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孟非卿正聚jīng會神看著面前一隻沙盤,聽到程宗揚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地說道:「過來看看。」

沙盤是用不同顏sè的細沙堆成,製作十分jīng細。左側是一片平原,大江從中將平原分開,左邊是寧州,右邊是江州,沙盤右側,連綿的烈山山脈縱貫盤中。

「這沙盤做得挺不容易啊。」

「是老七的手筆。」孟非卿道:「依你之見,破敵之處當在何地?」

程宗揚審視著沙盤,然後將盤側一面小旗插在烈山一處山坳中,「這裡。」那是山中一片平地,三條溪水從山間淌出,衝積成一片平原。

孟非卿道:「理由呢?」

「敵眾我寡,只能倚仗地利。整個江州平原無險可守,一旦宋軍兵臨城下,便佔據主動。而且……」程宗揚笑道:「小狐狸讓俞子元在前面sāo擾,就是想讓宋軍在山中紮營吧?」

「不錯。」孟非卿舒展了一下雙臂,「這會兒侯老二已經帶著四營和五營進了烈山。與宋軍的第一仗,就在三川口。」

「兩個營嗎?」兩個營即使滿員也只有六百人,面對十倍於己的宋軍jīng銳,他們還真敢打。

「三個營。侯玄帶了他的直屬營來。不過兵力還是有些不足。」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孟老大,你叫我來,不會是讓我去打仗吧?」

孟非卿道:「你覺得呢?」

「我覺得不妥!非常不妥!」程宗揚道:「如果我領著兩個營參戰,等於五個營的兵力都投放到烈山。五個營加起來一千多人,宋軍五六千人,敵我比例五比一,就算咱們星月湖的好漢都能以一抵五,也與宋軍勢均力敵,勝負比例各佔一半。如果打勝,宋軍敗的只是前鋒,後面還有近十萬大軍,如果敗的是我們,那後面也不用打了。用三分之二的籌碼孤注一擲,賭人家百分之五的籌碼,實在太冒險了!」

「說得好!」程宗揚一口氣說完,孟非卿讚許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為不能這樣打!」

程宗揚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孟非卿說:「所以這次你只能帶一個排三十人,前去烈山。」

程宗揚叫道:「你再說一遍!」

孟非卿一臉為難地摸著須髯,「還不是因為月姑娘?她聽說三川口要打仗,非要參戰。侯老二、崔老六、王老七都在烈山。老四、老五兩個在寧州。老八這只小狐狸要留在城中,我想來想去,只好辛苦你一趟了。」

程宗揚咬牙切齒地說道:「我和月姑娘一起去?是不是有點不合適啊!」

孟非卿拍了拍他的肩,「我信得過你!」

程宗揚道:「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啊!」

「這一個排的人手我已經給你挑好了。」孟非卿自顧自說道:「一營三名上尉連長,趙譽、徐永擔任班長,魯子印他們都作為士兵參戰。已經在烈山的俞子元和呂子貞也歸你指揮。」

「臧修呢?三個班你才給兩個班長?」

「臧修是副班長,給月姑娘當副手。有他的金鐘罩在,月姑娘的安全也多幾分把握。」

另一個班原來是月霜的。程宗揚道:「雖然不能投入太多,可帶一個排去增援,也太少了吧?」

「誰讓你去增援的?」

程宗揚瞪大眼睛。

孟非卿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你去烈山,能不打就不打。打仗是侯老二的事,你只用保護好月姑娘就行。」

「別開玩笑了!月丫頭的思維模式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預料的嗎!她要上陣我能攔得住她?一上陣直衝著宋軍主將的大旗殺過去,這種事她不是做不出來啊老大!」

「所以才要拜託你。」孟非卿道:「你知道,我這些兄弟都是嶽帥的親兵,對月姑娘就和對嶽帥一樣。月姑娘真要踏陣,他們也二話不說跟著去了。到時候只有你能約束他們。」

「憑什麼?」

「你是一營營長,兼一團長。」

看來這差事自己是推不掉了,趕緊討價還價吧。程宗揚道:「你既然要讓我去,我有三個要求。」

「說。」

「第一:一個排肯定不夠,至少再給我二百名傭兵。」

孟非卿道:「傭兵用來守城尚可,野戰並不是個好主意。若是零散來的,二百個陌生人,沒有一個月的cāo練誰也指揮不了。若是成團的,未必好調動。」

「剛才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來找我。」

孟非卿抱起肩膀。

程宗揚道:「他說雪隼團六百名兄弟全都交給我來指揮。他絕不插手。」

孟非卿大感意外,傭兵團dú lìxìng極強,一般應募來的,都要先說清楚守城還是野戰,願意出多少錢,然後團中自行指揮,極少讓外人插手,像石之隼這樣拱手把指揮權交出的例子極為罕見。

