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再去騰個肚子?”慕琬問她,她卻連連搖頭。

“怕是水有問題。先帶她進屋休息吧。”

回了屋,阿鸞只是變本加厲地痛,滿地打著滾。

她是忍著沒有叫喊,但額頭上已經滲出了汗。山海翻她的藥箱,找出應急的藥,就著水給她灌下去,可並沒有什麼用,她還是痛的翻來覆去。後半夜,連打滾的力氣都沒了,只剩下有氣無力的哼哼唧唧,聽著讓人心疼。

“倒不是中邪。你照顧好她”山海將頭髮重新束起來,“我現在就去玄祟鎮抓藥。”

東方的天矇矇亮,遠看著一道細細的白光緩緩綻開。他迎著這道光乘風而行,輕快的步子從房頂點到地面,再點上稀疏的林木。植物逐漸繁茂起來,也開始聽得到蟲鳥的鳴聲。

趁著黎明的微光,他很快趕到了隔壁鎮上。這裡原本少說也要走上一天。等他到了的時候,一切都籠罩在一股薄薄的晨霧,與黎明特有的晦暗的青藍色裡。

踏在規規矩矩的石路上,熟悉的生人的氣息讓他有了安全感。雖然公雞方才打鳴,家家戶戶還安靜得很,但他已經足夠欣慰了。

只是要快點回去。

沒什麼人可以打聽藥鋪的位置,但大街上的招牌與旗幟整整齊齊,也很好認。他很快找到藥房,大門還緊閉著。拍了拍門,並沒人應,他有些急了。

安靜的街上,他聽到屋內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料人應該是醒了,但真正開門還要等很久。山海稍加猶豫,決定繞到藥房後方,看看有沒有門。

側面是一條狹窄的巷子。太陽還沒升起來,陰影填充了這裡。山海順著牆走著,迎面走來一個女子,手裡拿著錢袋。她應當是從藥房出來的,身上帶著點苦苦的中藥味。

“姑娘,請問……”

太黑,他看不清對方的臉。那姑娘也不應他,只是沉默著與他擦肩而過。

好像不太對。

他怔了一瞬,但很快加快步子。等他繞到後方時,正好趕上藥房掌櫃關後門。

掌櫃是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留著一撮灰色的小鬍子,兩雙眼睛眯的很小,卻亮亮的,眼尖得很。他見到山海有些驚訝,還是請他進去了。

“白朮、當歸兩錢,甘草一錢,丁香也要兩錢,還有遠志……”

“哎別別別”掌櫃地抬了抬手,示意他收聲,“年輕人,你要的都是……”

“我心裡有數,您儘管幫我抓便是。”

藥掌櫃的步子慢下來,和聲和氣地對山海說:

“我說年輕人,你要是信得過我。把病人的年歲和症狀與我一說,我倒是能替你抓點實在的。我看你是個外鄉人,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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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在下心領了,但這事兒吧,沒這麼簡單。”

“老夫活了這麼多年,什麼怪病沒見過。莫急,你儘管說給我。”

看他滿面自信,山海有些急。他皺了皺眉,又嘆了口氣,簡單地把整件事概括了一下。

“你們從那死村來?”

“是。”

“丫頭腹痛?

“沒錯。”

他若有所思地轉了轉眼睛。山海本以為說出真相,這老頭能安分一些,但看樣子他並不驚訝,彷彿料到這事的確和鬼神沾點關係。

“你說的這些藥,倒也沒錯。但其中幾味治標不治本。是這樣,你隨我來……”

老頭直直走向大堂,山海趕忙跟上去。他並不是去藥櫃,而是來到櫃子旁的另一扇硃色木門前。這雖然沒有刻意掩藏起來,但也算得上隱蔽。掌櫃地摸出一把鑰匙,開啟了這扇門。

一股奇異的味道迎面而來。

凜山海說不出這是什麼,像是中藥,但又不像。有點淡淡的澀味,又有些腥鹹,像裹挾著溼氣的海風。而且這屋子明顯比外面更陰冷些,裡面窗戶也沒有,是一處避光的儲藏室。

很多東西都收藏起來,但山海還是看到不少擺放在外面的東西。有幾顆剔透的石子,像珠寶一樣亮晶晶的,只是不那麼規則。有些細碎的、某種動物的牙碼在一個盒子裡。幾個罐子,裡面有些深灰發綠的粉末……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倒也算不上很奇怪,只是完全讓人無法聯想到什麼藥上去。

但,山海聯想到了妖怪,和死人的屍體。

人是可以入藥的,他記得阿鸞說過。

“這……您……”他猶豫地開了口。

“別誤會,老夫可沒這麼大本事。這些都是從外頭收購的,還有路過的走貨商,我也有穩定貨源。這病有時候不單單是病,還和不乾淨的東西沾點關係。不過你那位丫頭,怕只是受了涼,本來就身子虛,半夜又灌了涼水,激的。不過俗話說就怕萬一……”

說著,掌櫃地開始翻找起來,嘴裡嘀嘀咕咕著:在哪兒來著?

