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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第四頁第三條刪掉,重新再寫一個版本給我,”切薩雷摘下眼鏡,擰了擰鼻樑,把手裡的ipad遞給秘書,“最後確定一遍我們給出的資料預期——從2015年中國的電影市場開始,每個資料都要核算一遍——珍,手上這份檔案你看完了嗎?”

“正在看。”珍妮頭也不抬地說道,她敲了敲額頭,讓自己的精力再集中一點,“這些字為什麼總在扭來扭去——它們為什麼不願意讓我閱讀?”

雖然抖了個機靈,但這個笑話並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應,整個辦公室都沉浸在忙碌的氛圍之中,整個秘書組都在不停地來回走動低聲溝通,而切薩雷和珍妮這兩個大老闆,所能得到的全部特權也就只是一個小小的會議室,以及兩張較為舒服的椅子。切薩雷還在不斷地審查著檔案,他的表情有些狂熱,對於珍妮的話充耳不聞,而所有別人都完全沉浸在了工作之中,無法跨過有些遙遠的距離來聆聽她的幽默火花。珍妮左右掃了幾眼,嘆了口氣,又強迫自己把精力投注到了檔案之內——沒有經過她的審查,這幾份演講稿乃至備忘錄可沒法真正蓋章定案。

一般來說,一間公司的擴大總是伴隨著無數融資活動,在最終的上市融資之前,進行過34輪的融資並不稀奇,而除了第一輪,通常也是決定公司生死的天使投資以外,在公司本身運作良好的基礎上,融資成功與否,並不能影響到公司的生死,也犯不著讓整個公司上下都忙成這樣,像是珍妮和切薩雷這樣的大老闆,看下手下的資料有沒有到位,最終的ptt等講演物品製作是否精緻,當然,還有公司內部的一些報表能否體現價值也就夠了,他們主要的功力還是用在‘忽悠’上,怎麼講好一個故事,讓投資人心動,這才是他們的活計。

不過,這種忽悠更多的還是出現在it業這樣的朝陽產業裡,像是市場已經非常成熟的傳媒業界,在一項投資中,‘忽悠’的作用已經不是那麼的大了,大夢也僅僅是把這個故事裡誇張的激動人心的部分放在中國市場這裡,作為發展戰略的一部分,想要真正地說服ge,大夢是比獅門傳奇沙丘夢工廠等更值得投資的實體,還是要拿出點真材實料來——拿到投資以後,怎麼應對同行競爭,怎麼進行逐步擴張,打造傳媒帝國,怎麼證明ge投資大夢會比入股新聞集團等更為明智?怎麼保證ge在數年後能夠獲得盈利?

這些事,靠說故事可是忽悠不出來的,成熟的市場擺在這裡,就像是一個方程,所有的變數都已經肯定,你要給出一個讓投資人滿意的結果,推導過程必不可少。而這整個過程最終都要落到紙面上,體現出大夢的競爭力,切薩雷和珍妮想要做出的是一份無可挑剔的陳述報告,從資料邏輯都能打敗潛在的競爭者,亦是無形地展現出自己在人事方面的優勢——雖然現在公司還不大,但他們擁有業界最精英的人才,才能做出這樣一份報告,畢竟,在必須嚴守保密協議的情況下,不是每個公司都能擁有如保羅.德加拉比迪恩這樣名聲在外的資料分析師的,而慷慨的分紅與股權激勵,也讓夠資格簽下保密協議,為此次融資準備材料的僱員們都暗自興奮不已,發了瘋似的準備材料,簡直比珍妮還要更加熱衷。

“我看完了。”用30分鐘看完了手裡的報告,珍妮也忍不住學著切薩雷揉了揉眉心,“沒什麼太大的意見……說真的,我對電視業務基本毫無心得——看起來只能是做董事長的命了。”

“未必要懂得集團的每一項業務才能做ceo的。”切薩雷也合上了手裡的ipad,“說說看,整個報告裡最關鍵的資訊是什麼?”