孟非卿沉思片刻,然後道:「既然如此,就由你來安排。」

「第二:既然我是指揮官,我要絕對的指揮權。」

「這個當然。給你的人全部由你負責。」孟非卿想了想,「六營的杜元勝和蘇驍也調去,讓他們指揮傭兵。」

程宗揚對六營這兩名上尉印象極深,當即一口答應。

「還有呢?」

「第三:你要跟月丫頭說明白,她既然要當班長參戰,就必須聽從命令。她如果不答應,我這就回建康。」

「月姑娘只是好勝,她在王哲軍中多年,分寸還是有的。」

「哼哼。」程宗揚冷笑兩聲。

孟非卿道:「好!我去給她下命令!」

程宗揚俯身看著沙盤,聽孟老大的口氣,自己的增援很大成分上是讓月霜上前線過過打仗的癮,並沒有太嚴格的任務。

他們的原計劃是用三個營在三川口擊潰宋軍。這也太大膽了吧?三個營不滿一千人,面對六千敵軍,他們會如何打呢?水攻?如今正值冬季的枯水期,山澗不結冰就是好的。火攻?三川口是片開闊地,沒有什麼樹林好燒。

孟非卿取出一件東西,「拿著。」

程宗揚接到手裡,不由一愣。那東西是個半圓的物體,左右各有一隻鬧鈴,金屬的底盤上鑲著一個透明的蓋子,裡面長短不一的三根指標,正「嘀嗒嘀嗒」的移動。

「這是用來計時的鐘錶,每格是半個時辰,一週六個時辰。最短的是時針,中等的是分針,最細那根是秒針。」孟非卿仔細解釋一番,然後道:「時間定在後rì拂曉七點,不要錯過了。」

程宗揚盯著錶盤,「這是哪兒來的?」

孟非卿道:「嶽帥當年交給我的。老二手裡還有一隻,出發前對過時辰,比看rì頭準得多。」

「還有一隻?」如果是一隻,可能是嶽鳥人隨身帶的。有兩隻就挺奇怪了。

孟非卿道:「其實還有一些。有的比這個更jīng巧,能帶在手腕上,不過現在已經不在了。」

程宗揚半晌才道:「你們嶽帥不會是賣表的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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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際彤雲密布,半晚突然颳起的凜冽北風使氣溫驟降。宋國大部分疆域終年無雪,烈山也並非高寒之地,沒想到一入冬就有了下雪的跡象。

「這鬼天氣!」第三軍指揮使王通道:「好端端的起了這麼大風。要是下起雪來,就麻煩了。」

劉平濃眉緊鎖,太師府對江州之戰極為重視,早在大軍出發之前,太師府的堂吏翁應龍便調集了大批棉衣,隨時可提供裝備。但進入烈山之後,他才發現面臨的狀況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箭矢耗盡之後,敵寇的威脅大幅下降,沒有給宋軍造成太大損失。連rì來交戰十餘場,捧rì軍死傷不到二百人。不過在那夥敵寇的襲擾下,路程嚴重遲誤,現在捧rì軍已經在山中滯留了兩rì。

對於在何處紮營,眾將分歧很大,第三軍都指揮使王信、第七軍都指揮使盧政提議在山中紮營,位置就在三川口。那處營地是劉宜孫冒死探到的,劉宜孫也因此重新升為都頭,負責指揮一個都的步兵,雖然級別相等,但比起騎兵都的軍使無疑是降職了。

郭遵曾經私下替劉宜孫抱怨過,但劉平告訴他,自己的兒子,不嚴苛一些,如何服眾?

