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對於倫敦來說,三月的天氣依然不暖和,人們還是偏向減少在室外停留的時間,畢竟吹冷風的滋味並不好受,不過,在倫敦郊區的一處片場門外,空曠的場地上卻聚集了不下二十名狗仔,他們就像是無處可去的流浪動物,擠擠挨挨地聚在一起,豎起大衣的領子擋住陰冷的寒風,不斷地跺著腳驅散著寒意,透過圍巾含糊不清地談天說地,直到遠處的公路上出現了一抹車影,這才興奮了起來,紛紛往大門處擠去,就為了獲得更好的攝影角度。

看到開來的是一輛黑色的賓士轎車,而不是他們所期待的福特suv時,狗仔們有些失望,但仍然沒有放下照相機,依然透過玻璃,捕捉著薩爾維.圖齊的表情,當他在攝影棚大門跟前減緩車速時,他們更是擠上前來,隔著車窗大喊大叫了起來。

“薩爾維,今天珍妮弗會來嗎?”

“你對於她的奧斯卡怎麼看?”

“告訴我們,傳聞是真的嗎,她真的在和阿聯酋王室談戀愛嗎?,薩爾維,他可是你的同學!”

薩爾維的面容沒有絲毫波動,對於吵鬧的問題似乎一無所聞,對待狗仔隊,他的態度真可說是有幾分冷酷,攝影棚大門一開啟,他就緩緩加速,甚至逼迫得幾個狗仔不得不連連後退,才給他讓出道路——而一旦找到縫隙,他就踩下油門,衝進了攝影廠內,根本沒給狗仔隊們留下一點機會。

“該死的,他又不是克里斯托弗.漢克斯,”幾個狗仔險些被撞到,他們驚魂未定,狠狠地咒罵了幾聲髒話,“等著收法院的傳票吧。”

“勸你還是少給自己找麻煩吧。”他的同行點燃了一根香菸,一邊眺望著這條分支路段的□□,一邊閒話家常地說道,“沒看見大門上的告示嗎,車輛出入,請勿在門前逗留……上了法庭你也佔不了便宜,還有可能被反訴——聽說謝夫的事兒了吧?”

“當然。”幾個狗仔都聚了上來,“有什麼新訊息嗎?”

對於英國的狗仔們來說,這幾年他們的日子並不好過,一直以來任由他們橫行,對他們無可奈何的政經兩界似乎已經喪失了耐心,越來越多的徵兆顯示,狗仔無法無天的好日子已經不多了:如果是從前,《每日鏡報》刊發的那條新聞根本不會為他們惹來多少麻煩,畢竟從明面上看,他們只是轉載了網路上的一條新聞,雖然明眼人可以輕鬆看出雙方的聯絡。但在缺少直接證據的情況下,蹣跚臃腫的蘇格蘭場根本無意往自己身上攬事,最多只是追溯到闖進珍妮弗.傑弗森居所的那個小混混,給他處以幾天□□,這件事就算完了。即使珍妮弗.傑弗森把《每日鏡報》告上法庭,又費盡心思地證明了二者之間的聯絡,這件事也對他們有利無害——法官最多判賠數千英鎊,而《每日鏡報》從中獲取的好處,則肯定可以以千萬來計算。

然而,這一次事情的發展卻出乎意料,也許是因為這件事牽扯到的是美國巨星珍妮弗.傑弗森,英國小報和警署因此被美國同行攻擊、嘲笑得相當厲害,前者成為喪心病狂的代表,後者的破案進度稍有拖延,就會招致美國八卦網站的嘲笑和揶揄,而這似乎引發了英國警界的不滿,他們破案的速度堪稱神速,已經迅速鎖定了破門而入的那個倒黴蛋,並且,根據狗仔們的內部消息,在從美國遠道而來的幾位私人偵探的‘幫助’下,蘇格蘭場已經成功地找出了一條證據鏈,可以把《每日鏡報》鎖死在被告席上,即使是新聞自由這張牌,這一次也不是那麼好用了。甚至有一些風聲傳出,暗示著這件事會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將會和前年爆發的《世界新聞報》竊聽醜聞一起,成為英國政界收緊媒體管束的一大藉口。