“噢,我還以為我們的課程很早就已經結束了呢。”珍妮往後放鬆地靠了一下,舉起手伸了個懶腰,有些開玩笑地說道,但最後又在切薩雷掃來的眼神中攤了攤手,“我猜應該是它會佔用的資金?想要在五年內把一間電視臺徹底推向市場,這肯定需要大量的現金流……”

從切薩雷的表情來看,她猜測自己是撞上了那個正確答案,不過她心虛的語氣似乎也把自己的底蘊給暴.露無遺了——珍妮把手裡的檔案丟到桌上,索性自嘲地笑了笑,“看起來,我也許應該先報名去上幾年mba課程,或者是那種總裁班,再回來談融資合作,不是嗎?”

“懂得管理企業的人一直都不在少數,但擁有核心競爭力的人卻從來都是稀缺資源。”切薩雷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看了看錶,“看來今晚很難在12點前結束了——壽司?”

“我還是吃我的意麵沙拉吧。”珍妮苦哈哈地說道,她推開檔案,走到玻璃窗邊上往下看著下班時分的車流,又摸了摸臉頰,“應該讓瑪麗給我再帶一瓶保溼噴霧——從來沒有在空調間裡熬過這麼久的夜。”

“我還以為你已經對溼度足夠滿意了。”切薩雷有些嘲諷地說道,他意圖明顯地環視了一下周圍,在這個小小的會議室裡並排放了有好幾個加溼器,險些把珍妮的座位包圍——其中一個正好衝他噴出一縷白霧,切薩雷無視珍妮的抗議聲,伸出手把它關掉,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走到窗前和珍妮站在了一起,眺望著遠方的晚霞。“在想什麼?”

“什麼也沒在想。”珍妮說,她在切薩雷的注視裡笑了起來,“幹嘛?這不行嗎?”

在切薩雷彷彿心知肚明的眼神裡,她終於舉手投降,放棄了嘴硬,“好吧,好吧,我確實……”

眯起眼避開了對面大廈反射的陽光,她轉過身靠著玻璃幕牆,仔細地觀察著切薩雷的表情,“後天這個時候,我們就要面對ge的投資決策委員會了——陳述幾乎已經定稿,合作方案也已經敲定,如果沒有意外,按照我的感覺……我們拿下這筆投資的可能性不會低於80%。”

她加重了語氣,“——切薩雷,和數百億美元的投資,我們只有這麼一點點的距離了。”

切薩雷點了點頭,彷彿是讀到了珍妮心裡的想法,他加上了一句,“完全由我們支配的數百億美元。”

是的,這正是ge這筆投資最特別的地方——如果按照現在大夢的估值,以數百億美元為體量的投資一旦注入,立刻就會呈現主客顛倒的架勢,哪怕是迪士尼和珍妮切薩雷完全抱團,採取abc股制,讓c股的投票權少到荒謬,也無法對抗ge的巨量注資所帶來的佔股優勢,公司的事情到底是由誰來做主還不好說。ge甚至可以立刻發起股東投票,把珍妮和切薩雷從管理席上踢下去。而這種入股其實與其說是投資,倒不如說是收購了。

而ge這筆投資,最動人的地方則在於,ge看中的正是珍妮和切薩雷出眾的能力,至於大夢諸多優質ip則還在其次,所以在合作方案中,珍妮和切薩雷依然能保留了對公司的掌控權——他們會和ge簽署一份為期五年的合同,成為ge在大夢股東會中的代理人,除非出現極其特殊的情況,否則合同將很難被撤銷,也就是說,他們有五年的時間全盤掌控公司和會陸續注入的資金,真正地成為數百億美元的主人。

數百億這個數字,已經足夠讓一個富翁進入福布斯排行榜了,當然這和自己的身家還有很大的差別,但就掌管的財富來說,這個體量和大夢目前的幾十億又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珍妮的目光在切薩雷臉上來回巡梭,想要找到不安擔憂的痕跡,哪怕僅僅是一點暗示——而切薩雷呢,他則沒什麼表情地回視著珍妮,就像是和她開著一個無言的玩笑:他知道她在想什麼,也知道她想要找到什麼,但就是把真實的情緒藏起,拒絕和她共鳴。

