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漸漸向西邊落下了一點,風吹了起來,在回旅館路上的白旭總算感到了一絲涼爽。玩了一天的莫妮拿著水壺蹦蹦跳跳的走著,讓白旭感慨小孩還真是精力旺盛。
他們就這樣慢慢走回了旅館,經過停車場的時候,一輛皮卡擦著他們不減速的開了進去,氣的莫妮大叫:“看著點,你這個混蛋!”
車上下來一個帶著牛仔帽的中年男人,看著他們大聲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接著走向了旅館。
順著他的方向,白旭看到有幾個穿著暴露的姑娘站在一樓的房間門口,這個男人摟著其中一個進了房間。
“這個渣滓遲早會死在妓女的肚皮上。”,莫妮悻悻的罵道。
白旭摸著她的頭,教育道:“莫妮,這些詞你都不該說,我們回去吧。”
這時候,卡西從他的房間裡走了出來,他一間間敲著一樓的房門,每個房間裡都會有人遞給他一些東西。
當他回過身的時候,白旭看到他手裡拿著一疊錢,他也看到了白旭和莫妮,不過只是懶洋洋的聳聳肩,順手摸了一把站在門口姑娘的屁股,然後回了自己房間。
“卡西在幹什麼。”,白旭隨口問道。
莫妮呸的吐了一口吐沫,“她們管這個叫做保護費,交了就保證沒有混蛋和條子來煩你。”,她的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她拉著白旭,“你可別告訴哈莉我今天說的,她會生氣的。”
“我保證。”,白旭蹲了下來,伸出小指,“我們可以拉勾。”
當白旭送莫妮回卡米拉的公寓,然後回到房間,丹德里恩已經在房間裡了,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手裡拿著一罐啤酒,在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大大的皮箱。
看見白旭,他舉了舉手中的啤酒罐,打了聲招呼:“懷特,桌上有啤酒,自己拿。”
白旭開啟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從喉嚨進入胃部,讓他舒服的打了個嗝。他隨意的問道:“你去忙什麼了?”
“忙這個。”,丹德里恩拍了拍腳邊的皮箱,“明天陪我去44大道吧,用這個賺錢得靠你了。”
“我能幫上什麼忙?”,白旭好奇的用腳碰了碰皮箱,“這裡是什麼東西?”
丹德里恩拉開拉鍊,開啟皮箱,裡面的東西差點閃瞎了白旭的眼睛。
“盜版dvd?”,看著滿滿一箱子光碟,白旭忽然有點想笑的感覺,自己有多久見過這東西了,有十年了嗎?
竟然在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又重逢了,真是讓人懷念,這算不算是他鄉遇故知啊。
白旭舉起一張光碟,“讓我去賣這個?你們這裡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做網路下載嗎?”,他問道。
“盜版是重罪,非法下載太容易被mpaa(美國電影協會)和riaa(美國唱片協會)調查了。只有墨西哥佬和中國佬做這個生意,我這個面孔如果在中國城附近賣這個會被盯上的,其他地方都是墨西哥人的地盤,如果我們不在他們洗衣房進貨,會被宰了的。”,說到這裡,丹德里恩做了一個割喉的動作,“如果是你出面在中國城賣這個會比較安全,對了懷特你英語這麼好,不會是二代移民吧,中國話你還會說嗎?”
“中國的129種地方語言裡面我只會1種。”,白旭決定逗逗丹德里恩。
“只會1種啊,等等你說你們國家有129種方言?”,丹德里恩瞪大了眼睛。
白旭故作認真的點點頭,接著刺激他道:“而且每種之間的區別都類似法語和英語一樣。”
“噢,狗屎,那你們平時怎麼交流的。”,丹德里恩躺進沙發捂著臉喊道。
“用官方語言普通話”,白旭忍著笑意回答。
“懷特,你是在逗我嗎?”,丹德里恩反應過來,坐直了身子嚷道。
“我又沒騙你。”,白旭好奇的翻看著皮箱裡的光碟,他一邊挑挑揀揀一邊回答,“我記得電影裡的唐人街流行說一種叫粵語的方言,萬一他們不會普通話還真不好交流。”
“那就只能祈禱上帝保佑了。”,丹德里恩劃了一個十字,又一下躺回了沙發。
白旭在裡面翻來翻去,發現一個夾層,他開啟夾層的拉鍊,一包包裝滿了蜷曲狀綠色草葉團的塑封袋出現在眼前,他拿起一包對著陽光看著,問道:“這是什麼東西,茶葉?”
“什麼茶葉。”,丹德里恩慢悠悠的喝著啤酒回過頭,看見這一幕,啪的跳起,衝過來奪走了白旭手上的塑封袋,訕訕的說道:“沒什麼,這事你別管。”
白旭疑惑的看著丹德里恩,忽然靈光一閃,一個詞出現在他腦海裡,他脫口說了出來:“大麻?”