“謝夫這次麻煩大了,”消息靈通的狗仔陰沉著臉透了個大料,“我聽說他和古爾曼一樣,有可能被判4到6年。”

四周頓時響起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不少狗仔都燃起了很重的危機意識:謝夫做的事雖然過火,但這些狗仔可不能保證自己沒打過類似的擦邊球,為了新聞,他們曾經肆無忌憚什麼都幹,也很少認為自己會有受到懲罰的一天,在o6年的王室竊聽案爆發後,有些狗仔改跑娛樂線,說實話,如果他們有謝夫的創意和人脈的話,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和他一樣的事來,對珍妮弗.傑弗森,他們多少有些欺負外來人口的感覺。——明星而已,又是美國人,和王室比她當然是軟柿子,誰也沒想到就是這個軟柿子讓謝夫都栽進去了。雖然後者的動靜的確鬧得太大了一點,但還是讓他們興起了唇亡齒寒的感覺。

“威廉,謝夫打算認栽了嗎?”《每日鏡報》的小狗仔威廉成了人們盤問的目標,“他就沒有別的打算?”

“怎麼沒有?同事現在已經聯絡不上他了。”威廉湊過來借了個火,深深地吸了一口香菸,“幾天前起他就杳無音信,我們猜他肯定想出了辦法——誰知道呢,他為《鏡報》工作了這麼久,也許他們不想讓他上法庭,乾脆給了他一筆錢把他打發走了。”

為了4到6年的徒刑就人間蒸發?這代價會不會太大了點?即使狗仔們沒誰想進去,但聞言也是紛紛愕然,但他們還沒來得及細問,就有人驚呼了起來,“保姆車!——珍妮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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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黴蛋謝夫頓時被所有人遺忘,狗仔們紛紛舉起相機,衝向了有利地形,不少人已經叫嚷了起來,“珍妮弗,珍妮弗,嘿!談談你獲得奧斯卡的感想吧!”

“你和賽義德.阿勒納哈揚正在約會嗎?為什麼沒和他一起參加奧斯卡呢?珍妮弗?”

保姆車內有擋板,玻璃全刷了黑膜,所以他們拍不到什麼照片,但狗仔們並沒有因此灰心喪氣,依然是拍著車窗大叫大嚷,指望能獲得一點回應:在她以27歲的身份拿到第三個奧斯卡之後,珍妮弗.傑弗森重新回到了各大板塊的頭條,她的近照需求量又大了起來,狗仔們早就下定決心,要在這裡蹲點一天,想盡辦法也要拍到她的片場照。

在保安的干涉下,車輛艱辛地開進了鐵門內,狗仔們立刻趴到了欄杆跟前,架起了長焦鏡頭:在這裡可以拍到珍妮弗下車的畫面,即使十分模糊,但對於如飢似渴的,這樣的照片也足夠暫時性地滿足他們的胃口了……

#

“歡迎回來,珍妮弗。”

“恭喜你的第三個奧斯卡,珍妮弗。”

“祝賀你,珍妮弗,你在典禮上真是漂亮極了。”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就珍妮自己的感覺來說,她在《夢露》劇組裡的人緣,應該是相對最差的,雖然在她一路走進攝影棚的過程中,不少工作人員都輕快地恭喜著她,但這無非是工作禮儀而已,在她拿到奧斯卡後,《阿凡達》、《prada》、《加勒比海盜》和《第五個莎莉》的劇組成員都有打電話、發郵件來道賀,除了導演、編劇、製片這樣的大咖之外,燈光、場務甚至是服裝師、化妝師都有發郵件來的,雖然這也不無討好的意思,但起碼對這些人來說,珍妮還是值得討好的——倒是《夢露》劇組,現在就和她在合作中,可除了西蒙給她發了個簡訊以外,就連薩爾維都保持著沉默,至於別的工作人員,那就更不敢打擾她了。這也側面說明,她在拍攝期間的情緒問題,已經被工作人員們感知到了,甚至是影響到了她的社交。

“我也很高興回來,謝謝你——傑夫,你今天也非常英俊瀟灑。”難得精神飽滿地回應著同事們,珍妮一邊把玩著手機鏈,一邊走進了佈置好的場景,副導演上前為珍妮示範了一下蜷縮的姿勢,“我們今天從這個場景拍起,順利的話,也許能把房間裡的近景都拍攝完畢。”

