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山
人來人往,腳底的厚繭吹彈可破,肩膀的傷口百毒不侵;獨行俠的酒歌裡唱幾句牽掛,守望者的心頭住著一個天涯。
——江樹
你好,我叫啟東,美籍華人,哈佛大學經濟系碩士生畢業,供職於美國一家金融公司,市場部總監,現被公司委派到中國負責亞太地區公司的運作和管理。雙親健在,無不良嗜好。
你好,我是湘琴。
這是這個禮拜湘琴的第九次相親。
湘琴三十二歲,在深港著名的手機交易中心做批發。不忌諱別人詢問年紀,沒有恨嫁之心,更不會在風雨交加的夜裡感嘆幾時能有個結實的臂膀枕靠。
在第三次將陳建與其相好逮個正著後,遵循事不過三的傳統,把陳建從丈夫變成了前夫。
從民政局大門走出來那天,風沙拂面,陽光刺眼。
除了父親寬和的笑容和四歲的兒子希明嘟起的嘴,所有男人的面孔看上去都顯得虛偽和猙獰。
湘琴離異後過了兩年對愛情完全免疫的日子。
從以前看個韓劇都能淚腺枯竭,到後來看到相互攙扶的老人迎面走來,也能木然擦肩。
若非老母親不遺餘力地在耳邊絮叨,要不是孝順二字在她的傳統觀念裡佔據極大部分,她絕無心力周旋在一個又一個相親場合,回答男人們千篇一律的提問,忍受著他們如同菜場買菜大媽挑菜一樣的目光。
每次相親除了沙發木凳、凍檸茶的茶色濃淡,背景音樂從《終於等到你》唱到《可惜不是你》,幾乎沒什麼出入。
不到十分鐘,湘琴起身擠出一個微笑。
不好意思,我想我們不太合適,以您這麼好的條件,一定能找到稱心如意的伴侶的。
然後不等對方回應就直奔收銀臺利落買單,徑直走向門外。迅疾得來不及餘留幾縷髮香。
出門不久電話響了。
不閤眼緣?媽,我是您親生閨女兒,不是您的犯人,每次派人監視我,我就能找個如意郎君了?
你跟我說話客氣點好吧?我這還不是為你好……
好啦……回去說。湘琴結束通話了電話。
回家的路上湘琴開車繞了個遠路。她知道這個點這個城市的交通幾近癱瘓,加上心裡也跟這路上的車流一樣堵得結結實實。
她想去看看海,嚐嚐海風的澀味,聽聽那些被海浪撕碎的美好誓言。
回家安撫好母親休息後她給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方圓打了個電話。
哎,你說的那個雲城古鎮真有那麼好嗎?我實在是撐不下去了,想出去散散心。
哎喲,不當女企業家了?不掙奶粉錢了?
少貧兩句會死啊?人家跟你說正經的。
去吧,搞不好心也散了,終身大事也辦了。
雲城很特別。燈紅酒綠和陽春白雪拼湊在一起沒多礙眼,文藝青年和痞子流氓廝混在一塊兒也談不上彆扭。
有人說她足夠包容,藏龍臥虎也藏汙納垢。也有人說她不倫不類,土得掉渣又緊跟時代步伐。總之來此休憩的人經年絡繹不絕。
來療傷的也不少,午夜的街頭巷角總有人哭泣,石板路上也總散落著空酒瓶。
湘琴動身時正值盛夏,以為方圓描述的雲城早晚溫差巨大純屬危言聳聽,帶的衣物是清一色的短袖T恤和長裙,結果一出機場大門就打了個寒噤。
不過她打心眼兒裡喜歡這份涼意,零星夜雨梳洗草木,凜冽著一股莫名的暖流。
即便在最失意的時候她也總說,冰冷世界裡的人更能感知溫暖的存在,就像虔誠的人總能在迷途中獲得神示,重新找到去往天空湛藍、湖水澄清的方向。
麻木於囚禁的鳥兒,以為天空已足夠遼遠,而走出桎梏的人,能於濁世裡嗅得更多新鮮。
來到雲城後,湘琴抬眼看著闊別多年的星空,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那些過往慘淡,都被今夜的明亮給驅散了。
她甚至開始想念那些枯燥解題背詩的學生時代,因為此刻她很想找到一句詩,讓重生般的感悟顯得鄭重其事些。
淪為眾矢之的久了,自然偏愛無人問津。
湘琴終於過上了自得其樂的日子。性格大方爽朗的湘琴很快跟周圍的人們熟絡起來。
這天喜鵲書吧掌櫃小布打來電話,晚上帶你去個挺文藝範兒的餐廳吃飯,有時間吧?
