犼靈離體,候卿只覺渾身一輕,有些清醒了過來,便覺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身上的困靈索已經不見了。

眸中漸漸映出了眼前的景象。

銀靈子正看著他,梨花帶雨一臉焦急,對他說著什麼,正如他先前在意識深淵所見一般,讓他一時有些分不清眼下到底是真是幻。

不過漸漸地,銀靈子的聲音變得清晰了起來,原是在喚他,“卿哥哥!”

就是這聲音把自己喚回來的,候卿這麼想著,心裡便好似有一股暖流淌過,輕撫著他這渾身鑽心的疼痛。

看著銀靈子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滾落下來,他很想抬手去接,可眼下睜著眼保持神識已是勉強,實在無力動彈,只得一句呢喃輕嘆:“別哭……”

他說得很輕,幾乎只有嘴唇在動,卻見銀靈子倏地睜大了眼睛,瞬間驚喜交加全都匯在了那雙桃花眼中!

她笑了,真好……

候卿寵溺地看著銀靈子,滿眼柔色,便覺銀靈子渾身都在微微顫抖著,正想著要怎麼安慰,已被銀靈子緊緊地抱住了!

而這麼一抱,也讓候卿稍稍坐直了身子,於是他越過銀靈子,看到了她身後頗有些混亂的場面。

烏泱泱一片的神族,對著一個赤色身影全副戒備!

他視線粗略一掃,心裡暗想,這算是天界陣容最強大齊整的一次了吧,五帝齊聚,便連天帝也在!

也不知這是不是他第一次踏入人界。

第二次見到天帝,仍看不清天顏,自己卻比第一次更為狼狽無力了。

候卿正這般胡思亂想著,忽聞一聲怒吼,將他的神思拉了回來,視線也因此定格在了發出這聲怒吼的那個赤色身影身上。

正是蚩尤!

只見那困靈索眼下綁在了他的身上,只是部分靈索有些崩開了,他的雙手也掙脫了出來,動作絲毫不受影響。

此刻他的面容十分扭曲,掙扎著似是自己在與自己對抗較勁,一雙眼眸時而血紅,時而薑黃。

候卿驀地一怔,他在蚩尤身上竟感知到了閻正的氣息!

師父沒有回去自己的肉身?!候卿連忙四下看去,果然瞧見閻正的肉身正躺在不遠處,氣息全無。

也不知是犼靈將閻正的神靈拖入了蚩尤體內,還是閻正有意為之,候卿心裡油然而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不管是蚩尤也好,閻正也罷,都是會不惜與犼靈玉石俱焚的!

便見蚩尤手上艱難地在做著一些動作,看上去就像是在結印,但他顯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搖搖晃晃間,忽地眸中一黯,再抬眸已呈紫色!

他突然目露狠戾,轉瞬間橫衝直撞地對著天帝攻去!

卻聽“砰”地一聲,蚩尤一頭撞在了一個無形屏障上,霎時彩光炫目,將他狠狠地彈了回去!

候卿這才發覺,除了蚩尤及閻正,還有他和銀靈子也都被鎖在了這個五彩結界中!

他突然想起,銀靈子是露出了本來面目的,而今也被困在結界中,怕是已被戳穿了身份。

只是還不待他思索要如何替銀靈子脫困,便見被結界彈回的蚩尤正巧落在了一旁的閻正身上!

閻正身下被砸出一個大坑,連他的身體也被砸變了形!

候卿看得心裡又是一揪,而蚩尤幾乎瞬間就爬了起來,這次他沒有再去攻擊天帝,而是折身而返,朝著候卿勐衝了過來!

眼看著正背對著蚩尤的銀靈子就要在劫難逃,候卿心中大急,分明已全身無力,卻不知從何處迸發出一股未知靈力,驟然起身,勐地將銀靈子撲倒在地!

蚩尤的斧風襲來,已經無處可避,也無力再使守禦術,候卿將銀靈子護在身下,閉上了眼睛。

斧風正中候卿背心!

火辣辣的疼痛來得撕心裂肺,渾身似是散架了一般!

候卿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背部已皮開肉綻,傷深見骨,但他卻不禁詫異,蚩尤的全力一斧可不該只有這點威力,全無守禦之下,他的肉身不應還能留存下來才對!

是蚩尤和閻正的神靈拖住了他吧!

候卿這般想著,只覺體內陣陣翻攪,唇齒擋不住滿嘴腥甜,大口大口的鮮血染紅了銀靈子的肩頭,綻落在地上,如一朵朵妖冶的彼岸花。

“卿哥哥……”

銀靈子已經泣不成聲,渾身顫抖著將候卿翻過身來,枕在自己的腿上,茫然無措地替他擦著血漬,“怎麼擦不乾淨?這衣服……得換,擦……擦不乾淨……”

候卿從未見過這樣的銀靈子,丟了魂一般,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不知何去何從,又好似隨時會被浪頭掀翻了一樣。

他只覺心裡一陣陣揪疼,甚至蓋過了皮肉之苦,他有心想勸,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好眼睜睜看著她淚如泉湧,滴滴入心。

便在這時,一聲咒語乍起,驚得他轉過了視線!

