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按照年紀,張小桐應該等正式高考,也就是兩年後,無奈這人怎麼也擋不住之前累計的風光和榮譽,成績也優秀得一塌糊塗,終於先走一步……上大學去了。我也沒辦法,這麼長小姨小姨父臉的事實在是不能阻止,兩口子養這個女兒等的就是這麼一天。沒出幾天,估計全國人民都知道張小桐同學要去北大了。天才少女的名聲又一次響起,我聽的那叫一個煩。臨近開學幾天,張小桐笑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我沒事捏她臉:“耶?好像很硬……”

張小桐變化不出別的表情,又氣又笑地看著我。不過眼睛有一點不捨,我們知道,這樣笑鬧的日子不多了。

我們找人打聽了一下,原來並不是幾個學校都這麼著急把張小桐拉過去,但這兩年北大有點萎了,總覺得中國高等學府的牌子掛得不牢。上海復旦最近搞了一些特招名額,找了少年作家青年詩人之流去掛名,在社會上火了一把。幾個因為沒上成大學才莫名其妙當了作家的都對自己的學歷有一些遺憾,便撰文開始吹捧這種“不拘一格”的招人方式。估計是自己也想成為“不拘一格”範圍內人士,更高明的一些則期望能被外聘個教授什麼的多賺兩個聊天講課的錢。

95年正是文化之爭的二次開局,中國文人相輕的樂子不少,我沒想到居然張小桐也能被捲入學校之間的爭鬥裡,還受了益。不過這種受益在我們看來都覺得有點沒意思罷了,張小桐這幾年被我薰陶得對學歷異常輕蔑,要不是為了好學生在學校犯錯也容易被原諒這一環,估計連考試都不會好好考。

北大打算炒自己,眼看該招的都被招走了,下手慢了點,只好對看起來比較有潛力學習成績又不差的下手,張小桐雖然年紀不夠,但處處表現好,主編的雜誌名聲在外,早就被看中。其他兩個學校則是得到訊息,生怕出手慢了,一起把邀請函寄到了一高中。

誰也沒想到,老師們也沒想到,一高中內部早就炸鍋了。還好是放假,要是平時上課我估計該有女高材生朝張小桐潑硫酸了。

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大事,北關市一高中考上北大的不少,但是被特招的不超過兩個,之前一個似乎是演戲出名,得了亞洲某個大影展的影后之後去了上海大學。現在張小桐是第二個,老師們聽說之後如吃了興奮劑,個個電話互相告知。其中以張小桐的班主任最熱情,在告訴小姨這個訊息之後,打了不知道多少次電話過來,最後小姨父給了她一個差不多上萬的紅包,這人才徹底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

學校歡送,區裡嘉獎,市裡特報表揚……一群人鬧哄哄地跟著你方唱罷我登場,弄得我一直錯覺,到底是誰被特招了?

張小桐被各種事拖著,在暑假最後兩個星期裡幾乎每天只能見我不超過一個小時,用以前的話說就是幾代袋煙的功夫。老子對這個事兒極其不爽,但就是沒什麼辦法。既然不能兒女情長,只好在發洩在事業上,劉明耀那邊被我日的很慘,魯薇要圍著新學校轉,蔡青照例跑外,我只好主抓遊戲製作,每天要用他傳達無數指示。為此劉總鬱悶地號稱自己是世界上最昂貴的人肉電話。

我每逢這時便會加上一句,說不定也是最帥的,劉明耀他就洋洋得意了。

收購暴雪的談判在8月中才展開,暴雪之前拒絕談這個的理由是其人氣遊戲《魔獸爭霸2》還在熱銷中,股票持續上揚,而且這些人習慣性地對中國人有抵觸情緒。美國幾個遊戲雜誌驚呼“中國人來了!”,好像中國人有錢或者投身電子娛樂業有多新鮮似的。幾年後中國大批的留學生徹底證明給老外們看,中國人到底是多有錢,多時髦——不過這事兒怎麼看也是丟人的,還是不提罷。

暴雪幾個創始人最初態度十分強硬,沒得說,絕對不賣,打死不賣,打不死就賣……透過離岸公司的名義接觸了幾次,副總裁最先心動,劉明耀真敢開價,張口叫出6000萬美金的一口價,要把暴雪和即將成為北方暴雪的Condor一起收購。對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多錢,有點猶豫了。

幾個總裁副總裁私下裡嘀咕的同時,劉明耀豪氣萬千地再叫出6500萬美金的價。這次喊出來,對方所謂“研究研究”的陣腳立刻亂了。見過財大氣粗的也沒見過這麼鐵了心要人家賣身的,還沒等到答覆就加價。不過暴雪這幾個猴精似的總裁似乎明白了一件事,劉明耀是個有錢的款,繼續拖幾天絕對沒壞處。