什麼?文藝範兒?大哥,我不是這風格……
靠,讓你吃飯,又沒讓你當老闆娘。
江樹在古鎮裡開餐廳有些年頭了,卻沒秉承餐廳掌櫃基本的熱情好客無節操。
這傢伙不擅長毛遂自薦,無論人品還是菜品,給客人點菜常把對方噎得夠嗆。
客人問,老闆,你們家哪個菜好吃啊?他回,您聽過哪家餐廳掌櫃跟人說自己家菜不好吃嗎?
不知道這傢伙是靠認真的口吻還是說話時一臉的無辜,迄今為止,還真沒見過哪桌客人跟他紅過臉,或驟然起身拍屁股走人。
當然,熟客大都知道,他也就是嘴上不屑推銷,其實看看牆上大片A4紙寫的小詩小句,就知道這傢伙悶騷到了孤芳自賞的忘我境界。
不時會有客人誇他東西寫得不錯,他也總一本正經地回答人家:最懷念的還是情竇初開時,給姑娘寫些囂張又慌張的情詩。
湘琴進到店裡時也是被這面牆吸引的。在她生活的那個城市,這樣的裝飾顯然是不入流的。當然,署了大名蓋上印信的不在此列。
背著手默唸了十多分鍾的樣子,她斜著眼問小布,這字誰寫的?江樹是誰?
小布指了指坐在角落裡奮筆疾書的江樹。
叼根菸,蹙著眉,手上有文身,無序茂盛的鬍子……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東突分子。
湘琴心裡這麼想著,實在找不回看字時對作者飽滿的遐想。
她覺得寫“聽說過一萬遍風華絕代,不如觸控得到的花開花敗”這些句子的人怎麼著也得穿個棉麻襯衫什麼的啊……
江樹對湘琴的第一印象更是簡單粗暴,被她手上戴的Cartier鐲子晃了眼後,心裡嘀咕了句都市物質女。
飯吃到一半時,店裡進來兩個問路的人,打聽的居然是另一家餐廳怎麼走。
湘琴差點噴出飯,生怕眼前看起來沉鬱的江樹會把人轟罵出去。
沒想江樹不僅耐心詳盡地指明了方向,還跟人說路有點遠,要不要喝杯茶再走。
說不清是強烈的好奇心驅使還是那一刻莫名感動得痙攣,離開餐廳後,湘琴開始不遺餘力地打聽關於他的一切。
傲、怪、裝、浪子、詩人、離異、孩兒他爹......
人總是這樣,為求得內心自我肯定會詢問他人意見,為求證自我判斷的準確性,又對他人意見置若罔聞。
湘琴決定自己解答所有疑問。
儘管不確定江樹對她來說是透氣的創可貼,還是一包鹹得發苦的鹽。
再次步入江樹的餐廳時他仍舊埋頭寫字。
嗨,帥哥,能教我寫字嗎?儘管斟酌了無數次開場白,脫口而出的話反倒沾染了些輕佻。
我寫得也馬馬虎虎。沒事兒,比我寫得好看就行。
那,行吧。
江樹應承下來時有點兒小惡作劇心理,他想見識一下都市物質女能把漢字折騰成什麼樣。
或許是從江樹的眼裡捕捉到了些許輕蔑,習慣跟鍵盤打交道的湘琴愣是堅持著在紙上塗抹了一個星期。
在跟著江樹橫豎撇捺的日子裡,一種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情愫,如筆畫般在湘琴心裡蔓延瘋長。
湘琴軟纏硬磨到江樹的餐廳當起了義工。
一晃兩個月過去,字是沒什麼起色,待人接物的話倒是說得越來越順溜,端茶倒水的功夫也日漸麻利。
最享受的,是聽客人們一口一個老闆娘地叫著。
偶有女性客人跟她打聽江樹的微信,她總漫不經心地說江樹還用著藍色畫面手機。
同事們調侃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說著我笑他人看不穿,卻連自己都感覺此地無銀三百兩。
江樹一直忽冷忽熱。
有時會下廚給她做個菜,打烊後也會請她去朋友酒吧喝口酒,說是犒勞她的勞苦功高。
在他的影響下,湘琴漸漸喜歡上酒的味道,喜歡上民謠。
