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拿著那張紙從地道裡緩緩的爬出來,此時的他已經處於神志恍惚的狀態,甚至於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屬於哪一邊的人,身體和手腳都只是下意識的動作,表情一輛茫然帶著羞愧。

地道外,羅伯斯已經逃了出來,裡面的情況自然已經全部彙報給了布萊德雷。布萊德雷也是驚訝萬分,心中也暗自慶幸這次不是自己打頭陣。否則九階強者偽裝成普通士兵刺殺自己,自己也不敢說一定能反應過來。

眼見車伕又爬出來,眾帝國人瞬間想到的是:我們被套路了?車伕聯合棉被勇者在下面設的陷阱?

布萊德雷臉有怒容,當即抬手一揮,把車伕剩下的一條胳膊也打飛,順帶劈手拿下他手裡的紙。車伕一聲慘叫,跌倒在地,然後渾身顫抖,沒了雙手一時間已經爬不起來。

周圍人冷眼旁觀,布萊德雷則拿著紙反覆檢視:“就這麼一句‘我是範米爾,我現在在狗頭人手裡’,不過看這筆跡確實是他本人,墨跡也是新的。”

邊上隨從羅伯斯嘆息:“是我的錯,當時情況緊急。範米爾長官勇敢和敵人纏鬥在一起,並下令全軍撤退,只可惜最後就撤出了我一個。”

眾人:“……”

布萊德雷把紙放到一邊,蹲下來問車伕:“你現在是哪一邊的?”

“我,我,我……”車伕疼的說不出話。

布萊德雷皺眉,無奈朝後面一位軍隊的牧師一個眼色,牧師會意,隨手一個治療術上去,算是減輕一些他的疼痛。車伕這才稍稍緩過神來,只是依然站不起來,只能臉貼著地說話:“我,我是帝國一邊的,是帝國一邊的。”

“那麼你現在是幾個意思?”布萊德雷再問。

“我,我,我不知道……”車伕哭出聲來。當時棉被勇者只是讓他把紙送出來,又沒說幾個意思。

“那你回去問問,”布萊德雷站起來,用腳背把車伕給鉤了起來,“順帶告訴他們一句,不要真的激怒帝國人,不然後果是他們所承受不起的!”

“是是是……”車伕連連點頭,然後急忙往地道裡鑽。

眼看著車伕逃回去,羅伯斯又湊上來和布萊德雷小聲交流:“那現在怎麼辦?”

布萊德雷皺眉不語,範米爾不是一般人,他是這裡的龍騎士首領,理論上的本地最高指揮官。布萊德雷雖然是劍聖,但他名義上早已退役,來這裡也是“路過”一下。他手下的龍騎士都是受他指揮,他帶過來的兵。論感情,無疑是和範米爾比較深,對他這個老劍聖更多的只是敬畏而已。

目前還算不上多緊急的事態,如果直接無視殺進去,等於一堆狗頭人來換取一個龍騎士首領,這似乎很虧,同時還讓這裡的部下寒心。怎麼算都感覺特別不值得。

如此看來,只能試著談談看。至少棉被勇者他們應該知道,如果真的激怒了帝國人,那狗頭人可能會遭到滅族之禍。

這邊,車伕又跌跌撞撞回到棉被勇者那邊,這裡已經重新佈置了法陣,數兩戰車圍住洞口,嚴陣以待。當車伕回來之時,眾人甚至差點以為緊張直接放箭射殺。

“是我,是我。”眼見車伕急忙開口表明身份。

眾人不敢放鬆,目光轉向車伕身後,也不知道他這次會帶來誰。

“就我一個,大家也別緊張,我……我已經對你們構不成威脅了。”車伕眼中閃出淚花,也不知道是斷臂疼的,還是處於愧疚,或者其他什麼情緒。

眾人這才仔細觀察他,雙臂已經都沒了,身上又是血又是泥,極其狼狽。一時間,大家都陷入沉默。即便此時,不少人還是難以相信,車伕真的已經背叛了?那曾經也是連死都不怕的人啊。

“我來,是代帝國人問問,”車伕想起自己的任務,“你們是幾個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意思意思。”棉被勇者隨口回答。

車伕詫異片刻:“就讓我這麼回覆嗎?”

“有什麼問題?”棉被勇者反問。

“沒有。”車伕無奈,只能再從地道裡爬出來。

這邊帝國人冷聲喝問:“他怎麼回覆?”車伕無奈,這會兒也編不出什麼其他臺詞,只能照實了說:“他說,就是……意思意思。”

啪!邊上一個士兵上去就一個耳光,車伕當場被抽翻在地:“你這是在耍我們?”

