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重新開始行進,程宗揚悄悄鬆了口氣,回頭看時,不由錯愕,本來在他旁邊的斯明信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卻有一個黑衣人趴在自己身後十幾步的位置,一動不動。

程宗揚暗道自己太過大意,竟然忽略了襄邑侯在途中遇襲,門下的扈從肯定會追查周圍是否還有刺客的同黨。如果不是斯明信出手,自己此時早就被襄邑侯的手下圍住了。

程宗揚剛準備從屋上下來,又趕緊停住。兩名黑衣人並肩過來,其中一個說道:“施十三呢?怎麼還沒有出來?”

旁邊那名黑衣人低聲道:“小心些,說不定還有刺客。”

黑衣人點了點頭,戒備地看著四周,卻沒注意到他的同伴話音剛落,就被一柄彎鉤從後鉤住脖頸,悄無聲息地切穿喉嚨。

彎鉤切入的角度冷靜而又準確,力道更是精細之極。那名黑衣人鼓起的眼睛瞬間變得灰白,由於鉤鋒是斜著向上,喉間鮮血沒有飛濺,而是順著他的脖頸淌下。

黑衣人抽了抽鼻子,“不好!有血腥味!”說著轉過身,就看到一個瞎眼的乞丐舉起破碗,“呯”的扣在他面門上。黑衣人顱骨盡碎,直挺挺跪在地上,然後倒在一旁。

斯明信收起翼鉤,提起最初那名的黑衣人,輕煙般往鎮後掠去。盧景向程宗揚打了個手勢,“走!”

程宗揚這才意識到剛才趴在地上的黑衣人是專門留的活口,難怪自己沒有感受到死氣。他從屋上躍下,三人繞了一個大彎,一直奔出數里,才停下腳步。

程宗揚呼了口氣,“五哥,你怎麼會從山裡出來?”

“還不是呂冀那小子。”盧景翻了翻白眼,“我找了門人打聽,說他去了菟苑,不在府中。我剛摸到地方,他的車馬又出門要回洛都。”

程宗揚笑了兩聲,問道:“那個胖子就是襄邑侯?”

“沒錯。”

“他的苑林也在北邙?”

“看到那座樓觀了嗎?”盧景用竹杖挑開枝葉,指向遠處山頂上一座高樓,“從那裡往西,就是他的苑林。”

“看起來挺大啊。”

“一般吧。”盧景道:“東西六十裡。”

“六十……裡?”程宗揚叫道:“這也叫一般?”

“沒見識。”盧景對他的失態嗤之以鼻,“呂家最大的一處苑林,從滎陽直到弘農,南北三百裡,東西六百裡。”

程宗揚徹底無語了。南北三百裡,東西六百裡——這還能叫苑林嗎?面積都趕上一般的國家了。呂氏這後族真不是白叫的。

斯明信一掌將捉來的黑衣人拍醒,兩人搭檔多年,配合默契,盧景開口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人清醒過來,隨即露出怒色,“某乃襄邑侯門下賓客!”

盧景哂道:“什麼賓客?不就是狗腿子嗎?”

黑衣人怒極反笑,“你們這些蠢貨!連襄邑侯也敢招惹!小心滅族之禍!”

“真猖狂啊。”盧景搖了搖頭,“聽清楚: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人面帶冷笑。

“我數到三,”盧景慢條斯理地說道:“一……二……”

不等他數完,斯明信翼鉤一挑,劃開那名黑衣人的袖子,然後鉤鋒鉤住他肘下,轉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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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牙關“格”的咬緊,雙眼殺氣騰騰地盯著這三個膽大包天的亡命徒。但緊接著,他眼中的殺氣就變成了恐懼。

斯明信根本沒停,把他肘下的皮膚淺淺切開,然後手指伸進他的傷口,扯住他的皮膚往下剝去,動作又快又穩,而且沒有絲毫猶豫,好像他剝的不是皮膚,而是一隻手套。

黑衣人眼珠險些瞪出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皮肉像剝手套一樣剝開,一直剝到腕間,露出一截血肉模糊的手臂,皮下的肌肉筋絡血管全都暴露在外。

“嗷——嗷——”黑衣人嚎叫起來。

“三!”盧景這時才數完最後一個數。

“施十三!”黑衣人慘叫道:“我叫施十三!”

盧景一點都不著急,仍是慢條斯理地問道:“做什麼的?”

“襄邑侯門下死士……別剝啦……嗷嗷……”

“平常都幹些什麼?”

“殺人!殺人!”

“殺什麼人?”

“侯爺的仇家!”

“你殺過誰?”

“宛城令!吳樹!”

“為什麼殺他?”

“他殺了侯爺的門客!”

“初九夜間,你在什麼地方?”

施十三張大嘴巴,舌頭像打結了一樣。

盧景盯著他,“初九夜間——呂冀在什麼地方?”

施十三嘴巴哆嗦起來。

“一……”

“上……上湯!”

程宗揚耳朵早已豎了起來,緊張地聽著他的回答。

盧景慢慢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那天……”施十三嘴巴哆嗦著,似乎對吐露的資訊極為掙扎,忽然他舌頭一吐,牙關猛地咬緊。

他這一下全無徵兆,盧景與斯明信同時出手,卻晚了一步,施十三已經生生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施十三口中鮮血狂噴,眼睛狠狠盯著三人,唇角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他舌頭已經斷,即使這幾個狂徒手段再毒辣,也問不出半個字來。

“死士……”盧景嘀咕一句,抬掌拍碎他的腦門。

“什麼?你把東西放在了潁陽侯車上?”

“嗯。”

程宗揚目瞪口呆。斯明信潛入潁陽侯的私苑,正遇上呂不疑奉詔入宮,苑中的僕從紛紛收拾東西準備啟程。他索性把攝像機藏在一隻漆匣內,看著侍女送到車上,才悄然退出。

“放在盒子裡面怎麼能用?”程宗揚直想揪頭髮,那是攝像機,不是法器。

斯明信簡單說道:“我試了。”

程宗揚呆了半晌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由於自己對那隻攝像機的款式太過熟悉,潛意識中以為它和普通攝像機那樣,需要用鏡頭對準目標才可以攝錄。但那隻攝像機分明能實現立體攝像的效果,可以說它的影象捕捉方式遠遠超過了自己的認知,絕不是簡單的感光方式。

自己出於慣性思維,根本沒有想過還有傳統以外的攝像角度。但在斯明信看來,這東西就是一件法器,影月宗能夠千里傳形,沒道理放在盒子裡就不能用。結果誤打誤撞,倒是發現了它另一項功能。

“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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