郭遵不同意在山中紮營,原因是三川口地勢較低,如果星月湖那些叛賊四面合圍,對己方大為不利。他建議,大軍一鼓作氣殺出烈山,趕到平原再駐營。郭遵的第六軍是騎兵,在山中無法發揮騎兵衝鋒的威力,但穿過烈山談何容易。三個軍輪流作戰,至今也只走了二十餘裡,順利的話,也要明rì才能趕到三川口。

如果不駐營休息,抵達平原便是幾千疲兵。

前方傳來一陣悶雷般的轟鳴聲,塵土飛揚。接著傳來訊息,幾個賊寇從山上推下巨石,由於躲避及時,宋軍只傷了兩三個人,但道路被巨石堵塞,至少要半個時辰才能通行。

「傳令!全軍每人帶五天的糧草,拋棄所有輜重。」劉平決定一鼓作氣趕到三川口,再進行休整,連rì作戰,嚴重影響了軍隊的士氣,一旦降雪,恐怕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前來督戰的都監黃德和沒有異議,即刻向主將夏用和發去文書。宋軍的都監一半由宦官充任,好在這些宦官頗知軍事,即使像黃德和這樣不知兵的,也能尊重前線將領的指揮。

「第六軍全員休整,喂足馬匹!第七軍jǐng戒,第三軍繼續行進。今晚不走出十里,讓王信提頭來見我!」

宋軍迅速行動起來,一隊又一隊軍士連夜投入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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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城,東市。

外面北風呼嘯,坊內卻熱鬧非凡。來自晴州的傭兵擠滿賭坊、酒肆,大把大把的銀銖擲上賭檯,氣氛熱火朝天。

水香樓徹夜掛著紗燈,樓內笙歌處處。

蕭遙逸側身倚在席上,金冠斜到一邊,一副白衣勝雪,風流倜儻的公子哥模樣,把杯笑道:「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馮兄乾一杯!」

旁邊一個歌伎捧起酒杯,向馮源勸酒,馮大,法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自己是法師,不能飲酒,女sè上頭倒沒有多少禁忌。

程宗揚和蕭遙逸都笑了起來,程宗揚擁著蘭姑笑道:「馮大,法既然不喝酒,便給他找個房間樂樂。」

蘭姑笑著朝歌伎說了幾句,歌伎放下酒杯,牽著馮源的衣袖去了隔壁。

另外一席卻蓋著一條紅羅錦被,被中不停蠕動。晉國風氣如此,豪門士族的宴席上也多有歌舞伎現場宴客,何況jì館。程宗揚早已見怪不怪,與蕭遙逸碰了一杯,然後道:「你的六營給了我,往後怎麼辦呢?」

「不給也不行啊。我還掛著刺史銜呢。」蕭遙逸道:「雖然是個幌子,但對外面好交待。如果我公然亮出身份,直接領兵,不說別人,王老頭那一關就不好過。恐怕不等宋軍殺到,北府兵就該出兵平叛了。」

有些事做得說不得。蕭氏父子如果打出星月湖的旗號,讓人知道江寧二州被一幫反賊佔據,王茂弘再裝昏聵,這把稀泥也沒辦法和,唯一的選擇只有出兵。

如果不打出星月湖的旗號,仍以少陵侯的身份都督江寧二州,即便是實際上的割據,建康的世家大族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

程宗揚道:「一直沒見到蕭侯爺,身體還好吧?」

蕭遙逸道:「當rì被咬了一口,身體一直不豫。這些rì子在寧州。」

蕭道凌雖然擊殺王處仲,但在他臨死反噬下,也受了傷,江州之戰只怕不會出面。

蕭遙逸道:「星月湖一共是八個營,每三個營組成一個團,另外兩個是團部直屬營。每營有三個排,營長有一個班的jǐng衛,總額是兩千四百人。老大的直屬營在支撐鵬翼社,沒有全調過來。現在統計的結果,每營缺員一成到一成半。」

距離星月湖大營解散已經十幾年,還能保持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戰鬥力,這個數字已經相當不錯了。

「給你的一營和六營裡面,一營是藝哥的,狀況最好,接近滿員。六營損失最嚴重。」蕭遙逸道:「大營解散的時候,我才十幾歲,除了蕭五他們幾個跟著我到了少陵侯府,其餘有三分之二都加入了左武軍。」

「左武軍?」程宗揚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蕭遙逸苦笑道:「你猜的不錯,一大半都在左武第一軍團,包括我們六營的專職法師文澤。大草原一戰,六營遭受重創,尉級軍官幾乎全部戰死,除了杜元勝和蘇驍這兩名上尉,只剩下一百多名士卒,不及原來人數的四成。」

這樣算來,自己兩個營加起來也不過四百多人,不足七成。看來有必要補充一些軍士了。孟老大讓杜元勝和蘇驍帶領僱傭兵,是不是就有這個意思呢?