看著丹德里恩張口結舌的樣子,白旭知道他猜對了,他皺著眉頭說道:“丹恩,你不怕被警察發現?”
丹德里恩裝作無所謂的強笑了一下,“州警對這個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聯邦政府也不會注意我這種小人物。需要擔心的是墨西哥佬。”
“美國現在對毒品還真是寬鬆。”,白旭用嘲諷的語氣說道。
丹德里恩猶如被踩到了尾巴一樣喊道:“這他媽不是毒品,在很多州是合法的。”
白旭冷冷的回應:“很多?我記得只有4個吧。”
“哪又怎麼樣,在亞利桑那有錢人只要開個證明就他媽的能走進藥店買這鬼玩意,而窮人還得靠我這樣的人才能弄到。”,丹德里恩有點急了,他說話的嗓門漸漸變大。
“丹恩,不管怎麼說,大麻總是誘導性毒品,想想哈莉和莫妮,你總不會希望莫妮接觸這個吧,要是她們知道......”,白旭仍然想勸說丹德里恩,他甚至拿出了哈莉和莫妮做理由,但是這彷彿觸怒了丹德里恩,他揮動著雙手爆發了:
“你知道什麼,你擔心過下個月的手機費嗎?你擔心過晚上睡哪裡嗎?你像莫妮一樣從小就不知道她父親是誰嗎?你見過老媽每個月為了賬單發愁的臉嗎,還不上就會被趕出屋子!
你從你那個東方天堂裡啪的一下掉到了亞利桑那,我把光著屁股身無分文的你撿來的時候有問過一句你從哪裡來,你是幹什麼的嗎?
現在你一副義正言辭的嘴臉和我說這個,我現在就是為了哈莉和莫妮,還有他媽為了你,不幹這個誰會付錢僱一個像我一樣高中輟學的人嗎?不幹這個哈莉再還不上錢她就得去一樓像其他姑娘一樣給卡西交錢接客。不幹這個你他媽明天就得住到第七大道的橋洞裡去。這就是我冒著華爾茲先生和他老闆宰了的風險幹這個的原因,這樣你是不是滿意了!”
敲門聲打斷他,他們同時回過頭,卡米拉站在門口,手放在開著的房門上,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
“抱歉打擾你們男人之間的交流了,不過有三件事說完我就離開,一、聲音太大了,莫妮會聽到。二、哈莉不回來了,她忙完時間不夠,會直接去俱樂部,我給莫妮準備了晚飯,還開了電視,你們不用管了。三、我也要去上班了,我走之後你們可以繼續男人之間的交流,只要聲音輕一點。”,說完卡米拉就扭頭從門口消失了。
白旭和丹德里恩站著沉默了好一會,白旭率先開了口,“丹恩,你知道我,我不知道......”,他結結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
丹德里恩搖搖頭,“懷特,我剛才的話別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這次就是為了哈莉,等這這一票幹完我就收手了。”
這一天直到晚上,他們兩個都很沉默,太陽快下山的時候,丹德里恩叫了一份披薩,白旭和他吃完後,喝著剩下的啤酒,靠在走廊上看著快要下山的太陽。
“我第一次在晚上8點看夕陽。”,白旭忽然說了一句。
丹德里恩點了一根煙,眯著眼睛看著太陽,半天說道:“有機會我想去你的家鄉看看。”
“你會很喜歡中國的。”,白旭拿著啤酒喝了一口,回答道。
“希望你也會喜歡亞利桑那。”,丹德里恩舉起啤酒罐,“敬家鄉。”
“敬家鄉。”,白旭也一起舉起啤酒罐。
太陽就在他們的注視下無聲的沉入地平線,天黑了下來,默默的收拾完披薩包裝和空罐子,他們回到了房間。
白旭洗完澡後躺在沙發上,他試圖入睡卻毫無睡意,這裡終究不是家鄉,未來的路模糊不清,他該何去何從。在別人面前他可以表現鎮定,但是每當他一個人的時候,有個聲音一直在他腦海裡問著,“我應該去哪裡?”