以前總覺得流浪歌手們邋遢墮落不思進取。旁聽很多次江樹跟他的歌手朋友們喝酒閒聊後,她開始承認他們過往的豐盛和關乎理想的虔誠。
但更多時候,對湘琴投來的熾熱目光,江樹一直在閃躲。
有段時間只要中午飯點一過,他不跟店裡任何人打招呼,徑自夾本書去一個叫麵包樹的咖啡店,一坐就是一下午。
有時湘琴會問他是否可以一起,他總敷衍著說想獨自清靜一會兒。
對江樹未置可否的態度,湘琴恨得牙癢癢又找不到半點理由發作。
打小家境不錯的她雖沒落下任何公主病,但任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待遇卻是她生平最為抗拒的。
以前看著身邊姐妹為了心儀的男人小心翼翼,茶飯不思,她總輕描淡寫又捎帶點兒不屑的口吻說著何苦呢何必呢。
沒想而今卻步了她們的後塵,幫他買包煙能輕快走到兩裡開外的小鋪,也為他一句想清靜默然離開。
晚上靠著床頭胡思亂想時,總能苦笑好一會兒。
不過她同意江樹寫過的一段話,愛情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即便意識到自身行為的愚蠢,還是會有身不由己的盲目和衝動。因為它的無私與自私,人們迷戀成全,又不吝惜給予。
正是這段話讓她堅信他是柔軟的。
一定有些什麼事困住了他,讓他不願正視自己的情感,難以堅定地拒絕或接受她。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老掉牙的古語總能讓現代人深刻體會到它的歷久彌新。
正當湘琴感覺自己正一點一點接近幸福的時候,病痛卻率先一步向她伸出了爪牙。
一次例行的婦科檢查意外發現她的子宮里長了個腫瘤,17cm×18cm,超過一個成型胎兒的體積。
雲城的醫療條件一直為常住人口所詬病,湘琴向來膽大,卻也不敢冒險。
更何況遇到江樹後,生活對她而言已經翻開了嶄新一頁。
她決定儘快回到自己的城市接受手術治療。
臨行前邀了江樹到山頂的餐廳共進晚餐,穿衣風格一向時尚的她還特意穿了條他喜歡的素花裙子。
遲到雖是女人的專利,但湘琴早到了半個多小時。
江樹進來時顯得很疲憊,坐定後兩手使勁搓了搓臉。吃膩我家菜了?
沒有,明天得回家處理點事情,想跟你一起再看看小鎮的夜景。
哦。這聲好像無所謂的哦讓湘琴心裡一陣絞痛,卻仍擠出個笑容。
如果我不回來了,你會懷念這段日子嗎?
會吧,這年頭幹活不要錢的人太少了。江樹淡笑著調侃。
沒來由的,湘琴的淚無聲地滾落下來。江樹愣了,近半年時間,眼中的這個女人似乎都是笑過來的。
女人的眼淚是多數男人的軟肋,看著淡漠的江樹也不例外。他開始語無倫次地安撫她,而她在他的安撫聲中哭得愈發恣意。
湘琴平靜下來時窗外已是萬家燈火。
食物涼了,江樹一直定定地看著她,沒動筷子。對不起,影響你吃飯了。
你到底怎麼了?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嗎?
知道,但是……
但是什麼?
我答應過前妻,在她沒再嫁人之前,我不會再娶。
這男人實在是……可愛又煩人。湘琴破涕為笑,可你沒答應不戀愛啊。
回去的路上湘琴牽住了江樹的手。粗糙,厚實,暖和。
她甚至覺得溪畔的蟲鳴蛙叫也在默契地為他們演奏著美妙的愛情樂章。
回去是處理點生意上的事,乖乖等我回來收拾你。她跟他撒了個謊。
好。江樹邊走邊附和著湘琴的話。
敏感的他似乎察覺到了她的謊言,卻始終沒問,彷彿一張口就成了好管閒事的狗仔隊似的。平時一個人走回住處遠得像是西天取經,這天晚上卻近得像是孫猴子踩了筋斗雲。
我到了,你回去早點休息。
明天幾點的飛機?