思索間,被下一聲大喝,狠狠動了幾下。過了一會兒敖潤掀開大紅錦被,神氣活現地鑽出來。那個歌伎半裸著身子在他身下輕喘著,臉上一片cháo紅,眼神濃濃的彷佛能滴下蜜糖一樣。

「一兩千人敢跟十萬大軍打,星月湖的爺兒們夠漢子!」敖潤爬起來,拿起酒觥一口氣喝光,然後一抹嘴,盤膝坐下,「我們雪隼團的兄弟也不下軟蛋!兩隊人馬,算老敖一份!」

蕭遙逸笑道:「像敖兄這樣醉笑生死,方是豪傑!」

敖潤大搖其頭,「我們當傭兵的跟你們不一樣,有錢賣命,沒錢走人,但凡能有幾個錢,能過rì子。誰願意打生打死?這兩天我沒少看你們cāo練,嘿嘿,老實說真比不了。就衝戰前不賭不piáo這一條,當傭兵的就沒幾個能做到。不過我們也有好處,只要給足了錢,上了陣敢拚命!豁得出去!」

程宗揚笑道:「這個我信。敖老大不要命的架勢我是見過。」

敖潤拍著胸膛道:「你放心!既然你看得起老敖,老敖絕不給你丟臉!我們雪隼傭兵團,講的就是公平、正義、責任和勇氣!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程宗揚舉杯笑道:「少吹點牛吧。要不是知道敖老大靠得住,我也不會挑你們了。」

敖潤哈哈大笑。幾人酒到杯乾,約定明rì上午點齊人手,午前出發。江州距烈山一百餘裡,在路上宿營一rì,六rì拂曉出戰。

程宗揚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子時初刻。雖然又要了幾個人在客棧守衛,但一進城就被人盯上,小紫傷勢未愈,夢娘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仍然有點不放心,於是起身告辭。

蕭遙逸訝道:「這就走?」

蘭姑擁住程宗揚的手臂,笑道:「我送公子一程。」

蕭遙逸恍然大悟,拿扇子指著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也不好解釋,乾脆將錯就錯,與蘭姑一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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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香樓是江州唯一的jì館,大戰將臨,原來的東主早已遷往隔江的寧州。這些天蘭姑帶了十幾名jì女來討生意,頓時又熱鬧起來。

程宗揚笑道:「沒想到蘭姑你膽子夠大的,這時節還來做生意。」

「城裡都是傭兵,沒有這些姊妹,不定要惹出多少事來。況且那些傭兵得了錢,出手也大方,如今夜資快漲到十個銀銖,我抽頭又少,那些姊妹每rì賺的快及上建康一個月,如何不肯來?」

說著蘭姑挺起胸,用豐潤的胸rǔ磨擦著他的手臂,媚聲道:「何況公子也在這裡呢……」

程宗揚苦笑道:「蘭姊兒,可別讓老四瞧見。」

蘭姑啐了一口,「我做的便是迎來送往的生意,又不是賣給他了。」

程宗揚笑而不言。良久,蘭姑嘆了口氣,「你對他們是真好,老祁跟著你,是他的福氣。」

「好了蘭姊兒,我自己回吧。」

蘭姑輕笑道:「急什麼?既然你不肯留我,我只好去找老祁,陪他睡了。」

祁遠還沒回來,蘭姑鬆開他的手臂,嗔怪地推了他一把,然後取下發上的釵子,進了房間。程宗揚看著她將那些華麗的首飾包在帕中,一邊挽起衣袖,給祁遠收拾行李,笑著朝她搖了搖手,回到內院。

蕭五站在樓前的階上,臉上不動聲sè,眼睛卻一個勁兒地給自己使眼sè。

這傢伙搗什麼鬼?程宗揚有些納悶,朝蕭五腦袋上拍了一把,一邊拉起衣角扇著身上的酒味,一邊踏進樓內。

「呯」的一聲,似乎有東西猛然扔在地上,砸得粉碎。程宗揚心裡一緊,三步兩步躥上樓梯,闖進小紫房內。

「他怎麼能這樣!」一個女子憤怒地說道。

程宗揚剛踏進半步,立刻就停住了,正在發飆這丫頭不是別人,正是月霜!

