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喬什的語氣有點不必要的熱情,“我以為珍妮和珍妮弗是一回事。”

其實在風浪裡,要聊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聲音要放大不說,浪頭一來,又鹹又苦的海水嗆進嘴巴裡,滋味並不好受。但不論是珍妮還是喬什都很努力地維持話題,珍妮知道自己就是慌,現在海面已經很黑了,如果不是一直在說話,她都很難感覺到自己有人在陪伴。這種風浪天地中僅有一人的感覺,非常容易把心理承受力不是那麼強的人逼得恐慌發作。

喬什可能也有一樣的感覺,所以對整個經紀人擅自改名的事表現得非常感興趣。

“這是正常的。”他大喊著在珍妮耳邊說,“好的經紀人都非常忙,他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做關係維護。”

其實就說和喬什的合同,珍妮事後也問過切薩雷,為什麼不先告知她。切薩雷的答覆就是‘忙’,忙得忘記了,或者是忙得沒顧上。反正在珍妮的理解裡,“不,不是沒時間,是我們還不值得他們花這個時間來維護關係。”

“好吧。”喬什喊回來,“你說得對,等我成了約翰尼.德普,安娜對我的態度肯定要好很多。”

安娜是他的經紀人。

雖然現在局面這麼讓人緊張,但珍妮還是忍不住笑起來,移情作用或不,反正現在她發現喬什還是蠻有趣的。

“我覺得你比他帥!”她大吼著鼓勵喬什。

“謝謝!”喬什一樣大喊回來。“你也很漂亮!”

巧合的是,在他喊最後一句時,雨慢慢地止住了,風浪戲劇性地平息了下來——不是說現在沒有浪,只是比起之前的大風大雨,如今的浪花只能算是餘波未平的等級。之前的浪花拍打聲、風聲、雨聲,在一秒鐘之內便消弭於無形。這也讓喬什的這句話,在空曠的海面上傳出了很遠。

一朵烏雲移開,月亮露出半邊臉,皎潔的月光下,珍妮和喬什面面相覷,雖然只能看得到模糊的輪廓,但這不妨礙他們同時爆出笑聲,就連之前一直漂浮在不遠處的船長,也跟著發出了笑聲。

“小夥子,就算是風浪也阻擋不住你獻殷勤的腳步。”土著船長操著口音濃厚的英語,善意地嘲笑著。

珍妮還想跟著打趣兩聲,但風浪平靜下來以後,她反而感到更為眩暈噁心,這種幅度的搖晃似乎讓她很難適應,她一把捂住嘴,試圖警告喬什退開,但喬什卻馬上關心地湊了過來。

“嘿,你沒事吧?”他問,還伸長脖子想要看清珍妮的臉。

一股嘔吐的衝動襲來,珍妮只能努力偏開頭,試著擺擺手,但效果有限,還沒等喬什轉過頭,哇地一聲,她……就……字面意義上地,吐了喬什一臉。

即使是想要道歉,但也無法說話,好在喬什並不在意,他隨便撩起一把海水洗了洗臉,就轉換位置扶著珍妮,讓她吐得更舒服點,“哇哦,今晚這裡的魚有大餐吃了。”

珍妮想笑,但更想吐,船長在另外一頭笑個不停,“這是對你的回應嗎?喬什。”

等到珍妮稍好一些以後,船長就開始指示,“現在讓我們靠攏到一起吧,往礁石方向移動。”

之前三人分成兩組,是因為風浪太大,雖然距離不遠,但也無法靠到一起。現在風平浪靜,三人組很快就會合在一起,船長脫掉救生衣給喬什穿,自己藉著月光下潛,把繩子加固了一下,回來套進救生圈,這樣他的行動就更加機動,喬什和珍妮也可以拉著救生圈在船長周圍聊天。

“對不起……”找到空檔以後,珍妮就試圖道歉。

“這完全沒什麼,說真的,你不必放在心上。”喬什非常貼心地說,完全沒有一點勉強,“嘿,你累嗎?要不要靠著救生圈休息一會?”

經過一天的工作和剛才的折騰,珍妮的確已經很疲倦了,她現在都不太願意睜眼,睜開眼看到晃動的海面,就更加想吐,只是因為說出來也沒用,所以一直強忍著,在此時,喬什的關心就顯得非常到位,珍妮順著他的安排,把頭靠上救生圈,試著休息。

“在開拍之前我就警告過你們的製作人,每年這個時候,加勒比海的風浪都很大,”船長和喬什的溝通更順暢,他一直在抱怨攝制組一定要出夜景,毀了他的愛船。珍妮聽著喬什耐心地和他對談,泡在風雨後溫暖的海水裡,心情終於完全從恐懼中脫離,她的暈船症狀也開始逐漸緩解,向著睏倦前進,很想就此小睡片刻。

不過,當遠方傳來快艇聲音,船長開始拼命吹哨子的時候,她一下又亢奮了起來:確定絕對安全以後,剛才的風險一下好像就小了很多,恐懼也轉化為分享的衝動,她現在特別想和莉莉安講一下自己傳奇性的脫險經歷,順便誇獎一番喬什和船長靠譜的表現。