山海又環視了一圈室內,在架子的高處認出了一塊形狀像是姜一樣的、褐色的木質。

不,不是木質。雖然形狀很殘缺,但他一眼就知道,那是蛟角。

“掌櫃的,您那邊架子上的……”

“哦,那個角麼”他還在拉著抽屜,“也是我年輕時花了大價錢的。看你也是個道士,我不怕告訴你,有時候遇上實在離奇的病症,我往藥裡摻點那粉末,大多就治好了。看剩下那點兒,剛夠我把自己的招牌撐到死的,哈哈。”

蛟角的確號稱包治百病。實際上起作用的,怕是擊退了病人的身上的煞氣。

“來,給你。”

山海轉過頭,掌櫃的往他手上扣了一枚黑色的小藥丸。他湊近聞了聞,沒什麼味道。

“別怕,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只是這玩意比起你看到的那個,便宜,但對付丫頭這病是夠了。走,我再出去給你抓點藥就妥了。治不好,你儘管來找我。”

“多謝您了。”

“別客氣。不過,聽說我祖上,也住在那死村裡的。”

山海有些驚訝。

“啊,那您可否知道……”

“真不清楚”他擺擺手,“我可是玄祟鎮土生土長的。就是年輕時隨師父出去學醫,學成之後才回來的。連我父母都不曾見過幾面,更別提去打聽那時候的

事了。”

他很快地抓好藥,交到山海手裡。他付了銀子,站在桌前沒有動。

“怎麼,還有何事?”

“老人家,我今早來的時候,遇到一位姑娘……”

“啊,你是說阿柒。柒姑娘是施公子的手下。施公子呢,也是老主顧,我那屋裡頭大部分妖怪與人屍的制物,都是他遣人來賣的。”

“施公子?”

“他啊”老頭鄭重其事地頓了頓,“江湖人稱百骸主。”

“沒聽過。”

山海很坦誠。老人家倒是忽然瞪大了眼。

“你沒聽說過我可以,沒聽說過他,不應該!你去打聽,方圓三十……不,三百裡,誰不曉得百骸主的名號。他是可以號令百屍的奇人。不管死去多久的屍骨,只要讓他摸上一摸,立馬報出此人生前的事蹟來。”

難怪那女人,連呼吸都沒有。

“那姑娘,叫阿柒?”

“施公子這麼說。柒姑娘好像是個啞人,從沒誰聽她開口過。不過我生平也只見過施公子一面……見面也算不上,只為其聲未見其人。鎮上有人說見過他,聲音是男的,背影卻是個姑娘。我猜啊,他們是把他和柒姑娘搞混了。要見他一面,可太難啦。”

看來這老人家怕也並不知道,那柒姑娘,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屍體。

天完全亮起來,街巷變得熱鬧。山海不敢多做停留,帶著藥飛快地往回趕。

百骸主施公子,名施無棄。倒也不見得是本名,只是他經營著鎮口一家名為“泣屍屋”的鋪子。那店也沒有門,只有厚重的圍牆環繞。有好事的人從高處看,也只看到圈起來的空地。頑皮的孩子往裡面扔東西,很快會彈回來,有孩子就這樣被磚頭砸傷過,再不敢胡鬧。

若要見他,必須去遠處西南的亂葬崗,找空棺材躺上一宿,待身上染了足夠的陰氣,才能穿過百骸主給生人設的結界見他。儘管人人都知道這方法,卻從來沒人敢試過。於是百骸主的真面目就成了傳說,人們只能從那女屍身上窺探些許。

山海回憶著老人家的那些話,回到了死村。

見他進門,慕琬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拿過了藥,神色卻十分慌張。

“我帶了藥回來!阿鸞好些了嗎?你把這些藥……”

“怎、怎麼了,莫非……”

“阿鸞沒事,她休息了一會,喝了熱水,好很多。但是我問你……”

山海懸起來的心稍微放鬆了些,但看慕琬的面色還是很凝重,不由得又緊張起來。

“我問你,那判官筆去哪兒了?”

“不在阿鸞的藥箱裡麼?若是沒有,是不是我昨夜用過放桌上了?”

“我找了,沒有。”

“啊,我想起來了”山海掏了掏袖口,“我用過後隨手塞到……”

這話戛然而止,他愣了一下,加快了在身上摸索的速度。

不可能,絕對不會丟在路上。

莫非……

兩人的目光朝後院的方向看去。

哦豁,又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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