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一頭霧水,只聽雲棲峰道:「公子拉鍊構思雖然巧妙,但不難仿製,一旦流入民間,不出旬月,必然有人製造出來。到時數百個商家與我們爭奪銷量和原料,利潤必然大降,甚至還會拉高銅價。因此我與三哥和六弟商議,銷路僅限於軍中,優先保證利潤。」

程宗揚啞口無言,雲老五雖然拒絕了市場營銷,但也不是沒有道理。在這裡提智慧財產權,無異於疑人說夢。拉鍊又不是什麼高科技產品,隨便一個工匠就能仿製,話說回來——這東西也就是技術含量低自己才有可能仿製。高科技的東西自己帶的也有,草原裡還埋著兩部手機呢,你用純手工打造個晶片試試。

雲氏把拉鍊推向市場,好不容易開啟的銷售網,可能幾個月就被人搶得乾乾淨淨——這還不是最致命的,如果算上對銅價可能產生的影響,雲氏就要為這件小東西,付出難以接受的代價。晉國一半以上的銅銖都由雲氏鑄造,雖然目前有利可圖,但銅價一旦上漲,鑄錢必然出現虧損。雲氏每年鑄錢都有定額,到時賠本鑄錢,那才是得不償失。

如果把原料換成其他材料,鐵容易生鏽,重量也更大,鉛更容易磨損,如果是純錫,遇到寒冷天氣就可能變成粉末,鋁就不用想了,要到十九世紀才被人發現。在這個時代,金屬以外可以選擇的材料更少。

程宗揚心裡嘆道,許多技術的失傳,可能就出於這種原始的智慧財產權保護意識。但站在雲氏的角度考慮,維持小範圍,高利潤的製作銷售,也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程宗揚雖然不甘心,但也沒有辦法,誰讓自己不能白手起家,創造出一套完整的化工產業呢?

程宗揚想了半晌,最後無奈地說:「也只好如此了。」

雲蒼峰道:「其一,我雲氏商會出鑄銅作坊一處,工匠三十人,每年供應銅料五千斤,製作拉鍊十萬尺,將來如果不夠,還可按需求追加。製作之事由程氏全盤管理,雲氏不再插手,如何?」

這等於是雲氏提供工廠、技術人員和原料,由自己全權生產,條件不可謂不優厚。程宗揚當即道:「可以。」

「其二,作坊所有的產品由雲氏統一收購,以每尺十枚銅銖計價。程公子,你看怎麼樣?」

這一下可是獅子大開口,以每尺一枚銀銖的價錢算,等於雲氏拿走百分之九十的收入,只給自己留百分之十。

程宗揚抗議道:「這也太少了吧?我不說五五分成,至少也要四六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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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蒼峰道:「我們雲氏拿出作坊、工匠和原料,等若承擔所有的成本,讓程公子坐收漁人之利。三者相加,成本至少佔五成,所得利潤不過五十銅銖,程公子平空拿走兩成,已經不少了。」

雲蒼峰與自己交情深厚,程宗揚相信自己向他要個上萬銀銖,他眼都不眨地就拿出來,白送也沒什麼關係。但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一談到生意,雲蒼峰就露出商人本sè,錙珠必較。這會兒自己如果太大度,就把交情和生意混為一談了。

程宗揚笑道:「雲執事算得也太jīng了吧?五千斤銅製作十萬尺拉鍊,相當於十萬銀銖。原料佔一成,三十名工匠,每人每月二十枚銀銖工錢,不過七千二,作坊我便是租用,每月也不超過二百枚銀銖,三者相加,成本最多隻佔兩成。八成利潤,我拿四成,等於三十二枚銅銖。再去兩枚算交情,一口價,每尺三十枚銅銖。」

雲蒼峰笑咪咪道:「鑄銅作坊哪裡是隨便能租來的?不瞞程公子說,那處作坊便是鑄造銅器,每年還有一萬銀銖的收益。僅此折入成本,便有一成,何況還有運輸、損耗的費用,雲某說成本佔五成,並不算多。」

程宗揚打起jīng神,與雲蒼峰、雲棲峰反覆爭辯,甚至聲稱自己建造作坊,招募工匠,採購原料,銷售貨物,算下來也能把成本控制在四成以內,還能淨拿六成利潤。

雲蒼峰則道,白手起家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不要說作坊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建成的,單是熟練的鑄銅工匠,就不易尋找。

雙方你來我往,一邊爭論,一邊互相讓步,最後把收購價定在二十枚銅銖一尺,超出五千斤的產量,則是三十枚銅銖一尺,並且由雲氏承擔作坊及工匠的所有開支。

敲定細節後,雲蒼峰親自去擬定契約,雲棲峰則喚來僕從,款待程宗揚。三人談論時,都是並著膝正襟危坐的架式,雲家人還好說,程宗揚頭一次跪坐這麼久,這會兒鬆懈下來,只覺兩腿發麻,爬起來道:「雲五爺,我在院子裡走走不妨事吧?」

雲棲峰笑道:「不妨,程兄便當這裡自己家,儘管隨意走動。」

程宗揚也不客氣,到了樓下,看看周圍無人,立刻逾牆而過。按著上次的路徑,熟門熟路找到那處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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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仍然緊鎖,牆角的翠竹隨風搖曳,發出沙沙的輕響。程宗揚抬指在門口的花瓶上一敲,指下發出一聲清響,然後拾階而上。

那個披著狐裘的少女坐在樓梯盡頭,水一樣的眸子靜靜看著他,然後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輕聲道:「你來了。」

程宗揚笑道:「你知道是我?」

「每月望rì前後,這個院子是不能進人的。」

程宗揚看了看周圍,小心道:「我來沒什麼關係吧?」

「沒有。」

程宗揚挨著少女腳邊坐下,「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如瑤。」

程宗揚誇張地拍了下手掌,「真是好名字!喂,你別笑,這名字真的好聽。我要有個女兒,就叫她程如瑤。」

「你不是姓蕭嗎?」

「哦,我是說順口了,讓女兒跟了母親的姓。」

少女哦了一聲,「原來蕭公子已經有妻子了。」

「妻子倒談不上……喂,說說你自己吧,為什麼別人不能進來?還有,穿這麼厚的狐裘,難道不熱嗎?」

少女慢慢道:「我幼年時得過一場大病。每到望rì前後,就通體發寒,時常聽到有人走動,就會昏厥。」

「竟然還有這種病?」程宗揚好奇地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好一些了?」

雲如瑤微微搖了搖頭。

「那你這會兒為什麼沒有昏倒?」

「我也不知道……」雲如瑤輕聲道:「有時說著話,就會睡過去。」

「昨天你沒事吧?」

「睡一時就好了。有一次我昏倒了四天,五哥把棺材都準備好了。還是三哥請來一位高僧,把我救轉過來。」

「你三哥是雲蒼峰?」

「你認得他?」

程宗揚訕訕道:「難怪雲丹琉叫你姑姑呢。沒想到雲老哥還有個這麼小的妹妹。」

雲如瑤低聲道:「我是庶出的。」

嫡出是正妻所生,其他姬妾生的都是庶出,兩者雖然同出一父,但在家族和社會上地位相差極大。但程宗揚對這些毫不在意,大夥兒都是爹生媽養,能有什麼區別?

「你身上好香,是不是用了龍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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