《與夢露的一週》已經拍攝了三個月,在珍妮離開的兩週裡,西蒙和其餘劇組人員完成了不少戲份,而薩爾維還帶隊出發拍攝了一些外景,在現在的拍攝表中,只剩下最後一部分棚內戲沒有拍攝完成——這也是電影最重要的一部分:夢露的精神出現問題,劇組無法繼續拍攝,她回到莊園中修養,而科林被她欽點,住進莊園,和她度過了快樂的一週。在這一週中,夢露和科林短暫而熱烈地相愛了,而一週結束以後,電影拍攝完結,阿瑟.米勒回到英國,科林和夢露的關係也自然地走向了終結。

“我認為這不會太難,”在昨晚的拍攝會議上,薩爾維評論道,“如果我們有好好地完成電影的鋪墊部分的話,是的,這並不會太難,科林和夢露的感情已經經過反覆的醞釀和積蓄,我們要做的只是在這個階段讓他們自然而然地迸發出來,讓他們把這些情緒自然地展覽在鏡頭之前,由旁人來見證和記錄。”

珍妮也認可這一點,她覺得薩爾維是個很有能力的導演,因為他很善於溝通和挖掘演員的情緒,在《阿凡達》劇組,詹姆斯.卡梅隆經常因為演員給不了他想要的感覺而發火,與此同時,演員也因為拿不準導演想要什麼而忐忑不安。《夢露》的每一個拍攝場景裡,導演和演員都能明白他們追求的是怎樣一種感覺,而且因為表演基本上是按時間順序在往前推進,演員的情緒發展自然是重重醞釀,入戲相對來說也容易很多。雖然她本人因為拍攝有出現一些心理問題,但是大體說來,劇組的拍攝工作一直沒有遇到瓶頸,不論是導演、演員還是那些具有基本鑑賞能力的工作人員,都對於劇組的工作狀態以及拍攝素材相當滿意,可以說,開拍到現在,劇組遇到最大的懸念就是今天——珍妮因為個人行程安排,進組後首次離開兩週,西蒙在此期間把一些安排在電影結尾的外景戲都給拍了,而珍妮本人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根本說不上維持表演狀態,兩人能不能快速進入劇情,找回之前的化學反應,這個確實誰也不能打包票。

“我們會從你們兩人相擁的近景開始拍,你和科林在一場相擁的小睡後依次醒來,在午後的陽光裡努努鼻尖,相視而笑。”在取到了一個不錯的姿勢以後,副導演開始對珍妮和西蒙解說他們的動作,這場戲在劇本裡只有短短一句話,怎麼翻譯成分鏡頭劇本,怎麼排程現場演員,那都是攝制組的工作,“然後我們會分開拍攝一些特寫鏡頭,和西蒙排練一下好嗎,珍妮弗?我們也可以找一下攝影的角度。”

“當然,沒問題。”珍妮聳了聳肩,把手機遞給了一直跟在身邊的瑪麗,解開晨袍,對西蒙張開手,開玩笑地說,“來吧,親愛的。”

這是一場親熱戲碼,雖然沒有過激的場景,但因為珍妮和西蒙穿著輕薄,所以現場也是進行了清場,只留下必要的工作人員,不過即使如此,也還是有燈光師、攝影師等七八個工作人員在圍觀著拍攝的進行,在兩週的忙碌過後,脫下晨袍,露出睡裙的那一瞬間,珍妮確實有些手足無措,彷彿夢露的感覺已經在過去的十幾天裡離她而去,再也不會回來。而和瑪姬的對話,也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她的心情:‘如果要我說的話,方法派每一次入戲都是對自我認知的破壞……’

她覺得瑪姬說得挺有道理,而這份認可也使得她不能全心全意地去尋找夢露和她的契合點——認識到這一點以後,進入夢露就像是從樓頂往下跳一樣,求生自保的本能會讓人束手束腳,本能地排斥著會傷害自己的舉動。

“呃,”西蒙說,他做了個手勢,珍妮發現自己已經呆站了一段時間了,而西蒙也被她的走神帶動得侷促了起來,“珍妮弗,我們是不是該到床上去了。”