我倒不心疼這幾個錢,收購暴雪這種一次性投資在未來幾年裡將陸陸續續大批量返回來,所以最後的喊價是7000萬美元,這次幾個創始人明白自己攔不住大局,做了微弱的抵抗後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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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桐走的前一天,太陽電子收購暴雪成功,成為電子娛樂界本年度最大的新聞。本來對太陽電子開始若即若離的SCE聞訊後馬上發來了賀電,恭喜劉明耀成功收購暴雪,畢竟日本人還是對當年SFC上著名的幾個暴雪製作的遊戲有很深的印象。儘管日本國內的PC遊戲和LAN GAME不甚發達,但大多數日本人都記得,第一個被移植到SFC上的美國遊戲正是暴雪製造。

誰又能想到,現在這樣一個堅持以LAN GAME為主要發展方向,95年時RTS遊戲明顯不如Westwood的公司,後來會變成PC遊戲界精品的代名詞。

一直到2002年為止,《星際爭霸》還為很多人所津津樂道,而《魔獸III》的推出,也證明了在RTS類遊戲中,大概永遠也無法有人能超越這個公司了。

精練的程式,低端的要求,幾乎完美的平衡性——還有每一次升級帶來的驚喜,暴雪逐漸形成了一種它獨特的品牌理念,讓很多使用者漸漸信賴這個品牌,相信即使他們的遊戲過時了,公司也不會放棄這個遊戲。這種被重視的感覺所能引起的購買慾是極其可怕的,我就是要在這種印象形成之前把它拿下。

再晚……再晚就不只這個價,也不只這麼點時間就能談下來了。

然而,收購暴雪的狂喜完全不能替代送張小桐離開的惆悵。家裡所有能來的人都來了。儘管平時大家都有些說不出的無形隔閡,譬如之前因為張小桐小發了一筆的大伯家和小姑家總覺得受一個孩子的恩惠有點抬不起頭,平時很少主動聯絡我們。現在張小桐要走,他們也都是全家出動,一起到火車站送行。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和張小桐也不能說什麼,我只是對她說了一句“小心”,就有點忍不住想哭。張小桐倒是異常堅強,微笑著拍了拍我的臉,其實我知道,等會上了車她說不定哭得比誰都兇。

我太瞭解她了。

趁大人們不注意,我對張小桐做了個電話的手勢,意思是常給我掛電話,張小桐看見這個手勢,臉上的笑容才真的綻開。

在我們身後,站著周興路,這人現在看見我比看見他爸媽還老實,只是低低地說了聲“一路順風”,張小桐心情很好,回了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臉。

在長輩們不知道是來送張小桐還是來話家常的絮絮叨叨中,火車要開了。我是真不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好,只是默默看著張小桐。

張小桐拎著行李上了車,在身體閃入車廂前一瞬間,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見,她的眼淚,很晶瑩。

我咬了咬嘴唇,沒哭出來,只是衝她點點頭。

這一霎那,似乎千言萬語,我們相互都能明白。

這一霎那轉瞬即逝,張小桐的身影沒入車廂,火車響起尖而悠長的汽笛,緩緩開動。

就這樣暫別。

好死不死,站臺上的喇叭居然在放鄭智化的《麻花辮子》:“你那美麗的麻花辮,纏啊纏住我心田,叫我日夜的想念,那段天真的童年……”。調子哀哀切切聽起來就不舒服。我在心中大罵,******鄭智化這麼偏們的歌居然也有人放?聽得我都想哭了……

送行的親戚們要忙著繼續賺錢,藉口回家各自散了。我謊稱自己要去圖書館看書,跟父母岔開走,一旦脫離父母視線,扶著牆角就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少了一個人,大街好空曠,心裡也好空。

我站在小巷裡的牆角足有近十分鐘,一直到表情和心情都漸漸平靜,剛想給張小桐打電話,電話已經打過來了。

“小桐?”

張小桐的聲音聽起來也有哭腔:“嗯。”

我聽見這個聲音的那一刻,心裡彷彿重新被某些東西填滿一般舒服。

“我在街上,”我輕輕地說,“今天很空。”

張小桐哽咽著說:“火車上人也少,一個人好無聊。”

我猜測:“你在洗手間?”

“嗯……”

為了不讓氣氛繼續悲傷下去,我強打起笑容說:“小心外面排隊的扁你喲,在火車上上廁所可是高難度工程。”

張小桐在電話那邊勉強笑了一聲:“放心,三哥派來的人也在這個車廂,她們能幫我扁別人。”

“一定要注意安全。”我說,“千金難買一平安。”

“嗯……”

“哎,今天你怎麼轉職了?”

“啊?”張小桐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不明白我什麼意思。

我說:“怎麼忽然就從大美女變成應聲蟲了?”

張小桐撒嬌似的哼哼了一聲,問我:“行文,想我嗎?”

“廢話,不想你想誰?”