“好吧,也不過就是幾百億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有些賭氣地說,走向自己的辦公位,但在切薩雷‘ok’的應和中,還是忍不住破了功。“!——別告訴我你就一點也不緊張,該死,就算明知道你是在虛張聲勢,我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根據切薩雷的說法,在剛接手大夢時,他也有些不知所措,珍妮知道他現在肯定也不是那麼的十拿九穩,真的就做好了拿過數百億美元進行運營的萬全準備,但她確實無法從切薩雷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難道你真的沒有……我不知道——就在成功前夕——但就是少了一股勁,沒有那種盼望著它被完成的渴望,反而隱隱有些希望……”

她沒說下去,因為珍妮無疑也不希望失去這筆投資,她現在的心態非常的微妙,介於期望與害怕之間,這讓她對於眼前的工作有些抗拒,但又不想把它徹底推到一邊。

“在完全陌生的領域裡,不是那麼自信,是嗎?”切薩雷也沒有繼續再和她開玩笑,他走向辦公桌,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問我有沒有這樣的情緒?是的,不可能避免,這種負面的思潮,自我懷疑壓力——但既然我已經無數次地證明了自己可以,那麼這一次又為什麼不行呢?”

“這就是你的邏輯?”珍妮問,她有些好笑,“這有點像是自我催眠——”

不過,想到切薩雷以往的成績,她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切薩雷是有資格這麼說的,不論是經紀人還是電影公司管理層製片人,他都做得風生水起,而對她來說……

“你知道,管理公司一直不是我擅長並熟悉的範圍,”她改口說道,“但在以前,我對於公司的運轉始終都心裡有數,我們在做什麼電影,什麼電視劇,我知道它是誰在負責,但如果我們接納了ge的投資……事情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了。”

“這也是公司規模擴大後的必然之路,”切薩雷點了點頭,他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創始人總是要學會對細節放手,隨著公司規模的擴大,這種放手的許可權也會越來越高——當大部分部門都可以自行運轉的時候,真正的集團才算是完全竣工。在我們的藍圖裡,或遲或早,我們都是要踏上這一步的。”

他說的當然有道理,就像是羅伯特,實際上他管的也只是底下的管理層,管理層往下再撒開,才是具體的影視專案。的確,很多大專案都會得到他的關注,但從制度上來說,羅伯特只要完成戰略規劃和方向把控,平時的公司運轉就和他沒有太多關係了。這亦是各大公司和大夢之間最大的區別,即使是獅門都沒有總裁親自做製片人的例子,大夢在制度上的確還有濃厚的小公司氣質。

“是,但是……也許是它來得太急了,讓我並沒有完全做好準備。”珍妮吐了口氣,半真半假地袒露了自己的擔心,“畢竟,這是你擅長的領域——流程品控人事……對你來說,這也許只是一次升級,但對我來說……我不知道,也許我只是真的很怕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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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砸的可能,進入一個全新領域的擔憂——當然有,”切薩雷說,他目光深邃地注視著珍妮,像是把她沒出口的考慮盡收眼底,他的語氣意味深長,“就像是跳進泳池一樣,在下水前你總會猶猶豫豫。但要點是,失敗會摧毀你嗎?”

珍妮沒有說話——顯然,即使這一次玩砸了,她的個人生活也不會受到牽連,哪怕大夢破產清算打包甩賣,她名下的個人財產總還是有那麼幾千萬,甚至是幾億的,再說,以她現在的地位,想要錢那還不容易?

“所以,這只是一局遊戲,”她說,露出一個複雜的笑,“一場無傷大雅的賭局——”

“拿著別人的錢來賭,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讓人放鬆的遊戲嗎?”切薩雷說,他的唇角也揚了起來,他就這樣看著珍妮,“所以告訴我,你還在緊張什麼?”

夕陽直直地灑在他臉上,讓他的臉頰彷彿鑲了一層金邊,而珍妮就只是這麼注視著他,有那麼一瞬間,有那麼一瞬間——

她搖了搖頭,繼續笑了下去,所有的動搖漸漸不見,她的笑聲也在變大,“那麼你又在緊張什麼——,所有的細節都已經準備好了,你卻還不放我回家,拉著我再三檢查——”

“這並不一樣,”切薩雷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了‘噢,你抓到我了’的表情,但只是一瞬間,稍後他便一本正經地強辯道,“你可以不在乎結果,但一定要玩得認真,這是對於遊戲本身的尊重——”

珍妮怎麼會理他的辯解?她好不容易才詐出了真相——切薩雷就是因為緊張所以才不停抓她加班,說實話,要不是她發動得突然,搞不好又被他給糊弄過去。她一直笑了兩分鍾才停下來,“好吧,好吧,讓我們尊重地玩這局遊戲——還要我看什麼來著?”