他有些結巴,眼神忍不住瞟了瞟睡袍寬大的領口,但很快又挪開了——這份靦腆簡直和科林一般無二,他之前有些經驗,當然,但這份經驗還不能讓他抵抗瑪麗蓮.夢露或是珍妮弗.傑弗森這種等級的美色,在她們跟前,他顯得十分敏感,總是覺得自己的表現有些不太得體。

而這份侷促無疑是非——常——可——愛——的——

拍打著車窗的記者,在快門聲中躲躲閃閃地快步走進攝影棚,穿著輕薄的服裝,試著在攝影機前放鬆下來,展示出經過計算的最美一面,在青澀少年純淨的雙眼中,女性的虛榮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經過一段時間的挖掘,夢露和她的共同點在不斷地增殖,她入戲越來越快,出戏卻越來越難,這一點曾讓珍妮擔心不已,但現在,她享受的是入戲的感覺,在長年累月的自制之後,如此肆意地揮灑自己的女性魅力,這一點確實讓人身心愉悅,她慵懶地挑著眉,遞給科林一個媚眼,“我們確實應該,不是嗎?”

科林明顯地吞嚥了一下,他結結巴巴地說,就像是不相信自己有這麼的好運,“su……sure。”

副導演開啟了一盞燈,讓它和煦的光芒灑到場地正中的拍攝場景裡,這要比實景拍攝更節省成本和時間:在三月的倫敦,想要拍到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簡直是痴人說夢,而《夢露》劇組的預算也不足以讓他們出國租一套豪宅,在昂貴的草坪上等待天時與地利。棚內拍攝無疑是最有吸引力的選擇,它能讓劇組一次性多拍好幾個take,鏡頭的推拉也更自由,然後經過特效,簡易地把兩段素材捏合在一起。《夢露》劇組就採用了大量類似的手法迴避外景拍攝,觀眾光看電影的話,根本分不出真假。

“唔……”在床上找到了位置的夢露皺著眉頭發出不快的聲音,她孩子氣地翻了個身,把頭藏到了科林肩上,而小睡中的科林則被她吵醒,迷糊地睜開眼睛,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夢露——他的眼睛很快瞪大了,眼瞳飛快地瞟著房間裡的裝飾,過了一會兒,他的肩膀才放鬆下來,科林轉過身子,側臥著為夢露遮去了擾人的陽光,深情地,甚至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視著懷中的絕世美人,而夢露呢,她的睫毛顫抖了幾下,也緩緩睜了開來,有些蒼白的嘴唇露出了一個孩子氣的笑容,幸福又天真地望著科林,就像是望著一個善意的陌生人——一個天使,他們彼此的陌生感一目瞭然,這是科林和夢露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但那份吸引力和信任感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夢露全心全意地信任著科林、欣賞著科林,她沒想過征服他,在他跟前她絕不會動這個念頭,她甚至不把自己的美貌當作武器,而科林呢,他也並非是在欣賞夢露的美貌,並不是如此,這是兩個靈魂——兩個相互吸引的靈魂在打量著對方,感受著自然而然湧上唇間的喜悅和平靜。

“非常好,”薩爾維不知何時走進了場地,他熟悉的聲音透過耳麥傳了出來,一如既往地專業而謹慎,“我看到你們已經找到了那份感覺,科林,你往外移幾公分,夢露維持原來的位置,燈光稍微上調一些,現在的角度太低了。另外誰去把那盆花的角度調整一下,讓紋飾完全出現在鏡頭裡……我們開始今天的第一個場景拍攝,3、2、!”