張小桐似也慢慢恢復了狀態:“想你們學校的小美女呀。”

我乾咳一聲:“啊……這個……聽說咱們辦的那個私立學校美女也不少……”

這次,我總算聽到了張小桐小狐狸一般的笑聲:“好啊,我支援你,要泡遍全校哦。”

儘管張小桐看不見,我還是做了個聳肩的動作:“沒所謂,那個難度太低了,還是轉攻北大才女少年女作家商界女強人張小桐小姐比較有趣。”

“貧嘴。”

聽聲音就知道,臉上的表情一定是蜜裡流油。

我忽然想起點什麼事:“小桐,到了之後,把你們宿舍地址告訴我。”

“嗯……”

看來今天這個應聲蟲是不打算改變形象了。

又跟張小桐聊了一會,我收了線,正打算走到街上,發現巷子口有幾個面色不善的傢伙看著我,看年紀,看打扮,看表情,就三個字。

劫道的。

在我們這裡,所謂劫道,就是指學生之間互相搶劫財物的行為,成年人之間的行為那叫搶劫。小孩子之間搶幾塊錢,搶一雙旅遊鞋或者一套名牌衣服的事時有發生,正是所謂校園暴力的最典型體現。

這四個學生看起來也就是初一初二的樣,雖然看見我胳膊不細,腿也不軟,仗著自己人多還是把巷口堵住了,看樣打算吃定我。

我他媽最恨搶劫這種事了,一點技術含量沒有,還不給回扣……當年老子連持刀歹徒都對付過,還怕你們了?

更主要的是,剛心情鬱悶,就來了這麼幾個給我撒氣的,我都開始覺得冥冥之中是不是有一雙睿智的眼睛在慈祥地看著我了。

為首的一個朝我揚了揚下巴:“小孩,電話不錯啊。”

我看看他們幾個,眼神像看學校教室裡的板凳:“你們看好了?要不要我一人給你們買一個?”

這年頭出來劫低年級學生的智商普遍不高,後面一個明顯是跟班的居然說:“好啊,你有那麼多錢不如給我們。”

我微笑著點點頭,慢慢走到那個為首的面前,恭恭敬敬把電話遞過去:“俠妹……哦不,大哥,這是小弟的一點心意,請留在路上慢慢用……”

從我開始挪步向前起,那個為首的就有點猶豫了,現在能用得起手機的人不多,他恐怕是想到萬一我是哪個背景牛到死的有錢人家孩子,恐怕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就在我把手機遞過去的一瞬間,他才下定決心接過來。

我把手機遞到他手裡前已經計算好了我們之間的身高差距和角度,手機放在他手裡,同時我的右手已經握拳揮出。

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一拳了!

這近十年來,我一直力求將自己置身在平靜的環境裡,儘管努力加強鍛煉,卻從來沒與人打過架。

但我以前絕不是什麼好鳥,這種小場面總經歷過,還跟郭振在練習場上放過對。

這一拳從振起到落下,拳速甚至超過我以往16歲才能達到的速度,一擊即中,打在對方下巴左側。下顎的劇烈衝擊讓為首接過手機的這個人連痛號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恍如痴呆一般。

太爽了,每個男生少年時代都有釋放野性的yu望,我正好找到了這麼個機會。

這樣一拳打出,其他三個人反應都是一呆,繼而從三個方向向我衝過來,兩拳一腳。

我不管他們打不打我,還是照面前這個被我打得有點痴呆的一拳,背後和腰間挨了兩下,我已經撲在面前這人的的身上,其他三個人死活要把我拽下來。

被我打了兩拳的這個“頭兒”清醒得倒快,伸手就來推我。

我再他打他一拳,兩隻手都被人拽住,動彈不得。

被我壓倒的那個頭兒站起來,恨恨地看了被死死壓住的我一眼:“媽的,****崽子,今天跟你沒完!”

我冷冷地看著他:“你要麼打死我,要麼從今天開始以後別想在北關過好日子。”

那人哼了一聲,在我肚子上猛地來了一拳。劇烈的疼痛讓我有緊縮腹部的衝動,不過我咬牙挺著,要打架,就要付出代價。

“喲?還挺硬實?”那人揮手在我臉上扇了兩個嘴巴,用力甚猛,抽得我嘴角出血,但我依然笑嘻嘻看著他。

“打的爽嗎?”我咧嘴朝他大笑,“能打死我嗎?打不死你就等著後悔吧!”

“還他媽嘴硬!”又給我一拳,倒真不覺得怎麼疼了,回過頭來看,打架原來就是這麼回事。

我就這樣被一拳一腳地修理開了,這幾年辛苦鍛鍊的身體讓我雖然不能掙開三個人,卻對挨的打反應不是很強烈。為首的那個正打得爽,我聽見背後有個聲音說:“哎?看,有人在那掐架!”

我聽見這個聲音,一別多年,非常熟悉,緊閉的嘴終於喊出來了:“****你媽的周廣成,來幫我呀!”

周廣成聽出來是我,帶著王鵠志和另外兩個兄弟風一般奔到我們跟前,一人一拳把架著我的兩個和背後拽著我的一個都打倒在地。

我被鬆開,陰森森嘴角帶著血朝那個領頭的笑:“嗨,沒想到能讓你提前後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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