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吃遍世界,走遍世界。

但老天總是和她作對。

年幼時她不能四處亂走,怕被人拐了就算了,還能藉著美食安慰安慰自己。

初中畢業,她打算跟著表姐出國旅遊,簽證護照等一應備齊。

出國前一夜,她幻想著自己即將策馬奔騰,活得瀟瀟灑灑,興奮得有些睡不著覺,捧著護照呵呵傻笑。

笑著笑著,悲劇就發生了——肚子抽筋了。

最後,母親送她去了醫院。

就這樣,她的腸胃就再也沒有安生過,從十五歲到二十一歲,顧影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貢獻給了醫院,她的心願就此擱淺。

二十一歲生日那天,坐在醫院花園裡的她許了一個願望。

她想重來一次,將那些未盡的心願完成。

吹滅蠟燭,顧影面色蒼白,母親送她回病房休息。

顧影做了一個夢,夢裡,她變成了一朵隨風飄蕩的雲,去了許多她沒去過,書和網上都沒有,美得如同仙境的地方。

她還邂逅了一個帥哥,只是這帥哥的裝束有些奇怪,銀甲戰袍,腰間佩著三尺青鋒,像電視裡的將軍。

她將他從頭看到腳,銀盔,銀甲,白袍,銀靴,再下面……他竟然,他竟然懸空而立!

驚訝了片刻,她又反應過來,這是她的夢,夢裡天馬行空,懸空而立不足為奇,拍戲還有威壓呢!

男子看著她發了會兒呆,教她飽了個眼福。

“雎略!原來你在這兒,可教我一通好找!”一道清朗的聲音劃破了和諧的平靜。

顧影被這聲音驚了一驚,不悅地看向來人。

來人穿得與男子相仿,眉眼疏闊,唇角不笑而揚,一看就是個性格開朗的人。

雎略看見眼前的雲朵抖了一抖,眼底閃過一絲驚詫。

那男子一巴掌拍在他肩頭,看見他面前的雲朵之後皺了眉,轉回頭對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她都已經去了,是隕滅,不是身死,你怎麼還惦記著她?就算她的真身是一朵雲,也不是你面前這一朵。

“天規神則你比我熟,不該有的心思你還是及早息了吧!也怪我沒看住你,教你生了不該生的念頭,沒能及時掐斷。勾陳大帝去後,你是戰神一族最有前途的族人,全族榮光繫於你身,你還是忘了她吧……”

“我知道。空桑山還有些公務正待處理,你若無甚要事,我先回了。”冷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雎略已面露不虞。

在他冷寒的目光下,那人訕訕地收回了搭他肩上的手,訥訥道:“其實也不算頂要緊,只是族中為選立族長之事吵了起來,幾位長老不擅唇槍舌戰,命我……”後面的話,他沒好意思說出來,只覺臉上發燙。

他的話被雎略接了下去:“命你來尋我回去與他們吵架?”他牽起一絲譏誚的弧度,怒道,“枉他們自稱長老尊者!一劍斬去,兵刃之下見真章方是正道,只做些無謂的口舌之爭,與凡世裡的婦人有什麼區別?戰神一族的臉都被他們丟盡了!”

雎略懷著一腔火氣撂下來找他的那人飛走了。

那人覺得沒意思,盯著顧影長長地唏噓一句,也走了。

這段對話聽得顧影滿頭霧水,她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詞——空桑山。

也不知這個空桑山和她在書裡看到的那個是不是同一處,於是她藉著雎略飛起時帶起的風力,一路輕飄飄地追了去。

雎略正心內煩躁,初時還不覺得,漸漸地,他發覺有點兒不對勁兒。他一回頭,就看見一朵溢著五彩奇光的雲朵朝他飛來,不由挑了挑眉。

顧影見他突然停下,倏地剎住了腳步,縱然現在並沒有腳。

他停下做什麼?

雎略帶著探究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雲,他轉過身,又向前疾飛了一會兒重又停下轉身,身後的雲朵像一隻小尾巴一樣追了上來,於是他又飛了一個彎曲的弧度。

顧影剛追上他,見他飛著拐了個彎兒,抽了抽本就不存在的嘴角,這個帥哥真愛玩兒!而後她興沖沖地從.asxs.筆直地朝他衝了過去,不差毫釐地飄在雎略面前三尺處。

雎略駐足看著她,口中低喃道:“看來司雲殿的雲族又要添新人了,你也該安心了吧?”

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滄桑,壓抑著的哀傷像雪山融化分流的一條溪水,直直流進顧影心坎兒裡。

顧影不解,什麼司雲殿?什麼安心?

這個夢做得委實奇怪。

顧影就這樣隨風逐流,一日復一日,她覺得這個夢有點長,長得她有點兒想醒過來,夢裡雖好,卻沒有與她相依為命的母親,她覺得很孤獨,很不安。

夢裡也有黑夜,從她遇見那個男子那日她就數著天數,聽說大夢千年,她想看看她的夢會做多少年。

可當她數到一千的時候,顧影心慌了——她發覺這可能不是夢,什麼夢能做這麼久?

難道她已經死了?

她想回去,她想母親了,就連那個整日穿著白大褂在他面前晃悠,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重複問她身體狀況做記錄的主治醫生,她都覺得無比想念!