切薩雷瞪了她一眼,開門從秘書那裡拿了兩個餐盒過來。“算了,為什麼要這麼著急?既然你都說這只是我的神經質——”

在珍妮充滿希望的眼神中,他繼續說道,“那就等吃完晚飯後再給你布置任務。”

珍妮的臉垮了下來,嘟囔著走向她的晚飯,切薩雷也在她對面落座,“我知道你可能檢查不出什麼,但這不是無用功——你是ge眼裡的核心人物,我希望ge感覺你對整個計劃瞭如指掌,感受到你對公司的掌控——”

“所以,我應該對每份檔案每個資料都非常熟悉。”珍妮說,“yep,明白了,導師,現在讓我們先吃飯吧。”

她開啟餐盒,挑起一片生菜送入口中,切薩雷也抄起筷子,給自己夾了一片金槍魚,有那麼一會兒,他們都專注地咀嚼著食物,而後切薩雷打破了沉默,閒聊了起來,“剛才我去叫你的時候,你剛結束一個採訪?”

“對。”珍妮說,“為《人生旅》的奧斯卡做的一點補償,怎麼了?”

“你看起來愉快得有點過分。”切薩雷掃了她一眼,“這有些可疑。”

“……什麼都瞞不過你,是不是?”珍妮嘟囔著說,“有些可疑?是有些可怕吧……”

在切薩雷詢問的眼神中,她壓下了碎碎念,想到剛才的採訪,又忍不住得意地竊笑了起來。“我猜茱蒂會發瘋的——整個採訪都在她的掌控之外——是的,我基本上就在隨便亂說,想到什麼說什麼,哦,茱蒂絕對會因此發瘋的。”

切薩雷對她挑了挑眉毛,謹慎地說道,“okay——”

“怎麼?”吃驚的反倒是珍妮了,“你不打算數落我嗎——還以為你會當即給我再上一堂課的,sensei。”

“在公司這個領域裡做你的老師已經夠了吧,你自己的演藝事業這塊,你還需要別人的指導嗎?”切薩雷反問道,而珍妮的笑容也不禁多了幾分得意。“話又說回來——對於現在的你來說,你供給給大眾什麼個人形象都已經無關緊要了,只要你不是刻意地抹黑自己,或者是透露出那些不適合公諸於眾的秘密——”

他遞給珍妮一個眼神,在珍妮的搖頭下,這才繼續說道,“也許把真實的你介紹給大家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假的總是假的,即使有媒體這面扭曲的哈哈鏡,公眾對於真假還是有所感知,也許你的真情流露會收到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至少它也不算是上不了檯面。”

“勉強不至於失禮?”珍妮說,切薩雷對她的認同讓她有些安心,但這評價又讓她抬高了音調,同時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就是你對我的評價?勉強不算失禮?”

“難道你還指望什麼別的好話嗎?”切薩雷說,“在數百億投資前夕,作為董事長居然抗拒加班——”

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珍妮則偷襲地搶走了他餐盒中的海膽,“嘿!這只是一點小小的抱怨——對了,關於星期天的派對,你確flix的邁克.凱爾也會去嗎,如果不是的話,真的想不出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著急。”

flix也是tikt的投資商,他準會出席。”切薩雷說,“當然,前提是我們的融資會談能夠順利……”

窗外的天空迅速地黑了下來,但辦公室裡的燈早就亮了起來,保羅.德加拉比迪恩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同時和吉姆飛快地辯論著什麼,在他身後,一整個信息部都在繁忙地加速運轉,而夜幕之下,瑪麗抱著一整袋保溼噴霧,腳步匆匆地從保姆車裡跑進了大樓,很快又從電梯裡一路猛衝出來,跑到了小會議室跟前。

透過玻璃門,珍妮和切薩雷邊吃邊說的場景毫無保留地落入她眼中,瑪麗愣了一下——或者說愣了好幾下,她若有所思地望著這一幕,過了一會兒才走上前小心地敲了敲門。“珍,你的保溼噴霧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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