“唔……”夢露又一次皺起眉,往科林的方向翻了過去——

“cut,”薩爾維喊道,“夢露身上的被單裹松一些,翻身的時候小心一點,不要破壞床單的褶皺。”

在幾次ng之後,第一個鏡頭順利拍竣,他們沒有休息就馬不停蹄地拍攝特寫鏡頭——攝影機取代了科林的位置,而夢露則對著鏡頭露出了慵懶而寧馨的淺笑,笑容裡還帶了一些睡意——這個特寫鏡頭裡的笑容,正是兩人剛才相視而笑時,從科林的眼睛裡‘看到’的景色。

“感情再深刻一些,”這是一段沒有明確時間起始點,也不需要採集聲音的鏡頭,所以薩爾維直接指導起了珍妮的表演,幫助她更深的進入狀態,“就只是拋開所有自制,把你的內心展露出來,他所給予你的——”

他的聲音低沉了下來,在寂靜的攝影棚顯得娓娓動人,幾乎像是附在耳邊的低語,“你的內心中被他吸引的,你們未曾明言,但卻無法忽略的情緒——”

那種熟悉的甜蜜感又一次自她心裡翻滾著泉湧而出,珍妮——一部分的她在夢露的軀殼裡,就像是喝多了酒,在朦朧中又保持著相對的清醒,她意識到了這一陣情潮洶湧,然而此時此刻卻無意自制,在這個場地裡,有一個人吸引著她,也被她吸引,他們未曾明言,但卻從未忽略,她能感受到他透過鏡頭傳遞過來的情感,這股彷彿經過剋制,卻又透露出無盡飢餓的戀慕,透過他的語調、他的聲音和他的眼神,在她的皮膚上滾動搓揉、流連不去,而她也情不自禁地透過鏡頭,在他的眼神中盛放著,用她的笑容和眼神傳遞著——傳遞著那些未曾明言也無需明言的好感、吸引、愛意,發自靈魂的渴求、戀慕、需索——

“……d!”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薩爾維迸出這個單詞時的發音,幾乎可以說得上有些用力過猛。而隨著他的這句話,本來蹲坐在床邊的攝影師也直起了身子,抱起攝影機走向了床的另一邊——該輪到科林來拍攝相應的特寫鏡頭了。

隨著多次的練習與熟悉,珍妮彷彿也形成了條件反射,聽到‘good’以後,瑪麗蓮的自我認識從她的腦海裡褪去,留下的則是同退出共情金手指時一般無二的厚重餘味,之前用來進入角色的幾段記憶在她的腦海中閃爍著,彷彿是一塊塊孤零零的畫片,不知道該選擇那副拼圖進入,記者在拍打著車窗,喊著讓人不快的問題——這該對應瑪麗蓮乘坐勞斯萊斯離開街頭的回憶,還是今早珍妮乘坐保姆車進入片場的回憶?它牽引起的是瑪麗蓮任性而竊喜的虛榮感,還是珍妮的無奈和煩躁,它屬於哪個自我,珍妮還是瑪麗蓮?

面無表情地走出拍攝場地,和西蒙擦身而過,珍妮這會確實是無力也無心考慮自己的人緣問題了,她幾乎是一把奪過了瑪麗手中捏著的手機,捏上了有稜有角的魔方手機鏈,這熟悉的微微刺痛讓她彷彿一下就找到了和現實的聯絡,而隨著它在手心的不斷滾動,以及心裡不斷重複默唸的‘今天是3月2日,我是珍妮.傑弗森,我是陳貞,我今早吃了西柚汁和培根炒蛋’——現實重新在混亂的情緒中浮現了出來,時間線簡單明瞭:吃飯、趕赴片廠,化妝,入戲——以及最重要的,出戏。

如果是以往,瑪麗蓮的餘味會糾纏她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一直到她上.床睡覺之前,腦海裡那種亂糟糟不可收拾的感覺也依然沒有消褪,在這種精神狀態中入睡,做噩夢簡直再正常不過。而瑪姬對症下藥地傳授給她一些小技巧來解決這個困擾,這種以關鍵道具為支點進行的簡短儀式,對於‘確認自我身份’有極大的幫助,珍妮對自己的生活記住的細節越多,也就越容易區分真實和虛幻。珍妮之前在讀劇本的時候就試著練習過幾次,效果非常不錯,而讓她高興的是,這一招在實戰中的效果也沒有減弱多少。