“不是不是,”車伕滿地打滾,又掙扎半天起不來,“我馬上下去再問。”

“快去!”邊上士兵一把提起了他,把他扔地道裡。

再次跌跌撞撞的回到棉被勇者這邊,直言:“帝國人說,你是不是在耍他們?”

“不是。”棉被勇者回答完畢。

“……”車伕靜等良久,結果他沒有第二句臺詞,只能再問,“就這樣?”

“對啊。”棉被勇者回答。

車伕無奈,再度爬出地道,面對帝國人回答:“他……他說不是。”

啪!啪!啪!一個士兵上去連抽三下耳光:“我別的也不說什麼,我們的長官要是掉了一根毛,我殺光你們狗頭人!”

“是是是。”車伕連連點頭,然後再回地道。

羅伯斯在邊上看著,此時也不免煩躁:“這狗頭人到底想幹什麼?”

那邊布萊德雷靠在視窗,抬頭看天皺眉沉思,良久才開口:“恐怕是為了拖延時間。”

眾人一怔,下意識看看天空,天色已經越來越暗。沒有了飛龍騎士的壓制,雷雨恐怕就要在數小時後爆發,似乎比預想的要快。

“抱歉長官,”一個士兵過來解釋一下,“我們得到範米爾長官的命令,說通道已經找到,即將進行總攻。於是就撤回了還在壓制天氣的飛龍騎士們。”

“我知道,”布萊德雷只是擺擺手,“但如今看來,撤回飛龍騎士反而是一個錯誤。他們既然能做出偽裝士兵來刺殺的伎倆,那顯然已經有全面開戰的準備。雷雨天是絕佳時機,這方面他們不會錯過。如今雷雨未下,時機未到,所以他們才拖延時間。”

羅伯斯當即轉頭下令:“飛龍騎士馬上升空,按照原位,驅散雷雲。”

幾個龍騎士對視一眼,還是其中一人回答:“我們的翼龍已經連續飛行10多個小時,目前難以繼續飛行。”

“你騙誰呢?”布萊德雷臉色轉冷,“是不是覺得我這個老頭沒有資格來命令你們?”

“不,確實是真的,”士兵無奈開口,“我們為了驅散雷雲,這幾天都是盡力而為。翼龍終日狂飛不止,但我們的飲食補給卻難以……”

“少廢話!這是命令,給我馬上去!”布萊德雷的口氣不容置疑。

“是。”眾龍騎士無奈,只能匆匆離去。羅伯斯則過來瞧瞧問一句:“你不會是準備……放棄他了吧?”

布萊德雷撇了他一眼,回答:“確實有這個打算,不過這事讓他的部下看到不太好,所以先支開再說。”

羅伯斯點頭表示理解:“確實,當時他中了那招,看上去不死也殘了。到時候我們就說狗頭人殺死了範米爾,我們再殺進去的。不論他們信不信,就只有這個交代。”

布萊德雷嘆息一聲:“不過這是最後的選擇,目前的話,還是先等等看,也許還有轉機。”

而此時,車伕還在棉被勇者這邊,每一次回來,他都比上次更加狼狽一些,如今連臉都腫了。

“看在以前的份上,真的,不要再耍我了。”車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臉上又是血又是泥又是淚,他現在沒有手,也沒法擦一下,就這麼全掛臉上。

棉被勇者終於從車上下來,緩緩走向他,神情複雜:“你曾經不是這樣的人,在和國王對戰之時,敢於挾持王妃而直面國王,並被斬去一條胳膊。如果沒有你,我對戰國王不可能勝利。可如今……你……為什麼?”

車伕低下了頭,只是小聲回答:“我本來就是這樣的。”

棉被勇者沉默片刻,直接問:“帝國人跟你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車伕嘴唇抖動,還是一五一十全都說了出來。原本已經不懼死亡的人,因為布萊德雷重新給他灌輸了死亡的概念,而開始重新害怕起來。懼怕死亡,懼怕成為喪屍的自己,信念崩潰,意志崩潰,而之後的事情幾乎都已經是慣性了。

