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都沒有想做過英雄。

我也不願意去做英雄,不願意去面對那輛終會出現在我生命中的火車,也不想將那個分隔生死的機關掰向任何一邊!

我已不再是人類,或者我還存有人類的心智。

我願意去做的,就是將那輛火車消失,或者讓它停下來。

用我僅存的善性,儘可能的去確保那輛車多活一些生命。

然後,就輪到這場慘劇的製造者了。

——林書文對“電車難題”的回答。

“但你並沒有懲戒製造者的資格,甚至在一些情況下,你對這個所謂的製造者,是無能為力的。”

仝澤海逆光而坐,他面前的桌面上擺放著兩本用來消遣時間的書籍,一本叫《人民》,另一本叫《自我》,兩本書一紅一白,和他逆光的黑色身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在與光芒下一襲黑衣的“匕”劃分著界限。

一邊是在光下熠熠生輝的真理,另一邊,則是光芒之下的生靈。

不論自願或是被動,他們都存在著影子。

“那就讓我在閤眼之前,看到的是安寧和祥和吧。”

“你的人格中充斥著一種自我犧牲主義,雖然有些過激,但這正是最適合你這樣身份的人擁有的最佳潛質,沒有自si……”

“你錯了總統先生,我只會為了特定的生靈犧牲,我是一個十分自私的生物,不會去考慮毫不相干的生命,也不會去想失去自己後那些生靈的痛苦,我全身上下都寫著自私。”

“匕”摘下了面具,以林書文的身份展示著自己的人性,他擁有著人類的一面,擁有著屬於人類的牽絆和連結,如同街角暗巷的影子,會連結著自己的“同伴”。

就算被光芒切斷,也會在某一天重新連結在一起,這是屬於黑暗的永恆之美。

“所以,雖然我無法撼動威脅它們的始作俑者,但我卻可以去卸掉他手裡的“槍”。”

“縱使這樣做會搭上整個神州國人民的生命和數千年的基業嗎?!”

仝澤海一巴掌拍在了《人民》的封皮上,光芒之下,原本如光一般不參雜個人感情的面容,浮現了屬於人的波動。

“那如果被“槍”指著的是你的親人!你確定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嗎!?這樣的正義凌然?!”

林書文被仝澤海調動起了情緒,迎上光芒的他沒有絲毫動搖。

“無意冒犯,總統先生,我敬佩您這樣一個孤身一人從底層摸爬滾打走到這一步的好總統,甚至在這樣的高位,您依然會不忘初心的為人民履行自己的職責,將他們永遠放在自己之前。”

林書文話語平緩,一字一句如釘刻地,深深地烙印在這個時空之中。

“但我不一樣,那把“槍”分別指向了我最重要的幾個人,我的父親,我的共生龍凰,我喜歡的人,我的朋友。”

“為了你的人民,那把“槍”在我失去意識時指向了我的父親,讓他踏足了我永遠不想讓他們踏足的世界!這個隨時都會萬劫不復的世界!雲洛!他手握著槍瞄準了我的父親!”

林書文聲響加大,爆發的氣浪震開了桌面上另一本《自我》。

“然後,我知道

了您,您為了人民,將槍指向了其他人,或許是因為負責,又或許,是因為別的原因。”

“你給電車難題加上了暫停鍵,並且將拉桿撥到了少數人的那條。我願意去相信,您因為規則只能做到這一步,只能等待著這輛車被少數人的同胞摧毀,而不是單純的,以“為了人民”的理由去爭權奪利。”

林書文側歪著頭,只露出一隻的眼睛滲著血光,宛如惡魔之瞳,亦或是“影殺”的符號,那個張開的眼眶。

“我完全理解您的做法,我也知道這是最佳的做法,但是那把“槍”指著的人,是我可以隨時犧牲性命去守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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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書文閉上眼,仰頭倒向了沙發的靠背,夾雜著疲倦的淒涼聲音如詩歌一般緩緩地敘述著,腦海中浮現出了莫雲飛和自己的影子。

“我不想做英雄,英雄會因為正義一點一點地失去屬於自己的一切,最終在毫無意義的褒獎聲中迎來最淒涼悲哀的墳墓。但我不會阻止英雄,我會去守護著同為我重要之人的他,讓他晚一點,或者永遠,都不要接觸到這個殘酷的真相。”

“在這份對我來說過於沉重的光芒中,享受著身為英雄的一切。”

話音漸息,林書文扭頭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仝澤海,他鬆開了壓著《人民》的手,風吹起了它的書頁,和另一邊《自我》的書頁在光下交融,包圍了那個逆光的人類身影。

“我是吃著百家飯長大的……從小到大,作為孤兒的我,我的一切都是神州國的人民賦予的,我並非是沒有父母,他們就是我的父母。”