當她鬆開手機鏈,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珍妮幾乎又像今早來到攝影棚時一樣精神奕奕了,她愉快地託著腮,凝望著西蒙的表演,一邊揉捏著小魔方,一邊思索著下一個鏡頭中瑪麗蓮的心態轉換——而當薩爾維的眼神無意間和她碰到一起時,她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感到心虛氣短,難以和他對視,而是坦然地衝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對於她的‘薩爾維心結’,瑪姬也有所指點,她沒有評價珍妮‘不想談戀愛’這個決定的對錯,而是告知珍妮,方法派演員的移情現象在實踐中非常普遍,在拍攝中感到自己愛上導演,愛上拍檔,這都非常常見,有時候,演員們會戲假情真地開始一段關係,但更多的時候,隨著表演結束,這種化學反應自然而然地,也會隨著清掃掉角色人格的過程而一併被清掃出去。

沒有人會給這種因為表演產生的悸動定罪,否則已婚的方法派演員就根本不能認真表演愛情戲碼了,所以,珍妮完全沒必要因此產生負擔,如果薩爾維足夠專業,作為導演他應該幫助她來處理這種表演副作用,如果薩爾維也有所迷惑的話,那麼坦誠的溝通也是很好的辦法,事實上,瑪姬認為坦誠的溝通是解決很多問題的良方。

聽從切薩雷的建議,一直被證明是正確的決定,這一次也不例外,珍妮甚至隱隱有些埋怨切薩雷——如果他早一點讓她去看心理醫生的話,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會出現噩夢、失眠這些症狀,這也算是陳貞珍妮的一個短板了,陳貞根本對心理諮詢沒有概念,畢竟國內這個行業才剛剛發展,而且國人對此也比較諱疾忌醫,沒有真正地接受,至於珍妮,她對這方面的瞭解也很淡薄,因為很明顯,她的生活階層是接觸不到什麼好的心理醫生的,即使有朋友做過心理諮詢,效果也沒什麼說服力,所以珍妮確實不知道,一個好的心理醫生和一個積極配合的病患,可以多麼立竿見影地解決掉一些讓人非常煩擾的問題。——她確實是在和瑪姬的溝通中才意識到,自己完全沒必要把因為和克里斯的分手產生的罪惡感,投射到她和薩爾維的關係裡。

如果薩爾維也對她有好感,他總是要展開追求的,到時再告訴他自己不打算戀愛也不遲,當然,如果這是錯覺的話,她也沒必要因此更加懷疑自己的心理狀態,因為她在入戲中感覺到的情緒回饋有所偏差是很常見的事,就像是一個醉漢看東西會出現重影一樣,沒必要因此大驚小怪。

不管瑪姬說得有沒有道理,起碼珍妮喜歡這個思路,這讓她可以挺直腰桿,理直氣壯地處理她和薩爾維之間的感覺,她對薩爾維有好感,在進入夢露的過程中,好感被放大,她甚至有時感覺自己愛上了薩爾維,ok,這並不值得羞恥,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她無非也是為了工作,如果薩爾維感受到了她的好感,並且因此產生困擾,他們也可以好好聊聊,一起來解決這個‘工傷’問題。

再看了薩爾維一眼,珍妮研究了他一會,放棄了這個想法:現在看來,她前段時間應該是入戲太深,再加上剛和克里斯分手,所以有些疑神疑鬼了。不管這個人是不是英國人,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總是會流露一些徵兆的,而客觀地看,薩爾維對她幾乎從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所以她也大可不必多事。

“cut,”薩爾維說道,“good,誰給他補一些粉底,休息五分鐘,我們接著拍攝下一個鏡頭。”

他回過頭,藍眼徵詢地看著珍妮,“你準備好了嗎,珍妮?需不需要多休息一會兒,畢竟,你還在調時差。”

“五分鐘就足夠了,我沒問題的,”珍妮送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她伸了一個懶腰,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與滿足感:雖然也許她的水桶裡依然積滿了壓力,雖然她還是發了瘋地在滿滿的行程中打轉,承受著無數個壓力源無窮無盡的蹂.躪,但——也許瑪姬說得對,她的性格的確還算得上有幾分堅韌。哪怕只是開啟一條通道,關上一個龍頭,她的世界都會燦爛起來,而在此時此刻,當問題已經有了解決的曙光,影片拍攝接近完成的現在,再回頭去看之前的痛苦,一切又彷彿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了,甚至可以說還算值得,畢竟——“信不信由你,薩爾,為了這部電影,我早就燃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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