聽到腳步聲,月霜扭過頭,厲聲道:「死男人!滾出去!」

程宗揚連忙舉起雙手,賠著笑臉退到門外。心裡暗自嘀咕,月丫頭這是對誰發飆呢?自己?這丫頭臉皮薄,肯定不好意思公開被自己佔便宜的事——她不會是知道了小紫的身份,發現上當受騙,來找死丫頭麻煩的吧?

程宗揚小心朝裡望去,只見小紫倚在榻上,一手拿著絲帕,楚楚可憐地咬著紅唇,雖然沒有流淚,但那模樣比淚流滿面還讓人心痛。

小紫細聲細氣地說道:「他拋下我娘就走了。人家不敢認姊姊,是怕姊姊和他一樣,看不起小紫母女是蠻荒地方來的……」

「怎麼會呢?」月霜在榻旁蹲下,挽住小紫的手道:「有你這麼漂亮的小妹妹,姊姊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他怎麼能忍心拋棄你們母女!」月霜氣惱地說道:「師帥以前說爹爹是不世出的英雄,拋妻棄女,豈是英雄行徑!」

「都是小紫的錯。」小紫小聲道:「如果不是因為有了小紫,他也不會拋棄我娘……」

「不要說這種糊塗話!」月霜放軟聲音,「你這麼乖,爹爹若是見到你,肯定會喜歡的。」

小紫柔弱地笑了笑,「人家從來沒見過他……」

「他也沒什麼好看的,就是……就是……」月霜說著擰起眉頭,思索半晌才道:「爹爹的樣子,我也記不得了。只記得小時候有個人抱過我,我娘說那是爹爹……」說了一半,月霜忽然怔住了。

過了會兒,小紫柔聲道:「他肯定很喜歡姊姊。」

月霜像想起什麼一樣,眉頭漸漸挑了起來,接著俏臉一紅,恨聲道:「那個大壞蛋!」

「姊姊記起什麼了?」

「我剛想起來——他把我抱到一邊,然後壓住我娘…哎呀!我才知道他在做什麼!那個大壞蛋!」

「他們在做什麼啊?姊姊?」

月霜滿臉飛紅地說:「你不要問了!」

小紫像受到傷害一樣垂下眼睛。

月霜連忙道:「你別不高興啊。他……他……哎呀,你長大就明白了。」

小紫展顏向月霜一笑,宛如鮮花初放,姣麗無匹。

月霜一時看得呆了,半晌才憐惜地說道:「小紫生得這麼漂亮,小紫的娘一定也是個美人兒。」

小紫微笑道:「是啊。可惜去年她死了。」

月霜安慰道:「你雖然沒見過爹爹,但能和娘在一起啊。姊姊小時候,孃親就過世了,一直在軍營長大,比你還慘呢。」說著她擁住小紫,「孟大哥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原來我真的還有個妹妹……」

姊妹倆擁在一起,月霜香肩微微顫抖,顯然是真情流露。小紫卻是另一番表情,程宗揚在外面看得清楚,死丫頭露出狡黠的笑容,一邊擁著姊姊,一邊撫著她的背,指尖在她背後的穴道一一拂過。

程宗揚看得心驚肉跳,死丫頭隨便一按,立刻就是致命傷,可月丫頭全無戒心,仍沉浸在姊妹相逢的驚喜中,全不知道自己抱著一個什麼樣的妖jīng。

姊妹倆終於分開,月霜有些難為情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別笑我啊。我一直孤零零一個人,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沒想到還有個妹妹……對了,師帥說爹爹的墓在臨安,我從來都沒去過。現在我們都長大了,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啦,」小紫輕聲道:「他可能不喜歡看到我的。」

