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桑自有她的事情要做。”冀離望著窗外一棵爬滿繁花的凌霄樹,面色微沉,而後略緩了一緩,目帶關懷地看向織影,“你恢復得如何?”

既然他這麼說,織影也不多問,眨了眨眼睛,眸裡閃過一絲狡黠,指作拈花狀,向冀離手邊的茶杯虛空一點。

冀離側首而觀,前一刻還在冒著熱氣的茶水一瞬間就變得無聲無息,再一眨眼,碧瑩瑩的茶水就凍成了一大坨冰塊兒,中心處猶自凝著一抹清新翠色。

他不禁眉心抽搐。

織影無辜地捧起自己的茶杯,噘嘴把浮起的茶沫吹開,她都能一下將熱茶凍成冰坨子了,有什麼比親自演示一遍更具有說服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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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離掩唇輕咳兩聲,道:“既然如此……”

“等一下!”

眾人向發聲處看去,但見小金烏一臉嬉笑,露出八顆鋥亮的大白牙,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可任誰都知道他一出口便絕非好事。

小金烏上挑眉梢,眉宇間一縷煞氣一掠而過,以商量的口吻說來:“在下對遠古媧皇神往已久,各位既要結伴尋找媧皇留下的聖物彌生鱗,可否帶我一個?”

靠窗而坐的伏丹忍不住扶額,到底是對遠古媧皇神往已久,還是對他們心存戒備,這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後者。

先前那般囂張,眼下就彬彬有禮,還讓他們帶他,難道殿下不允,他就打消同去的念頭?

冀離抬手揉了揉眉心,這兩人當真一對活寶!

待眉心撫平,他看向小金烏:“赤霄上仙願同往助我等一臂之力,自然是好,只是希望赤霄上仙莫要阻礙我等。”

“諸位所行之事與我無干,我自不會多作干涉。”小金烏應得爽快,末了嘴角微微揚起。

這倒教旁人不敢相信了,廳中別故雙燕面面相覷,不知這小子又在搞什麼陰謀詭計,但自家殿下既已應下,又豈有他二人反悔之理?

將攬碧湖及江心島的情況細細說來,又制定了行動計劃,眾人便散了。

心裡像被什麼堵住了似的,伏丹和淮術揉著胸口起身,織影想著時辰尚早,回院子裡把那冊話本子看完,剛走到苦竹邊,便聽見身後有人喚她。

織影一回頭,就看見剛才在廳裡除了向自己道謝並提供彌生鱗線索之外,便一語不發的風還池。

他踱著步子,一步一步地往織影這邊趕。

想著他半生磋磨,君位被奪,臉也毀了,經脈也廢了,從一國之君跌落塵埃,在卷軸裡過著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而今雖然得以擺脫卷軸束縛,卻淪為一個不上不下的普通人,沒剩多少日子可過,不由替他可惜。

暗歎兩聲,主動走上前去,她問:“風先生喚我有何事?”

見她靠近,風還池忽然往後退了一退,抬袖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似乎是怕自己的氣味礙著面前面龐白淨,衣裙潔白的女子。

織影輕輕搖頭:“風先生不必如此,我的確有些潔癖,但你也算是我半個病人,哪裡有醫者嫌棄病人的道理?不過你若不是我的病人,不待你退,我早已自發遠離。”說著兩眼彎起,清清朗朗地笑起來。

風還池見她一派光風霽月,也便不再扭捏,直入正題:“顧姑娘可否將玲瓏玉,也就是姑娘口中的碎玉片借予風某一觀?”

織影負在身後的手捏了捏衣袖,她眸光微凝,臉上笑意不減:“風先生似乎對玲瓏玉很執著,莫非這玲瓏玉原是先生的?”

到底是風須國主的對手,風還池一眼就看出了織影的警惕,他既承其恩,又有求於人,唯有以實相告:“玲瓏玉是風某一位故人所有,只是這位故人已是許久未見,一時感受到玲瓏玉的氣息,不免想起當年……”說到這裡,話中已挾哽咽之聲。

男子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織影雖看不慣大男子在自己面前哭天抹淚,但一想到那種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無可奈何,她心中不禁浮起無限的悲涼之感。

猶見本應意氣風發,俯瞰萬里河山的風還池如今這副形容,心裡那份不屑也便散了。

她靈機一動,撇開眼去,淡漠道:“這麼多年過去,你那位故人只怕早就作了古,睹物思人也沒什麼意思。”

“她不會。”風還池語氣篤定,卻含著微許顫音,也不知是反駁織影,還是肯定自己。

織影輕輕一笑,踱至一棵形容蒼古的枯樹旁,手指撫上粗糙乾裂的樹皮,感慨道:“風先生幽居卷軸二十年,白雲蒼狗,有什麼是不會變的?除非風先生那位故人修得長生之術。”精利的眼風遽然掃向風還池。

風還池心中陡然一寒,彷彿被一個大冰罩籠於其中,他連忙垂眸,良久之後方才抬首,望著站在樹前似笑非笑的織影,苦笑一聲:“顧姑娘何必試探於我?”

“風先生何不據實以告?”織影毫不退縮,與風還池形成對峙之勢。

笑話!那碎玉片怨氣如此之重,她怎可隨意將之放出,還拿給這個沒有絲毫抵抗之力的人看。

風還池過往雖有皇子之尊,但仙門之內無有高低貴賤,也便與普通弟子一般修習吐納之法,得以延緩衰老罷了,另也習些常用法術。

現如今經脈盡廢,什麼也用不了,自然也無法窺探織影心中所想,在對心念之人現今如何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他毫無懸念地敗下陣來,自覺自願地踏進了織影挖下的坑內。

風還池一臉傷疤,形成一層可怖的面具,掩去了他臉上的表情,織影卻感受到他心中深深的思念與悲哀:“顧姑娘去過霸土原吧,飛冉她……可好?”

雖然織影早就對他的身份有所猜測,但聽他當真提起飛冉,她還是小小地驚詫了一番,並且仍想自己的猜測在他這裡得到證實:“你是她的……”

“一個失諾之人。”風還池掩在袖中的手漸漸緊了,指甲在掌心印下愈深的痕跡。

織影愕然:“你後來真的沒有回去!”

風還池沒有聽出她的言下之意,猶自無奈道:“已為俎下之魚,如何回去?”

織影恍悟:“難怪你不知道飛冉已成了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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