“以吾之靈,焚汝魂靈!”

候卿微一側目,正瞧見蚩尤滿身是血,一眸血紅一眸金黃,同時燃了起來!

候卿倏地面色驟變,心裡便如被猛擊了一錘,想要阻止卻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目眥欲裂。

只見蚩尤面目猙獰到了極致,幾乎能看到若隱若現的犼靈拼命掙扎著,極力想要脫離這具軀體,卻被牢牢鎖在了蚩尤體內!

而隨著神靈一點點燃盡,掙扎也隨之漸止,蚩尤看著候卿,眼神逐漸清明,卻充斥著痛苦哀傷。

便在神靈燃盡的剎那,蚩尤張了張嘴,一句“對不起”無聲無息,來不及再多說一句,便整個身子重重跪在了地上,眸中光芒瞬黯,絕了生氣!

而與此同時,一道炫光閃過,便聽“噗咚”一聲,蚩尤已身首異處!

然而他的頭顱卻沒有滾落下來,反而被引至半空,瞬間被耀目炫光給包裹住了!

便見一滴血珠突然從天而降,投到了那炫光之中,剎那間頭顱開始劇烈顫動起來,旋即便有赤光從炫光中透出。

赤光愈來愈亮,直至將炫光完全包裹住,才驟然迸裂開來,化為點點血色熒光,四下散落。

血光落地,瞬間沒入土中,很快將泥土也染成了血色,頃刻間無數楓芽破土而出,迅速生長起來,轉瞬化為了一片血楓林。

大風起兮,楓葉沙沙,如訴似泣。

候卿看著眼前血色一片,心裡一下子像被抽空了一般,眼中起了水霧,朦朦朧朧,昏昏噩噩。

周遭的一切好似都在漸漸遠去,便連那痛徹心扉的感覺都漸漸消失了。

他胸口一痛,又開始大口大口吐血,然而他嘴裡卻完全沒有血腥味,他已經品不出來了。

他好像看到了共工,驚慌失措地衝到了他面前,拼命地想要將神力灌給他,但他已經感覺不到了。

還有重黎,對著他在喊著什麼,好像還在為他止血,可他已經聽不到了。

最後他隱隱約約看到銀靈子的臉,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越來越不真切,銀靈子捧起了他的臉,他卻再也看不到了。

便在意識散盡之前,候卿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無聲地說了句:“護住靈兒……”

話未說完,他的眼睛已經闔上了,手一軟,沒了氣息。

銀靈子一時都忘了哭,只是呆呆地捧著候卿的臉。

她輕輕喚著他,一遍又一遍,好像他只是睡著了,總能叫醒的。

共工也是怔怔地看了半晌,緊緊握著候卿的手不放。

他知候卿肉身已死,可不信他神靈亦滅,所以他想要以神識好好探一探,只是他的手顫個不停,根本摸不準候卿的心脈。

與此同時,一旁的重黎也在探著候卿的神靈,可不知是否是他自己心境混亂的緣故,探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探清楚。

他們都急得失了尋常風度,眼前只剩候卿,其他的都被置之度外,甚至連帝神在場這事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犼靈被滅,天帝放心不下,親自上前查驗,五帝及佐神都緊隨其後,但身為火正的重黎卻還在聚精會神地探著候卿。

突然,重黎欣喜若狂地一把拍在共工肩上,興奮地雙目炯炯,大笑道:“我探到了!我探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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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工愣了一下,隨即也是兩眼放光,問道:“當真?!”

重黎連連點頭,正要再說,被一聲呵斥打斷道:“祝融!共工!在帝尊面前,成何體統?!”

這一聲帶著神力,共工及重黎只覺渾身一震,雙雙一愣,繼而驚醒了過來。

訓他們的是白帝,其餘四帝也都是皺著眉頭,在天帝面前失儀,也算是犯了神規。

但共工見到天帝,卻如見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子跪伏在地,對著天帝不停拜道:“帝尊,求您救救卿兒,他神靈未散,還能有救!”

天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珠毓遮顏,看不清神情,語氣淡淡,聽不出任何情緒:“他遭犼靈附過身。”

共工一聽,便如當頭一盆冰水澆下,心裡涼了大半截,忍不住顫聲道:“帝尊明鑑,犼靈已滅,且卿兒被附身並不久,料想是無礙的。”

“犼靈強橫,又有了靈智,斬草不除根,恐後患無窮。”天帝答得平靜。

這話無異於判了候卿死刑,共工只覺心裡轟地一下氣血上湧,一股無名火直竄腦門,他一反常態,對著天帝怒目而視,脫口而出道:“犼靈再強,怎可能僅憑這點交集就興風作浪?寧殺錯,不放過,未免太過殘暴,求帝尊憐憫,救我兒一命!”

此話一出,諸神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得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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