由於突來的大風雨,島上還有上百名攝制組人員被困,珍妮等人被救上岸以後,當地警方還在組織船隊過去接人,他們三人都被直接送往醫院。珍妮在講述墜海經過以後,被診斷為輕微脫水,插上了一個吊瓶,瑪麗在她入院後二十分鍾內就衝了過來。

“嚇死我了,真的,我快嚇出心臟病了——字面意義上,你知道他們上岸後有多崩潰嗎?我聽到一個人說,他們直接把電話打到布魯克海默先生那裡。如果你和喬什在暴風雨裡失蹤了——我的天啊!”瑪麗激動得一直說話,沒等珍妮回話又衝出去,“我去打電話給維傑裡先生,不知道他上飛機沒有。”

醫院裡不能使用手機,當然也沒有訊號,珍妮看了看時鐘,估算了一下,他們大概也就失聯了一小時左右,算上回岸時間也不會超過兩個半小時。瑪麗收到訊息起碼是事發半小時以後,也就是說切薩雷估計是一收到訊息就決定要趕來這裡了。

好吧,珍妮不能不承認,她有一些小小小小的感動,雖然她現在還屬於‘不需要花時間維繫感情’的小咖,但切薩雷對她一直都還算是很仗義的。

船長因為身體健壯,做完基礎檢查就出院了,現在鄰床的喬什也在進行類似對話,珍妮聽了一會,便掀起阻隔兩人的簾子,“嘿,安娜也在趕來的路上嗎?”

“他們差點嚇瘋了。”喬什說,“安娜已經在飛機上了,你知道,去年艾麗雅的事情大家都還記憶猶新。”(見注)

“哦,這個可沒法和她的事情相比,起碼我們的船長沒有嗑藥。”珍妮說,喬什發出輕微的笑聲。

奇怪的是,他看起來沒什麼攀談的興致,珍妮不需要太聰明也能看得出他的改變——在海里,在危急情況中,喬什和剛見面時一樣,友善、熱情、可靠,而一旦回到文明社會……他忽然間就對她很疏遠封閉了。

珍妮微微眯了一下眼,表面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ok。”她說,“那你好好休息——我就是想和你道個歉,你知道,關於——”

她在自己臉上胡亂比劃了一下,喬什大笑起來,“沒事,我真的不介意,請你務必放心。”

氣氛似乎有些鬆動,但喬什還是沒有繼續往下攀談的意思,在表達完他的意思後,他垂下頭去,不再和珍妮眼神接觸。

珍妮想:看起來喬什並不是得了厭女症,只是比較討厭她。

病房門□□發少許聲浪,珍妮斷續聽到,“先等一會,看住門別讓人進來”的聲音。珍妮坐起身,看到瑪麗的身影在門口一閃,然後戈爾和執行製片人安迪先後走了進來。

“謝天謝地你們沒事。”安迪非常真情實感地說,回身拉上簾子,把兩張病床圍成一圈私密的空間,“聽著,慰問的話我們一會再說,現在我和戈爾想要確定的是,一會警察會過來問一下你們的情況,我希望——這不是官方對話,喬什,珍妮,但是我以私人身份請求你們,不、要說一些給片方惹麻煩的話。”

“比如說?”喬什問。

“比如說去島上拍攝之前你們就聽說這個季節有危險,又或者是你們沒經過相關安全培訓就進了快艇,晚間乘船也沒有按規定穿上救生衣,種種之類他們會問你的誘導性問題,”安迪坦率地說,“如果你們覺得對片方不利,那就說不,孩子們,你們知道關於安全拍攝有多少繁瑣的規定,如果我們事事都按規定來,明年這時候都不能拍完,一旦劇組捲入訴訟,最可怕的就是要接受安全措施審查,一旦走到這一步,全劇組必須停工,復工就遙遙無期了,整部片的宣傳製作都會受影響,你們希望如此嗎?”

喬什和珍妮都搖了搖頭——他們的確不可能希望如此。

“ok,那現在,非官方的,你和我私人之間的,我們達成一致了嗎?在工會和警方面前,你們知道該怎麼說話?”安迪轉向珍妮,“珍妮,我們達成一致了嗎?”

戈爾一直沒有吭聲,但也很密切地望著珍妮。——他是導演,很多決定可能安迪認為不合規定,但他堅持後安迪讓步,所以真的要審查的話,戈爾一樣要負責。

這一點珍妮也是知道的,當然在她來看這沒什麼不妥,今晚發生的事就是個不幸的意外,如果因此要影響到劇組的拍攝,那她也不樂見這種情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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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她開口之前,忽然感到喬什的目光——他在安迪和戈爾背後對她使了個眼色,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話到口邊,又被珍妮咽下去了,她‘猶豫地’詢問珍妮的態度,“你的意見呢,喬什?”

