別的,司織也會教你。”

織影狐疑地看著雎略,正所謂交淺言深,他在自己初初化形那日就表現出非同尋常的維護,這都是為什麼呀?

曲覓不是說雲族無主神,被天帝冷落了近萬年嗎?按理說,與他這個戰神族的優秀子弟不在一個層次上,他這般作為又是什麼緣故?

雎略見她開始發呆,轉動手中的滄巫承接月光,將之反射在織影瓷白的臉上,映上一道淺淡的光斑。

月光柔和,織影心頭亂緒被晃散,下意識地抬手遮眼,卻不知月光根本傷不了她的眼睛。

“你再插科打諢,今夜就過去了,明夜的訓練會是今夜的兩倍。”雎略神情嚴肅地提醒,頗有幾分為人師表的責任感。

織影彷彿又回到了三點一線的中學時代,充實而忙碌。

“既然是拜師,我總要行個拜師禮,敬杯拜師茶才算完吧?”

武俠小說裡不都這樣寫的嗎?

誰知雎略搖了頭:“我不收弟子。我師從玄祖元君,師尊弟子唯我一人,而我又要打理空桑山。所以……”

他握著劍柄,將滄巫橫在織影胸前:“我是代師收徒,至於你能領悟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

織影的思緒還停留在“玄祖元君”上,曲覓沒跟她提過有這號人物啊!

“呃,我冒昧地問一句,尊師是哪一族的?我拜師也有個底。”

雎略又搖頭:“師尊乃是肉身成聖的凡神,並非天地自然孕育的天神。”

“凡人真的可以成仙?”織影嘴巴喔成了一個圓形。

她的表情成功地讓雎略再次跑偏了話題,跟她講起了六界概要。

天地間共有五界,天界,魔界,仙界,妖界,凡界。

其中仙界中人並非真正意義上的仙,只因其修道從而獲得比尋常凡人更長的壽元,容貌衰退週期也被拉長,故而自稱仙門,從而形成仙界。

人修邪術,會化妖成魔。

而仙門中人修道至大成也可飛昇成為真正的仙,此時便能入得九重天,再為上仙,而後上神。

自然凡界與天界之間百層虛空的天雷也不是吹的,故而從上古至今,只有寥寥幾人破界飛昇為神。

雎略的師尊玄祖元君就是其中之一,這也足見其出類拔萃,只可惜天妒英才,玄祖元君在千年前的一場戰爭中不幸隕滅。

至於魔界……

魔族來歷神秘,數十萬年前異軍突起,一舉成為與天界分庭抗禮的魔界。

後經查實,魔族乃是遠古戰爭過後留下的各族怨氣而生,因而他們居住於遠古戰場的遺址,此地名曰歸墟。

而魔族首代魔尊覆天是為神族所滅,便號令群魔攻打天界,兩百年前,兩族方訂立契約,永不互犯。

聽到這兒,織影不禁唏噓,這個覆天魔尊也太造孽了,為了一己之私就讓兩界鬥了那麼多年!

吐槽完了以後,她又追問:“六界六界,還有一界呢?”

看著她像個纏著長輩講故事的孩子,雎略心裡有塊地方頓時柔軟,便將自己知道的告訴她:“還有一界在地下。”

說著,他瞥了織影一眼,因他此刻揹著月光而立,織影並未瞧見。

雎略收回目光,輕輕地撫摸滄巫的劍刃,像是在輕撫戀人的臉頰。

織影卻莫名地感受到了滄巫劍上傳來的一股殺伐之氣。

雎略已繼續說了下去:“神魔兩族之戰,波及甚廣,後來六界陸續加入戰爭,一時間哀鴻遍野。因殺戮過重,幽冥之神以一己之力開創冥界,為眾生留下輪迴生機。”

“那玄祖元君也在此列了?”

織影墨黑的眸如棋盤上的黑子,一子就可以定生死,卻又像天上的星子,指引羈旅之歸途。

雎略卻道:“死分兩種,身死和隕滅。”

“身死,隕滅。”織影將兩個詞在舌尖繞了兩圈兒,剎那間眼神清亮,“隕滅就是不入輪迴!”

雎略輕點下頜。

織影為自己猜中而兀自得意,一時靜默。

雎略的手掌緩緩一鬆,掌中的滄巫將月光投進雎略不知不覺變得柔和的眼睛裡,他霎時清醒。

扯了這麼多,正經事一點兒沒做!

他神情複雜地看著神采飛揚的織影。

不知是怒她刻意偏題,還是氣自己定力退步,被她帶跑偏,又或者,看她認真聽自己說話,心裡感覺滿足。

雎略合上眼,平復心緒。

夜幕上懸掛的凸月被飄過來的一片雲擋了大半的風光,也隱去了雎略突然的失態。

他一向是善於隱藏情緒的,再次睜開眼,已是波瀾不驚。

雎略右手輕巧一擲,滄巫釘在織影腳邊,刺破了一塊小巧的鵝卵石,碎石驚飛,落進了不遠處的大河裡,傳來細微的響聲。

“啊!”織影的耳膜卻像銅鑼被敲響,她驚叫著後退一步,看著滄巫不住顫動的劍柄,掌心黏膩,卻是一層冷汗沁了出來,“你要幹嘛?”