“原本就不是什麼勇者,我就是懦夫,和你們在一起之後,似乎變成了勇者,但離開你們之後,我還是懦夫。”車伕長嘆一聲,算是給自己一個總結。

棉被勇者不再說什麼,上前抱住了他。即便最初之時,只是從路邊抓來的人,但之後也是一起經歷過諸多戰鬥,一起治理主城,一起拼死搏殺的戰友。車伕本身就是這裡的第二號人物,精通帝國語,同時又精明能幹的人才。而這一抱,等於是對他的肯定,即便此時依然肯定他的功績。

車伕淚流滿面,不知怎麼的,他的眼淚似乎特別不值錢,他被帝國人打哭過,也被棉被勇者抱哭了。

“想再要一個機會麼?”棉被勇者開口問。

“要!”車伕回答。

棉被勇者放開他,從懷裡掏出三張卷軸:“這是凱文贈送魔法卷軸,一次性道具。兩張火系,一張風系,三張同使,可以發生劇烈爆炸。我一直藏在身上,想著如果哪一天我落敗了,至少也可以炸死某人。”

“卷軸之上有魔法封印,但發動方式只需要撕破卷軸即可。只是你沒有了手,可能不太容易。”棉被勇者上下觀察了一下,“要不墊在鞋底裡吧,到時候用力踩破就行。”

“好。”車伕點點頭,坐了下來,伸出兩隻腳。

棉被勇者親自給他拖鞋,墊上卷軸,再穿鞋:“實話說,這卷軸的威力不敢保證,這是凱文的原話。特別是面對劍聖級別的人,很可能完全無效。但是至少可以炸死自己。”

“炸死自己麼,”車伕重複了一遍,再問,“還會有屍體留下麼?”

棉被勇者搖搖頭。

“那太好了,”車伕突然笑出聲來,“我接受這個任務,這簡直就是最後的恩賜。”

“記得,你不是懦夫,在我們心中,你永遠是一個勇者。”棉被勇者拍了拍他的肩膀。

車伕不由再次哽咽,環視一圈,看著眾人的眼神,只是重重點了點頭:“各位兄弟們,我先走了。”

“敬禮!”棉被勇者一聲令下,眾士兵或舉劍或舉拳,目送車伕離開。即便是在一邊坐著旁觀的老國王,也站了一下身子,表示一下尊重。

另一邊,布萊德雷和羅伯斯還在等車伕回來,還盼望著可能有什麼轉機。卻見此時地道內出來的車伕精神抖擻,雖然身上臉上依然很髒,但氣質判若兩人。

原本一直低著頭的車伕,此時已經敢用審視的眼光看著兩人。兩人不由一愣,相互之間對視一眼。

“呵呵,帝國人,”車伕冷笑兩聲,“你以為我叫你一聲爺爺,你就是爺爺了?”

兩人:“……”

“我告訴你,那只是逗你們玩,就想爺爺逗孫子。老子才是你的爺爺!是你們所有人的爺爺!哈哈哈哈……”車伕說完,放聲大笑。

兩人詫異,不由再對視一眼。

突然,車伕狠跳起來,然後對準一塊尖銳的石頭猛踩。

轟!巨大的爆炸把整個民房都掀翻,碎石短瓦四處橫飛,聲勢駭人。車伕本人直接屍骨無存,然而對於布萊德雷和羅伯斯而言,依然只是一個特效而已。煙霧散去,兩人依舊站在原地,毫髮無損。

遺憾的是車伕臨死前話太多了一些,如此反常舉動,兩人也有了防備。羅伯斯身為土系法師,防禦是強項,劍聖就更不用說了。

“跳樑小醜。”羅伯斯嗤笑。

布萊德雷卻臉色極差:“你不覺得,這是我們的失敗麼?”

“額……”羅伯斯尷尬。

“這個人原本是我們的人,如今成了他們的人,這值得高興麼?”布萊德雷皺眉,“連死亡都不懼的無神論者,我突然間感到恐懼。”

空中,數條飛龍騎士直撲而下,他們雖然在驅散雷雲,但也同時關注這邊情況。此時發生如此爆炸,他們不得不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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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下來幹什麼?”布萊德雷怒吼。

“我們的長官怎麼樣了?”龍騎士們緊張詢問。

“你們的長官死不了!”邊上羅伯斯代替回答。

“少廢話,抓緊驅散雷雲!”布萊德雷催促。

然而這一耽擱,空中整個法陣出現巨大漏洞,雲氣開始瘋狂翻滾,原本還在天上的飛龍騎士們開始慌張降落。天色越變越黑,越變越黑,狂風漸起,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先落地保安全。

空中白鏈閃過,隨即雷聲隆隆,大雨緊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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