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將救贖的機會賜予了我,

我將拯救的生命回贈予神明。

——《現世之書》心蓮唱詞,林書文整理。

四目相對,“詩”侷促地垂下了頭,手中沾滿白藥的棉籤摁疼了林書文臉上的傷口,惹得他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

“嘶……!”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匕”大人!請原諒我!!”

連續的道歉語句讓林書文感覺到一絲彆扭,彷彿一種明顯的鴻溝橫在二人中間。

這股生份並不是普通的保持距離,而是一種人格與人格之間的上下級關係。

簡單來講,“詩”如同奴隸或者信徒一般將自己擺在了比林書文要低很大一截的位置。

這是個很不好的毛病。

“一個建議,一般情況下道歉說一遍就可以了,每多說一遍,就會將你自己的人格多放在對方下面一層,在很多時候,這樣都會導致很不好的結果。”

“是……”

從“詩”手裡接過了OK繃,林書文自己動手,將其貼在了左臉的淤青上,用手指時不時地戳碰著。

在他的對面,“書”一直保持著低頭的姿勢收拾著醫療箱。她的動作乾脆,利落,宛如打掃禮拜教堂的修女。

林書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倚靠著身後的奇石,抬頭仰望著“跳手指舞”的“詩”,泛黃的夕陽下,用紅繩綁著的瑪瑙手鍊在她的袖口若隱若現。

“把面罩摘下來吧,我用暗元素的霧籠罩了這片空地,這裡沒有可以暴露我們的因素。”

可話又說回來,似乎這個面罩對很大一部分人來說,並不能隱藏他的身份。

“是,“匕”大人。”

“又來了……”

自從上次救了她之後,林書文就很想吐槽這個稱謂,簡直羞恥度爆表!

但經過剛才的對話,再結合這段時間的相處,林書文發現這個稱呼背後的問題。

似乎心蓮一直都在習慣性的將自己的人格放在他之下。

“對不起,對……“匕”大人。”

心蓮摘下了面罩,聽到林書文話語的她將臉幾乎低到了胸裡,面罩替代了手指,在她的雙手之間跳起了舞。

“你很怕我嗎?”

“沒!沒有!”

“那你喜歡我?”

“這……”

全身的肌膚開始泛紅,心蓮聽著逐漸加快的心跳,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然而於此同時,林書文反而愣在了那裡,他本意是以開玩笑的方式引入主題,誰曾想現在的發展有些奇怪了起來。

“咳咳,不繞彎子了,回答我,為什麼要將自己人格的位置放在我的下面,現在的我們摘掉了面罩,已經不是上下級的關係,退一步講,就算是上下級關係,這也只是身份上的,而不是人格上的,人格上,我們依舊是平等的……”

林書文輕咳了一聲,開始了一段酷似講課的開導。

在心蓮眼裡,那姿態像極了曾經給她講授條條框框的森鳴,只是不同於森鳴,林書文的聲音與內容包裹著一種令人舒心的感覺,讓人想要一直靜靜地聽他講下去。

心蓮眨了眨眼睛,略微抬起了一些腦袋,雙眼上抬,用餘光瞥著林書文的面龐。

“那麼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你為什麼要將自己的人格放到我的下面。”

“對不起,我說不出來原因……”

林書文露出了恨鐵不成鋼

的表情,他舔了舔嘴唇,慢慢地張開了黑翼。

“你是不是,依舊把我看作那些“神”一樣的存在?”

“我……”

“回答,是,或者,不是!”

“對不qi……”

“別再說對不起!”

“啊呀!”

林書文蹭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將心蓮嚇得後退了一步,面龐有了一瞬間的上揚,但緊接著,她又重新地將其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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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鳴曾告訴過她:被拯救的信徒,在未經允許時,是不能抬頭直視“神明”的,這是不敬。

“現在,抬頭直視我。”

“是!”

心蓮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林書文,眼神中充滿了惶恐和畏縮。

“現在我要求你一直看著我的雙眼,如果像剛才一樣垂頭躲避,我就會把你踢出“獬豸”小隊。”

“是!”

林書文直視著心蓮的雙眼,開始緩緩地蹲下身體。

平視,

低於頭部,

低於心臟。

他半蹲在地上,抬頭仰望著保持視線的心蓮,抖了抖身後的黑翼,開口道:

“現在,你已經第二次俯視著一個你所認為的“神明”。”

“對!對不起!我罪該萬死!”

後知後覺的心蓮在一瞬間閉上了雙眼,她下意識地試圖趴到地上,卻被林書文喝止道:

“別忘了我的命令!你難道想離開“獬豸”小隊嗎?”

“我不想!但是!”

“那就遵從我的命令!”