「你管他的呢!」月霜氣鼓鼓道:「反正他又不能從墳裡跳出來!我們去給他上墳,是給他面子,他地下有靈,高興還來不及,輪到他挑三撿四!」

程宗揚暗贊一聲,嶽鳥人,你這女兒夠個xìng的。

姊妹倆絮絮說了許久,到了深夜,月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程宗揚靠著欄杆站好,提神戒備,免得她擦肩而過時給自己一個狠的。可月霜對他理都不理,就像他不存在一樣,冷著臉離開。程宗揚開始繃著臉一副嚴肅的表情,但看到她在衣內滑動的圓臀,禁不住在背後露出曖昧的笑容。這丫頭屁股越來越好看了。

程宗揚溜進房內,「她怎麼想起來認親呢?」

「孟大嘴巴告訴她的。」

程宗揚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我還以為她要跟你一起睡呢。」

小紫笑道:「不好麼?」

「當然不好。她佔了床,我睡哪兒呢?」

「你可以睡在她身上,像她爹爹睡她娘那樣啊。」

程宗揚捏了捏她的鼻尖,「別逗我啊,我可忍了一路了。過來,讓我抱著你睡覺!」

程宗揚抬手拂滅燈燭。黑暗中,小紫道:「程頭兒,你頂到我了。」

「忍著!哼哼,讓你挑逗我。」

「讓阿夢來好不好?」

程宗揚嘆了口氣,「算了吧。她也挺可憐的。」

「真可憐呢。」小紫似笑非笑地說道:「誰今天摸她了?」

程宗揚臉上一紅,強辯道:「我只是幫幫她。」

「好羞哦。一邊摸著阿夢的小嫩鮑流口水,一邊又說不想吃。」

「死丫頭,你怎麼知道她又小又嫩呢?」

小紫笑吟吟道:「你猜呢。」

「你別欺負她啊。」程宗揚側過身,抱住小紫的腰肢,「我明天要去烈山,來回大概三四天時間。你乖乖待著,不要亂走……幹!這是什麼!」

「誰讓你亂摸人家。」

「咪咪都不讓摸!這rì子還讓不讓人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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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rì深夜,與宋軍纏鬥三rì之久的敵寇突然消失。眼看天將落雪,劉平立即下令,休整多時的第六軍全軍出動,直奔三川口。輪流作戰的第三軍和第七軍也拋棄所有多餘的糧草輜重,全體出動。

劉宜孫羨慕地看著那些騎兵從身旁呼嘯而過,對張亢道:「看咱們捧rì軍的jīng騎!敵寇再多十倍也抵擋不住!用不了午間,就能殺出烈山!」

張亢沒有作聲,他看著天際越來越密的彤雲,皺起眉頭。

第六軍出發半個時辰之後,劉平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強勁的北風帶著細小的雪粒漫天飛落,吹得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已經戰鬥數rì的宋軍打起jīng神,冒雪在山間行走,只盼第六軍能殺開一條血路,早早離開這鬼地方。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一騎快馬從前方馳來,馬上的騎手滿身是雪,遠遠便亮出旗號,「第六軍斥侯!有緊急軍情!」

軍士分開一條通道,劉平縱馬上前,騎手見到主將,立即滾鞍下馬,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劉平心裡微微一緊,「前方有敵情?」

「不是!」騎手利落地施了禮,帶著一絲興奮說道:「郭指揮使發現了敵軍的營寨!那些敵寇沒想到我們會連夜冒雪進軍,這會兒還沒有動靜!」

劉平jīng神一振,「敵營在何處?有多少人馬?」

「在前面七里,過了三川口就是!敵軍在山丘上樹了三重柵欄,大概有兩三千人,郭指揮使手下都是騎兵,無法硬衝營寨,請將軍立即派遣兩營步兵!」

「王信!你立刻派兩個營去!」

第七軍指揮使盧政急忙道:「將軍!」

劉平扭頭看著自己麾下的大將。盧政吸了口氣,然後道:「將軍三思!如果是星月湖大營……」

周圍幾名將領眉峰都微微跳了幾下。作為宋軍宿將,武穆王當年的星月湖大營無疑是一個足以令人心寒的名字。兩三千人,正是嶽逆衛隊的規模。如果真是嶽逆的星月湖大營,他們應該做的不是踏營,而是立即結營自守,等待後方的援軍迅速跟進。