早上九點半。
太早了,我習慣晚睡,估計爬不起來送你,到了報個平安。
嗯。直到目送他的身影徹底被夜色淹沒,湘琴才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一週後,江樹出現在病床前差點把湘琴嚇得魂飛魄散。
你怎麼知道我住院的?都說女人想知道男人是否有外遇時都是福爾摩斯,男人想心疼一個女人的時候,也是。江樹刮了刮她的鼻子。
湘琴住院這事將他變身為兢兢業業的保姆。青菜得是清早採摘的,米飯乾溼比例精確到如同畫八卦圖,湯也一定要煲足兩小時……
不知是主治醫生華佗再世,還是愛的力量當真能癒合世間所有傷口。
湘琴康復得很快,不到半個月時間,已經能領著隔壁病房的小病友到附近公園盪鞦韆了。
令湘琴感到意外的是,父母對這江樹很是滿意。
她一直以為父母心目中的乘龍快婿非得是相親過的那些成功人士,沒想他三招兩式就俘獲了老人的心。
她覺得眼前的這一切讓她等了太久,又來得如此突然。
湘琴很快出院了。
正當她滿心憧憬著跟江樹回到雲城踏踏實實過小日子時,父親卻萌生了讓江樹入贅,然後去他公司工作的想法。
儘管知道以江樹的性子不太可能會接受這樣的安排,她還是硬著頭皮答應父親會好好跟江樹談談。
什麼?你瘋了吧?江樹比她想象中還要激動。
別這樣,我知道以你的氣度不會計較入贅,只是接受不了朝九晚五各種奉迎的日子。但也請你理解,長輩們總想給自己的孩子鋪墊他們認為好的生活,不是嗎?
江樹無言以對。
半晌才囁嚅著憋出一句就算你說得合情合理,我還是沒辦法接受。
湘琴最後還是選擇跟江樹回到了雲城,以一種近乎於私奔的方式。
臨行前給家裡留了封很長的信,她知道這給不了家人多大安慰,更多的只是為了讓自己的義無反顧顯得順理成章些。
雲城的雨季綿長得讓人感覺不到詩意,且毫無徵兆。
散個步,吃個路邊攤,或去小鋪買包煙什麼的,冷不丁就會被澆個透心涼。
湘琴的心裡也跟這天氣般潮溼。不到二十歲就自己創業的她從未想過依附於任何一個男人,而今卻像個陀螺似的圍繞著江樹打轉,日子一長漸漸有些心力不足。
她突然很想自己倒騰個客棧。這天晚上她難得小鳥依人地黏在江樹身上撒嬌:樹,我喜歡你寫過的一段話,迷路的孩子,願你有夢為伴,而不是總在別人的夢裡橫衝直撞。
雖然喜歡跟你廝守,但又不想成為你的附屬,我想自己弄個小客棧,一來能讓自己充實些,再者也能為你減輕點負擔,你覺得怎麼樣?
挺好的。江樹答應得很利落。
你說客棧叫什麼名字好?湘琴趁熱打鐵。
素宿吧。人躺在床上的時候,會渴求很多又總惦記著有朝一日能修得個無欲無求。
思忖片刻,江樹給了個她挺喜歡的名字。好,聽你的。
素宿開業前夕,湘琴按照老家習俗,備了很多貢品祭拜先祖,祈求諸事順心如意。
江樹雖不屑此道,也難得起了個大早,陪著她在斜風細雨裡好一陣碎碎念。
看著升騰起來的燭火紙菸,江樹腦子裡冒出個奇怪的念頭,為什麼人們對存在的人事一再忽略,逝去時又如此痴迷於緬懷呢?