也不知道那天的生日蛋糕便宜了誰,那個蛋糕是她求著母親讓自己親自動手做的,是她最愛的巧克力。生病以後,她的主治醫生把巧克力寫進了黑名單,她足足有六年沒有吃過了,都快不記得是什麼味道了。

而且她還沒有跟母親說,讓她找個對她好的人代替她陪著她好好地活下去,她還沒有走遍世界,還沒有談過戀愛……好多事她都沒有做,她捨不得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

雖然她隨著風走遍了奇山異峰,川河湖海,也算完成了她一半的宏願,可她還是不甘心!

她的不甘隨著怨怒化作一股澎湃的力量,這股力量像一顆蘊藏著蓬勃生機的種子,落在她心底生根發芽,瞬間抽條展葉,繼而開出一朵驚豔眾生的花。

那廂雎略處理完公事,情不自禁地來到司雲殿附近,他初初遇見那朵極具靈性的五彩華雲的地方。

此刻他面色沉然,幾乎目不斜視。

面前的雲朵煥發出絢麗耀目的奇光,翻騰攪動,像一隻被巨繭包裹的飛蛾,只待破繭成蝶,展翅翩飛。

顧影只覺得心底劇痛,卻無可奈何,那朵花似要刺破她的身體,向世人展示她傾世的風姿。

她福至心靈地回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一重又一重的夢境,這裡會不會就是那樣一個夢境呢?

現在這樣的狀況,也算是一種巨大衝擊了吧,會不會能回去見到母親?

想到這兒,顧影放棄掙扎,任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肆無忌憚地在身體裡衝撞,五彩雲華光黯淡。

不好!

雎略大驚,不假思索地抬掌結印,渾厚的靈力化作一把玲瓏小劍,一瞬沒入逐漸失去光彩的雲朵中,雲朵頓時華光大盛,吞吐著絢麗的光彩,將周圍百里映得繽紛絢爛。

收回手掌,他覺得這次會是鳳凰涅槃,只待璀璨如火的光芒褪去,她會是雲族最耀眼的神女。

這裡的動靜驚動了不遠處的司雲殿,一干人趴在欄杆上遠眺,皆被這瑰麗之景驚豔到。

“你看,好美的雲啊!一、二、三、四……竟有五種顏色!這樣的雲織就的雲衣,穿上它的人一定是九重天上最美的神女!”一名穿著紅衫的女子讚歎道。

旁邊一個眉目清秀的女子撇了撇嘴,不屑道:“你激動什麼?這樣的雲衣唯有一族之長才能穿,莫非你想越過司織大人,做司雲殿的主神?”

紅衫女子氣惱地反駁,兩個人吵了起來。一旁的音部神女曲覓眺望著遠處的奇景若有所思,轉身撩簾進了殿內。

大殿玉案前,一名身著暗雲紋飄逸白衣的女子背對著她孑然而立,在這寬闊明亮的大殿之內顯得更加孤單。

“你看見了?”女子開口,聲音平靜而淡漠。

曲覓對著她的背影略欠了欠身,回道:“是。司雲殿外華光大盛,是五彩華雲。”

女子疲憊地闔上眼睛,五彩華雲萬年難見。

自先主神洛霞身歸鴻蒙,司雲殿遲遲不立主神,先主神臨去前,命她暫代族長之職,如今,也該她卸下這一身重擔,功成身退了。

默了片刻,她倏地睜開眼來,轉過身向殿外走去:“走,去接引接引那位初臨世的族人。”

曲覓頓了頓,跟在她身後走出司雲殿。

望臺上吵的不可開交的兩個女子被一道強光刺得閉上眼睛,光芒散去,二人對視相望,不約而同地幻作雲朵往光芒湮沒之處飛去。

此時的顧影瞅著抬起的手有些懵,她睡前病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兩手像一對瘦骨伶仃的雞爪子似的,可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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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若玉筍,瑩如白玉,指甲透著嫩嫩的粉色,潤澤光亮,這,是她的手?

她不會又在做夢吧?第幾重來著?

於是雎略看著眼前赤著身子的女子對著自己的胳膊狠狠地掐了一把,頓時留下一團紅印,但確實沒多大感覺。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這位雲族族人還真是……與眾不同。

他輕咳一聲。

顧影被驚了一驚,她因對抗病魔而鍛鍊得堅強的小心肝已經在這些日子被打擊得脆弱無比,堪與驚弓之鳥相媲美,雖然這也沒什麼美的。

她抬眼而望,覺得眼前的男子煞是眼熟,似曾相識。顧影略想了一想,這才反應過來,他正是她夢裡邂逅的美男。

美男面無表情地偏過頭,抬手朝顧影指了一指。

顧影順著他指的方向低頭一看,瞠目結舌,她她她……她沒穿衣裳!

什麼破夢?!

顧影抄手在前,擋住自己洩出的春光,簡直欲哭無淚,她竟然這樣被一個男人看見,天啊?

驚慌羞憤之餘,目光不經意劃過腳踝,足下雲霧繚繞,看不真切。

顧影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也是懸空而立,眼前一陣眩暈,雙腿頓時一軟,足下無力,她就這麼墜了下去,像墜落凡間的天使。

柔軟輕浮的雲摧枯拉朽一般被她輕易劃開。

望著逐漸遠去,破開又合攏的雲層,顧影想:那部電影裡說高空墜落和巨大衝擊就能夢醒,現在這是高空墜落了,應該要夢醒了吧。

正在顧影想象著自己在玩兒跳傘,以此減輕高空墜落的恐懼時,腰間猛然一緊,冰冷堅硬的感覺令她不適地擰起了眉,耳邊的聲音帶著失望地嘆息:“不是五彩華雲麼?怎的連變幻之術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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