雎略面色轉沉,眼底流水退去,留下冷硬的河床,肅然道:“從現在起,不許說話,照我說的做。”

織影怕他發火拿滄巫一劍結果了她,順從地點頭。

“滄巫是玄祖元君所煉,對著這把劍三叩首,便算拜師禮成。”雎略指著沒地三寸的長劍對她說。

織影猛然抬眸,心頭詫異,原來滄巫竟是玄祖元君所制,他一早就將滄巫送給自己,那是早就打定主意要代師收徒了!

事有反常必為妖。

可眼下雎略臉色不虞,也不好追問個究竟,只好閉緊了嘴巴,照著雎略的要求行了拜師禮。

站起來,織影面容扭曲地揉著被鵝卵石硌疼的膝蓋,聽著雎略說話:“從今而後,你我就是同門,你只需遵禮喚我一聲‘師兄’即可。”

織影眨巴著眼睛點了點頭。

雎略在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適才侃談六界之事,已費了不少時間,今夜就暫時不教你劍法了。”

見織影瞠著眼還是不說話,雎略一口氣把要說的話說完:“你現今最需要的就是提升靈力,望月之日金水盈滿,本是採集月華的最佳時機。

“昨夜望月剛過,今夜月之精華雖弱,卻也更適合你現下的情形,以後半月戌時到亥時這兩個時辰行吐納之法,採集月華。”

最後狀似無意問了一句:“吐納會吧?”

不會我從前的修為怎麼來的?

織影很想也賞給他一個大白眼,但強弱分明,她唯有屈辱地再次點頭。

雎略不由自主就放鬆了神情,輕頷首:“那好,開始吧。”

織影腦袋略微前探,眼瞼微張,緩緩地歪了腦袋,顯然是在問:開始什麼?

“以吐納之法採集月華。”雎略忍不住想扶額。

這真的是那朵追著他跑,會走捷徑的五彩華雲麼?怎麼這麼的……呆?

不會讀心術的織影不知者不惱,仔細地拔出了滄巫,將之收回劍鞘。

開玩笑!看著這把劍在她面前挑釁地閃著寒光,她怎麼安心得了?

織影長長地吐了口濁氣,盤膝而坐,五心向天,開始吐納。

如雎略所說,今夜的月之精華並不是很濃郁,但也讓她整個靈臺都充盈著純粹的靈氣,靈氣由心脈執行各處經脈,讓她感到格外的舒暢。

子初之時,她已感覺到體內有一團穩定的靈氣,不會因為她的呼吸而流失。

雎略看了並沒有做出評論,只是淡聲說了句:“明夜繼續。”又拿了塊玉簡給她,“這是拙隱劍法的心法口訣,你須熟記在心,明夜我來考校,若不過關,就去河底打坐一夜。”

織影仍舊是乖乖點頭。

雎略心頭微感詫異,但還是習慣性地什麼也沒說,將織影送回了司雲殿。

直到大門完全掩上,他才離開。

離司雲殿遠了,他冷淡地對著虛空道:“你何時學會跟蹤人這等無禮行徑了?”

他身後閃出來一個玄袍男子,那男子緊皺著眉心,話語中也帶了一絲明顯的火氣:“你這是在做什麼?”

雎略沒有轉身,只道:“嶧皋山的事我不管,空桑山的事你也無需多問。”

一路尾隨雎略的,正是嶧皋山的巖川。

巖川聽到這話,一張臉跟極地冰川似的冒著汩汩寒氣:“你我相交一場,你就只有這一句?那丫頭窺探了我族秘辛,你還代師收徒?我可不是那丫頭,什麼都不知道,玄祖元君教給你的可不是拙隱劍法!”

知道自己若是不給出一個說法,巖川是不會放過自己和織影的,雎略無聲地嘆了口氣,拿出了早就想好的說辭。

“當年司雲殿主神之事,你我雖未能親見,卻也能想象天帝與大帝是如何逼迫雲族的,孰對孰錯且不追究。

“雲族主神之位空缺,式微多年,積怨日久。她的真身註定她的路比常人艱辛許多,若是能幫雲族調教出一個主神來,天界會安穩許多。”

巖川將雎略這段話回味一番,便知道他是有心的,緊接著卻又聽見他冷笑一聲:“天帝獨裁多年,冷心冷情,這位子竟也做得安穩!”

“慎言!”巖川壓著聲音,接著左右看了看。

雎略勾起一個嘲諷的笑,聲音更加冷漠:“總有一日,你我皆可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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