“我現在很疲倦。”喬什搖了搖頭,“安娜已經在路上了,你們可以和安娜談,我想休息了。”

珍妮立刻領悟到了喬什的用意,“我也一樣,老實說,安迪,我現在根本無法理解你的意思——”

她打了個大哈欠,“我已經困得不行了,即使警察要來,也是明天的事,你可以找切薩雷談,明天再告訴我結果就好了。”

安迪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但戈爾看來沒有對他們繼續施壓的意圖,而是站起身急匆匆地說,“夥計,我早說過了,直接找他們是沒有用的——”

他們就這樣一邊爭論,一邊走到了病房門外。

等腳步聲去遠以後,喬什恢復精神,他看了看門口,對珍妮說,“這是安娜教我的第一課,永遠,永遠不要在你的經紀人不在場的時候答應任何事。”

珍妮真心說,“謝謝,這是很寶貴的建議,我想我剛差點把一個值錢的人情就這樣送了出去。”

“哈哈,你說得對,即使是人情也要賣個好價錢,是嗎?”喬什對珍妮擠了擠眼。“我猜安娜肯定會和切薩雷聯合起來要個高價。”

珍妮已經體會到了自己在圈內的生澀,雖然按她東方人的思維,在這件事上要挾片方索取利益好像有些不佔理,似乎會觸怒戈爾或傑瑞,但既然喬什看來無此擔心,剛才戈爾也沒有發火,只有安迪神色陰沉,那麼她也不打算去擔心切薩雷會不會因小失大。

“我猜肯定是的。”她說,毫無顧忌地靠抹黑切薩雷開了個玩笑,“切薩雷連石頭裡的油都不會放過,他們經紀人都這樣。”

喬什吃吃而笑,“否則他就不是個好的經紀人了。”

西方這邊比較奉行直來直往的社交文化,珍妮也不打算把疑問憋得太久,看現在氣氛好,她乾脆直接問出口,“嘿,喬什,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

“呃?”喬什挑起一邊眉毛。

不能不說,人長得好是佔便宜的,在病房日光燈的照射下,喬什的面孔看來有些凌厲冷意,視覺上十分賞心悅目,直接讓珍妮問出口的話語都柔和了一些,她本來想問‘你是討厭女人嗎’,但問出口的卻是,“你是不是想要撕毀合同?”

“你是說……”喬什的訝異也有一點點做作。

“你知道,我們遲早都得——”珍妮做了個手勢,“但你的表現卻讓我覺得我們甚至沒法展開一段正常友好的談話,我覺得這對我們的合作是個不利的開始,你認為呢,喬什?一開始我以為你只是單純的討厭我,但今晚你的表現讓我感覺你其實並不討厭我,只是出於一定的顧慮對我很迴避……你知道,那麼我能想到的當然就只有……”

通常來說,她不會在一般的社交環境中表現得太聰明,因為這會讓男人感覺到很大的壓力——比如說,現在的喬什明顯就是受到了一定的壓力,看到他侷促的表情,珍妮甚至有一點心軟,但仍然往前推進,“是因為你……嗯……不走尋常路嗎?你覺得你無法接受這樣的偽裝,還是因為——”

“不,不是。”喬什彷彿下定決心,他舔了舔唇,“不是,我是直的,這點你可以信任我。我只是——”

他打量珍妮幾眼,“我可以信任你嗎?”

珍妮毫不考慮地點了點頭,“當然,你剛可是救了我的命。”

“好吧,”喬什低聲說,“你看,我和安娜那天沒把全部的真相告訴你,你知道,關於我是否有女友的事。”

“所以你那時候有女朋友?”珍妮心裡已經大概有個數了,“但現在——”

“當然,按照合約規定,我們六月以後就該進入清潔期,但我……嗯……我打了個擦邊球,你知道,”喬什摸了摸鼻子,“當然從事實上來說,我已經很久都沒有約會了,但是在精神上,我還是心有所屬的。”

門口傳來輕微動靜,瑪麗和另一個人一邊交談,一邊靠近病床,珍妮和喬什都閉上嘴,珍妮也重新躺回了病床:合同上對保密有很明確的規定,珍妮現在也還沒信任瑪麗到會在她跟前談論此事。

“維傑裡先生已經在機場了,”瑪麗開始交代,“他還是決定親自來一趟,還有茱蒂也打電話過來……”

珍妮只用一半的心思在聽,另一半心思,她用在不著痕跡地觀察喬什那邊的互動上。

說起來,她早該發現不對的,其實這個女人她也認識,只是完全沒想到那邊去——她是劇組的化妝師克勞迪婭,負責她和喬什的妝容。珍妮甚至知道她和喬什很熟悉,只是……只是她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能和喬什談戀愛的那種人,她長得太平庸了。

當然,現在喬什透露出蛛絲馬跡後,許多小動作在珍妮眼裡就無所遁形了,克勞迪婭和喬什的眼神互動,兩人說話時自然親暱的樣子……

“damn。”珍妮輕輕地詛咒了一聲,收回眼光繼續聽瑪麗的報告。

——世界上最讓人哀傷的慘痛事實:好男人一般都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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