看著黑暗中的天花板,他找不到答案,也無法停止思考這個問題。
他就這麼躺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丹德里恩悄悄的起床,出門去接哈莉;他也聽到丹德里恩和哈莉回來後在門口擁吻,這讓白旭有些莫名的煩躁。丹德里恩回屋睡著之後,他在黑暗中摸索著起身,穿上衣服走出房門,靠著欄杆看著夜空中的星星。
這時樓下傳來爭吵的聲音,夾雜著男子的喝罵和女人的尖叫,他從陽臺上看見有個男人拽著一個姑娘的頭髮往停車場走去,另一個穿著睡裙的姑娘衝了過去,對著男人踢打著。
“卡米拉?”,藉著停車場的燈光,白旭看清了穿睡衣姑娘的臉,他急忙衝了下去。
當白旭走入停車場時,卡米拉已經被那個男子推翻在地,她的睡衣肩帶垂到了胳膊上,短短的裙子遮不住大腿到臀部的光滑曲線,而那個男子正在把手中抓住的姑娘往車上拽。
白旭彎腰想扶起她,卡米拉看清是白旭,抓著他的胳膊站起來,指著那個男子懇求道:“懷特,求你了,別讓他把貝蒂帶走。”
“把她放下。”,白旭扶起卡米拉,然後走近了那個男子,這正是下午差點撞到他和莫妮的白人牛仔和他的車,白旭眯著眼睛看著他,真巧啊。
那個男子正準備把拽在手裡的姑娘塞進車子,聽到白旭的聲音,搖搖晃晃的回過頭來,看見白旭的樣子,輕蔑的笑了起來,他帶著醉意大聲的叫嚷著:“嘿,看誰出來主持正義了,一個該死的中國佬(ching chong),到處都是你們,為什麼不滾出美國好讓我清淨一點。”
“再說一遍,把她放下,你這個婊子養的,我看你還是回去上你家的牛比較合適。”,白旭走近了一點,他感到自己有點憤怒,也有點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該去阻止這個混蛋,在他以往20多年的人生裡,連架都沒打過。但是他只知道一點,不能讓這個醉鬼把姑娘帶走,他不能後退。
“你以為你是誰。”,男子放開手,搖搖晃晃的朝著他走來,他擺出幾個拳擊姿勢嬉笑著說道:“你他媽以為你是李小龍嗎?”
他就這樣走過來,直到和白旭能看清他的咧開的嘴裡牙上黃色的煙漬,白旭感到自己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他握緊了拳頭,不清楚自己是否該動手。
“嗨,別那麼緊張。”,男子揮舞著手做出一個假裝揮拳的動作,白旭下意識的抬起手擋住頭,卻發現對手只是在戲弄他。
他笨拙的動作引得對面哈哈大笑,男子指著他的背後說道:“看看,姑娘們都看著你,別讓他們失望。”
白旭順著他的手轉過頭,眼角瞥見一團陰影襲來,接著他臉上感到一陣刺痛,整個人倒向了地面。
偷襲得手的男子大笑著,對著他的肚子猛踢了兩腳,罵道:“滾回你媽的懷裡,黃皮猴子!”
白旭沒有聽到這些,他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如果有人現在看到他的眼睛,會發現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瞳孔中有著黑紅色的漩渦在旋轉著。
呼呼的風聲喚醒了白旭,他睜開眼,自己漂浮在一個巨大的深淵中,不,不是漂浮,而是在下墜,深淵如此龐大,永無止境的下墜帶來感官錯亂,讓他產生了正在漂浮的錯覺。
紅色火與黑色的煙旋轉著,組成了深淵的牆壁,也帶來了深淵中不多的光,不時有巨大的人形或怪物從火與煙的牆壁中衝出,燃燒著化為灰燼,在微弱的火光下,無數白色飛灰螺旋而上,壯觀而美麗,猶如遷徙的鳥群。
黑暗中,有東西穿過發出隆隆的聲響,在下方擦過白旭,帶來的氣流讓他顛簸不已,那物體如此巨大,擦過白旭的軀體彷彿無盡之長,不知過了多久才感到它的遠離。
巨獸沿著火與煙之牆攀登而上,每一爪都帶起四濺的岩漿,照亮了它的身軀,紅色的翅膀抖開,燃燒起橙紅的火焰。
“你想要力量?”,那獸扭過巨大的頭顱發出吼聲,僅僅與它對視就讓白旭感覺燃燒般疼痛,他發出劇烈的哀嚎。
“就為了這種小事?”,那獸輕蔑的搖著頭,岩漿從七個角上抖落,掉入深淵而後逝於黑暗。
巨獸縮回了頭顱,發出微微的嘆息,低沉的聲音傳入白旭的耳邊,“力量只是虛妄,變得強大吧,否則註定與其他弱者一樣歸於這深淵!”,硫磺的氣息撲面而來,充斥著鼻端,鼓聲響起,深淵中的風變得更大,將白旭吹得向上升去。
“你想要拯救的是什麼?你能拯救的又是什麼?珍惜你的選擇,在火焰吞沒他們之前,在我爬出這深淵之前!”,隆隆作響的咆哮迴盪著,巨獸的軀體沉入黑暗,唯有紅色雙眼,緊緊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