劉平沉默片刻,然後一揮手,「星月湖大營十餘年間毫無音訊,什麼樣的強軍也早已煙銷雲滅!最多只有幾個餘孽而已!王信,整軍!」

斥侯連忙道:「郭指揮使說,大軍行動,容易驚動敵軍,請將軍下令,將兩個營分成十個都,分批開往前方。」

劉平朝第三軍指揮使王通道:「聽到了嗎?」

王信一抱拳,「得令!」

宋軍每營五個都,每都一百人。隨著王信一聲令下,十個都的步兵逐一加快速度,分批趕往前線,與郭遵第六軍的騎兵匯合。

劉平的面孔在火光中時明時暗,兩三千的敵軍應該是敵寇的主力。他不相信前方等著自己的會是那支傳說中未曾一敗的強軍。雖然傳聞江州的敵寇有嶽賊餘孽,但時隔多年,連當年走馬shè雕的自己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何況一支十幾年間默默無聞的軍隊呢?

捧rì軍前鋒有三個軍,滿員是七千人,雖然宋軍很少有軍隊能夠滿員,有些廂軍缺員甚至達七成,但捧rì軍是宋軍上四軍jīng銳,這三個軍兵員超過九成,合計六千餘人,能夠投入作戰的步騎超過敵寇兩倍。

劉平看了下部隊,已經出發的有九個都,其餘仍按平常行軍的速度行進。此時夜sè正濃,大雪紛飛,為了避免驚擾敵寇,軍士都熄了火把,冒雪衝風趕往前線。七里的距離,兩刻鐘就能趕到。如果能全殲這夥敵寇,一鼓作氣攻下江州也不是不可能。

劉平忽然道:「那名斥侯呢?」

旁邊的親衛往四周察看半晌,那名斥侯就像消失般,毫無蹤影。雖然雪下得正緊,劉平身上卻汗津津的,他放緩口氣,又問了一遍:「那名斥侯呢?」

王信和盧政同時反應過來,「誰見過郭指揮使那名斥侯?」

親衛們都面面相覷,最後都搖了搖頭,剛才稟報時,眾人都覺得那名斥侯面熟得很,但這會兒甚至沒有人能想起他的面容。

「有詐!」幾名將領心中同時升起這個念頭。

王信大罵一聲,「無恥!」然後厲喝道:「停止前進!召回前軍!」

盧政道:「將軍!請立刻下令結營!」

「不可!」都虞侯万俟政道:「此時我軍盡在山中,無法佈陣,一旦結營,必定大亂!」

爭執中,都監黃德和單騎馳來,「出了何事?」

旁邊的親衛簡單說了有jiān細謊報軍情,與此同時劉平也作出決斷,「郭遵孤軍在前,敵寇既然用詐,第三軍必定危在旦夕。傳令!全軍結陣前行!」

「將軍!」盧政勸道:「如今大雪紛飛,已無天時,山間行軍,更無地利,不若遣一軍與郭指揮使聯絡,我軍得到確信之後再行出動。」

「時不我待!」万俟政道:「如果郭指揮使的騎兵陷入重圍,我等在此坐而待命,只恐勝負之機轉瞬即逝!」

旁邊有將領道:「万俟虞侯!我軍在山間跋涉三rì,人馬疲憊,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俱失,此時決戰,非是上策!」

万俟政道:「江州細作已經回報,敵寇不過千餘,大都還是傭兵。我等為大宋討逆平叛,怎能出怯戰之言!」

盧政還要開口,劉平抬手止住他的勸諫,「義士赴人之急,蹈湯火若平地,何況國事?無論如何,不能坐視不救!」劉平扭頭道:「黃都監?」

黃德和頻頻點頭,「將軍說得不錯!敵寇既然只有兩三千人,我軍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郭指揮使麾下的兩千騎,可不是小數。」

劉平心中苦笑,jiān細說的兩三千人,如何能作得了準?但黃德和說的不錯,宋軍騎兵本來就金貴,郭遵手下的兩千騎,絕不容有失。

已經出發的十個步兵都被召回兩個,其他已經走遠,此時夜sè正濃,風雪正密,無法找尋。剩餘的宋軍結成戰鬥陣型向前進發,走了兩刻鐘之後,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三條溪水從山間彙集起來,沖積出一片平原。由於是冬季,溪水並不寬,連rì來的北風,使溪水表面結了一層冰渣,雪花不斷飄落,掩蓋了前軍的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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