仝澤海的語氣中充滿著真誠和懷念,敘述著他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位置的動力和真相。

“最開始從政是為給最可愛的他們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為他們去發聲,去主持公道,去為我這些真正的父親母親,建立一個安穩生活的家園。”

“後來,我發現我的力量不足以去保護他們,我甚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一些人欺辱,詆譭,攥著他們為我拼命保住的徽標,直到失去知覺。”

“我的爸爸媽媽們告訴我,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上,他們就看到了希望和安心。”

“看到了我曾為他們構築的那份光明的未來。”

仝澤海此時的眼角已經泛淚,聲音裡的哭腔震撼著林書文的靈魂,那股緊抓著希望的無力感,讓他的雙眼開始溼潤。他揉了揉眼睛,繼續傾聽著仝澤海的講述。

“正如你會為了自己的親人去放棄其他人的親人一樣,我也會為了我的父親母親們將一切可能導致毀滅與傷害的因素徹底排除!”

“哪怕對你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信任,我也會為了那百分之一去給“跌下神位”的你們,戴上保險!”

仝澤海站起的身姿遮擋住了席捲而來的夏風,在他的面前,《人民》和《自我》攤開在桌面上,翻起的書頁連結著,無形地宣告著仝澤海可以如此“無私”的原因。

對他而言,從來就不存在親人和人民共同立在天平兩端的選項,因為人民,從各種意義上講,就是他心中認定的父母。

他的動機根本就不是為了正義或是無私,一如他往日的評價一般,他就像是個孝順的子女,為了視作父母的人民,拼盡自己的一切。

他和林書文,是相似的生靈。

林書文沉默了,他終於動搖了繼續搜尋“保險”的想法,在這個馬上就完成目標的節骨眼,在這個只差一步就可將懸在闌心和殘月腦袋上的那把槍卸除的時機,他動搖了。

或許那輛卡車真的不應該被他們發現,不應該在這時被他們發現!

將資料交給“影殺”,讓許風或者葉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卸掉或掌控“保險”。

他們會毫不留情地去做,一個為了自己的引路人,一個為了自己的女兒們。

但現在,變故已經讓葉闌心近乎失去了對內戰的掌控,他們已經無法保證可以完美地打贏內戰,甚至是消滅戴蒙這個逍遙了二十多年的夢魘。

為了神州國十多億人民的安危,這個“保險”,必須要存在。

這把“槍”,必須作為最終的“保險”指著內戰中的所有參與者。

林書文痛苦地閉上了眼,在仝澤海耐心等待的目光中仰靠在了沙發上。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無數在虛山內外的身影,有曾見過一面之緣的大叔大嬸,也有詳談甚歡的老郭夫妻,有教導自己的老師,也有古靈精怪的編輯,以及她身為“籠中鳥”的姐姐們。

(“假如你是我們,你要怎麼做?”

“去掉瑕疵的話,存於這個大光芒裡的一些小光芒,很可愛,我,希望他們可以一直閃爍下去。”)

最初踏足這個世界的問答在林書文的腦海中迴盪,他眨巴了幾下眼睛,重新戴上了面罩,連線上耳機,開啟了通訊頻道:

“這裡是“匕”,“獬豸”小隊……所有人!”

牙關緊咬,“匕”默唸著抱歉,下達了指令。

“對中師大學的追蹤調查……放棄!”

“現在全員前往萬民樓,我會在門口等你們。”

關閉了通訊,“匕”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眼角滑落,他用手沾了沾,發現是兩道血淚。

仝澤海從座椅上站起,快步走到了他的身邊,像個父親一樣地抱住了起身的他。

“對不起,孩子。”

“咳,呵……呵呵,從槍口下逃生,咳,才會更令人爽咳!快,不是嗎……”

壓抑著淚水和思緒,“匕”費力地在面罩下彎起了嘴角,仝澤海沉默著拍打他的後背,嘆了口氣。

“你可以哭出來的孩子,在這裡,對我這個無能的大人,哭出來吧。”

“……”

無聲的哭泣在仝澤海的懷裡梗咽,他扭頭凝視著重新合上的《人民》與《自我》,他們彼此分離,如往常一般佇立在天平的兩端。他靜靜地望著,一股濃濃的罪惡感在他的胸口處翻湧。

他真的是一個無能又自私的大人。

“孩子,我會用我力所能及的一切去幫助你,去補償你,你是一個英雄,一個真正的英雄!”

太無力了,太蒼白了,訴說著這些話語的仝澤海對自己產生了一股噁心。他只能加大音量和力度,用能做到的一切傳達著自己的情感。

“不。”

“匕”從仝澤海的懷抱中離開,凝視著他的雙眼,紅腫的眼眶裡,血淚漸息。

“我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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