事業心寡淡很久的湘琴終於有了用武之地。辦理客棧經營所需的各種證件,不斷補充硬體設施,帶客人去各個景點玩耍,大半夜還得坐等晚歸的客人,忙得暈頭轉向。
被湘琴黏習慣了的江樹一時難以消化這樣的落差,開始變得焦慮,患得患失。
雖然對外一直是持重內斂的形象,可感情世界裡,男人的孩子氣似乎永遠都不會消退。
語言這東西,在表達愛意時顯得乏力,在製造傷害時又太過鋒利。
兩人開始為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吵得不可開交,各種重話,難聽話罵得比被人佔了便宜的悍婦都更加麻辣,力道十足。
對於湘琴,江樹始終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他覺得自己之前的日子安然愜意,被湘琴的堅持不懈打動才接受了這份感情,在一起後也投入得足夠徹底。
以前跟朋友喝酒不用看表,喝高興了打電話給朋友閒扯一氣不會有所顧忌,心有鬱結時出趟遠門散心也不需要跟誰交代。
跟湘琴在一起後,方方面面都已比從前自律太多。
他覺得沒怎麼付出時,湘琴已經很善解人意,當自己真正投入進來時,兩人的相處應該比之前更加融洽才是,沒想而今分歧連連,摩擦不斷。
而湘琴這頭,覺得要不是自己一直的隱忍和堅持,這份感情不可能維繫到今天,甚至自己還為了這個男人不惜放棄自己穩定的事業,以及辜負家人的期望執意相隨。所以在爭吵中也是理直氣壯,毫不示弱。
江樹對湘琴的強勢束手無策,開始依靠更多酒精的麻痺來避免回家就爭吵的局面。
江樹雖然好酒,但還算有節制,也常跟人說些勇者微醺垂淚,人酒後撒野之類的之乎者也,反正還真沒人看過他被人扶回家過。
不知是感情的桎梏抵消了他的酒量,還是他真就想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
這晚江樹在酒吧裡喝得有些忘乎所以,一美女走過來直接坐在他大腿上搭訕,他也沒有絲毫避諱,甚至在酒精的驅使下還抱著對方親了一口。而這一幕恰好被一個認識湘琴的賣花女給瞧個正著。
雲城地方小,哪家哪戶有個風吹草動,不出個把小時半個古鎮都能知道個大概。何況女人的嘴在傳播訊息這一塊可謂天賦異稟。
這一夜,江樹沒有回家,天矇矇亮時,他在陌生的床上漸漸醒來,身邊躺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他驚嚇地喊了一聲,慌忙套好衣服飛也似的跑了。
他不知道的是,已經知道這件事的湘琴在家裡一夜未眠,等他回來。
江樹推開門,眼前景象讓喝過的酒瞬間化為冷汗。
衣服和被褥摺疊得整整齊齊,地板拖得乾乾淨淨,床頭櫃上放著一大杯白開水,被子下邊壓著兩頁信紙,紙上淚漬斑斑。
——樹,我走了。放心,父母健在,孩子也還小,我不會輕生。
是否記得我曾跟你說過,我出於什麼原因放棄了上一段婚姻?
說我太過傳統也好,不解風情也罷,我能接受婚姻生活裡的貧苦、零碎、爭吵和摩擦,唯獨接受不了自己的另一半對自己不忠。
請原諒我把所有的耐性給了前夫,咬碎牙原諒他前兩次對婚姻的褻瀆,也只是一心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罷了。
而你,我卻沒有勇氣再原諒一次……
我知道,你跟很多男人不太一樣,在經歷了很多人世風雨和人情冷暖後,還能保有良善和熱忱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裡,很難得。
這也是我最初鍾情於你的根本原因。
雖然我也知道你心裡有很多苦楚,只可惜我生性倔強愚鈍,沒辦法理解你不開心時,把我晾在家裡出去尋找安慰和刺激的心理。
我不知道我的出現,是給你原本安穩的生活添了很多麻煩,還是為你以後的人生增添了一段美好的回憶?只希望你不會因為我的離開放棄愛與被愛。
不用找我。你瞭解我的,真想讓你找到的話,我不會離開。
謝謝你曾給過我的美好日子,至死不忘。
——愛你的湘琴
自那以後,江樹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兒。
只知道他回來的時候,再也沒去過酒吧,也再沒沾過酒。
住他客棧的客人,常常看到他蹙著眉趴在桌子上寫字,至於寫了些什麼,誰也不知道。
在這樣一個手機不離手的年代,人們只關心微博上誰跟誰好了,散了;朋友圈裡誰跟誰結了,又離了。
雲城還是老樣子,這個地方不缺情yu,不缺邂逅,缺的是一分真心。
不管是真心還是無意,江樹把它弄丟了。
每個人都在失去之後才想到要挽回,但人生哪有幾次從頭再來的機會,就算有,一切都已經不同。
江樹其實明白,他和湘琴並非是偶遇才能夠在一起,這其中經過了諸多的巧合,也一起走過了許多的相遇和尋找。
他能夠這樣子看著小城裡的雲過一輩子嗎?他覺得自己不能。
千里之外的清風山,雲彩如舊,山林如洗。
湘琴誦完了一天的經文。風吹過的時候,膳房裡飄出幾縷熟悉的菜香,讓她心頭一顫。
似是故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