將人格之間的位置陰鬱到二人的視線位置裡,林書文試圖以這樣的方式讓心蓮改掉自己的壞毛病。

於是在現在,權衡了一下過去的習慣和未來的後果,心蓮一遍又一遍地默唸著“原諒我”這三個字,再次直視著林書文的雙眼。

這是她第三次俯視著心目中的“神明”。

“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請原諒我!請原諒……”

“那麼好,這是“神的試煉”,改正剛才兩個惹我生氣的毛病,如果十分鐘後我依然被你俯視著,我就會現場把你踢出“獬豸”!”

“唔……”

淚水瞬間浸滿了心蓮的雙眼,露出了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一般的視線。

但這並不是林書文希望看到的景象。

“如果選擇放棄的話,我還會收回送給你的禮物,既然你將自己視作“奴隸”一樣的身份,這點要求,對你來說並不過分吧?”

“不……”

“咣噹!”

面具從心蓮的雙手中掉落,她緊緊地捂著手腕處的瑪瑙手鍊,第一次出現了反抗的回答。

而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訊號。

“那麼就努力去做,去改變,你還有不到九分鐘。”

“……”

緊咬著嘴唇,恢復了思考能力的心蓮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異能,她嘴巴微張,說出了參雜能力的話語:

“告……告訴我,您為什麼生氣。”

此時的她並沒有意識到,對“神明”使用能力,在森鳴教授給她的規矩裡,是比俯視更加大逆不道的行為。

林書文不露聲色地彎了彎嘴角,沉默地看著心蓮。

這一舉動讓心蓮得以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所做的,是一個多麼不敬且離譜的行為,她再次準備垂頭趴地。

“對不……”

“我氣

憤的,是你對自我的貶低……”

“唉?!”

林書文的話語打斷了心蓮的動作,她第一次以自己的意志直視著自己的“神明”。

“我與你的視線就相當於我們彼此的人格,你迴避,因為一些錯誤的原因將自己放到了類似“奴隸”這樣,低人數等,甚至接近放棄尊嚴的位置。你是我的家人,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和我人格對等的生命之一。”

““匕”大……”

心蓮攥緊了手腕處的瑪瑙手鍊,回想起在天都時,林書文贈與自己這份禮物的話語。

他剝奪了自己“聖女”的身份,給予了自己名字和人格,希望自己可以作為一個特別的人類,作為“影殺”的一員,作為他的“家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尊重她的習慣和信仰,所以沒有過多的干涉自己對他的尊敬與愛……

想到這裡,心蓮捂住了自己的臉龐,想起了曾在錄音日記裡寫過不止一次的幻想。

從她不再是“聖女”起,從她作為一名擁有姓名和代號的人類起,她就做著這樣的不敬美夢……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信徒的姿態,只是掩蓋自己的心意,可以名正言順地呆在他身邊的偽裝。

就像是為了沒有結果的愛情,甘願做對方牛馬的傻女孩們。

心蓮緩慢地半蹲下了身子,將自己放到了和林書文一樣高的位置,全身泛紅地抬起了頭,以一個暗戀的女孩,而非信徒的視線直視著林書文。

“對不起,讓你發了這麼大的脾氣,林書文隊長。”

“以後,叫我“匕”,隊長,或者林書文就行。”

“嗯……”

林書文露出了石頭落地的微笑,他伸出手,託著心蓮的手肘,二人一同站了起來。

夕陽下,是兩個平等的生命。

“不管是為人處世,還是感情,除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人格的平等,是最不能去踐踏的底線。”

“你可以因為愛,因為敬畏,因為信仰去放低姿態。將自己放在低其一等的位置,但那不代表你如同“奴隸”一樣喪失掉人格,你首先是一個可以站起來的生命,其次,才是一個信徒。”

“我會去遵守規則,畏懼自然,尊敬長輩前輩,對未知充滿敬畏,對旁物充滿尊重……在這些情況下,我會將自己放在低其一等的位置,甚至這個位置會是永遠。”

“但前提是,它們值得,他們配得上我的尊重和敬佩,而我只是因為敬重低其一等,僅此而已。”

“我可以指出他們的錯誤,甚至必要時揮刀反抗,我亦尊重我自己的生命。”

林書文拍著心蓮的肩膀,在腦海裡揣摩著自己剛才話語中是否有不足之處。

這時,心蓮卻咬著嘴唇,說出了一個請求:

“書……書文,可以,抱抱我嗎?”

“可以是可以……”

被打斷了的林書文當著機,點到為止地抱住了心蓮,他像哥哥一樣摸了摸她烏黑的長髮。

心蓮則心願得逞地緊貼著他的胸膛,將剛剛林書文說的話,以及他最後的叮囑記在了心裡:

“不管是感情還是處世,當你沒有底線,甚至下意識地將自己放在低其數等的位置,不斷的道歉,用尊嚴換取他的施捨。這樣的生命十分可悲,也註定會迎來悲劇的結尾。”

“要好好地,自愛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嗯。”

(我最愛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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