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淵這一覺睡得很沉很沉,斷斷續續做了無數個夢,醒來之時,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窗外陽光很好。

廚房裡頭,段白月將藥汁清出來,端過去之後,屋裡卻只有四喜公公一人,笑呵呵道:“王爺,皇上剛出門。”

“出門?”段白月聞言皺眉,“風寒還沒好,出門作甚?”

四喜公公道:“吃早點,皇上吩咐了不讓人跟,說要去集市逛逛。”

段白月搖頭,放下藥碗也去了集市。

楚淵坐在面線糊的小攤上,正在拿著勺子攪。

段白月蹲在他身邊。

楚淵看了一眼,問:“你來做什麼?”

段白月無奈:“想吃這個,我替你買便是,何必自己跑出來。”

“房子裡太悶。”楚淵道,“出來透透氣。”

段白月道:“還生著病,也不怕回去又發燒。”

楚淵道:“瑤兒說的,面線糊能治百病。”

段白月:“……”

楚淵問:“吃嗎?請你,有的是銀子。”

段白月哭笑不得,替他裹上披風,秋末冬初又是海邊,風一吹起來可當真是冷。

楚淵吃完一碗熱乎乎的面線糊,站起來慢悠悠往回走:“聽四喜說,你昨晚在審問裘戟?”

段白月點頭:“他已經招認了一大半罪狀。”

楚淵問:“包括荒野雲頂的位置?”

“與錦娘所言一致,也與我們的推算一樣。”段白月道,“應當不是在說謊。”

“為何突然就如此配合。”楚淵皺眉,“你給了他什麼好處?”

“保住他的大俠美譽。”段白月答。

楚淵不解。

“這裡風太大,先回去吧。”段白月道,“內|幕很多,怕是要說一陣子。”

兩人往回走的路上,街邊剛支出來一個炸甜年糕的小攤。段白月買了一根,用竹籤穿著遞過來。

楚淵接在手中,也沒吃,就一路拿著回了家。恰巧看到南摩邪,便道:“前輩可要吃?”

南摩邪笑容滿面:“多謝皇上。”

段白月:“……”

楚淵將炸糕遞過去,自己回房換衣裳。

南摩邪道:“早上我也出去了一回,外頭已經有人在討論那艘被燒燬的大船,說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人說是被天雷所劈。”

“管他怎麼說,過段時間也會逐漸消停下去,只要瘟疫不蔓延開便好。”段白月道,“徽州澤魚幫,這是賬本上的商號名稱。將來回去之後,找機會去將真相告知其家人,此事便也就算過去了。”

南摩邪又道:“虧是發現得早,否則若這島上的人染了瘟疫,訊息傳開,將來楚國商人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等到司空回來,倒是可以問問他。”段白月道,“望夕礁的生意路子五花八門,或許會知道這個澤魚商幫。”

南摩邪點頭,咬了一口炸糕。

段白月問:“好吃嗎?”

南摩邪皺眉:“什麼玩意,又硬又甜,還一股子腥氣。”

段白月頗為慶幸:“那就好。”

南摩邪:“……”

嗯?

段白月轉身去了楚淵的住處。

四喜公公笑著打招呼:“王爺又來了啊。”

楚淵從房中出來,換了身白色的衣裳,手中抱了熱茶,看著有些孩子氣。

段白月眼神便也跟著柔和起來。

四喜公公躬身退下,替兩人關上院門。

楚淵道:“說說看,裘戟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與蘭一展的恩怨,等你病好了再慢慢說,也不著急。”段白月道,“緊要的事情只有兩件,焚星與焚星局的關係,以及楚項將來的計劃。”

楚淵點頭:“先說焚星。”

“焚星局是一套內功心法,瑤兒機緣巧合,在北行宮時隨玄天前輩學過。”段白月道,“而潮崖島上還有另一門功夫,名叫縱星局。”

楚淵微微皺眉。

“裘戟當初與蘭一展出海拜師,故意引誘蘭一展練了縱星局。”段白月道,“江湖中人人都說焚星能令人入魔,卻不知真正的魔功,是這縱星局。”

楚淵道:“蘭一展也是因此入魔?”

段白月點頭:“可他天性清明,即便是墜入魔道,也未曾放棄希望,一直想要練一門解毒的功夫,便是焚星局,只可惜當時玄天前輩不知此事,而蘭一展雖說偷得了焚星心法,卻不肯給他。兩人一路搶奪,江湖上也漸漸傳開訊息,說蘭一展是魔頭,只是那些滅門禍事,十有**是裘戟栽贓嫁禍。”

楚淵道:“喪心病狂。”

“後來蘭一展絕望自殺,裘戟也終於達成目的,成了一代大俠。”段白月道,“只是他為了能戰勝蘭一展,用了不少蠱蟲激發內力,導致後來面目全非,為了保全名譽,便退隱江湖,在**中住下,抓了小廝聽他日日吹捧裘大俠,已有些瘋癲入魔。”

楚淵道:“那又為何要重入江湖?”

“蘭一展是他所知唯一能讓焚星發光之人,為了探尋秘密,便沒有焚燬其屍體,而是放在了玉棺山。”段白月道,“做下這麼多虧心事,總歸是惴惴難安。如此過了幾十年,驟然聽聞九玄機中的焚星被盜,便認定是蘭一展死而復生,要伺機向自己報仇。所以才會化名賽潘安與江湖妖姬相勾結,一面想要抓木痴老人,好破解機關重入玉棺山,一面在王城鬧市設下焚星局,好將蘭一展引誘出來。”

楚淵道:“這何止是瘋魔,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他本就是個瘋子。”段白月道,“藍姬死而復生,帶著屍毒來找我尋仇,也是他的計劃之一。在那之後,他便南下出海,經由觀海到南洋,投奔了先前在潮崖島上結識的楚項。”

楚淵道:“楚項?”

“這便是第二件事。”段白月道,“翡緬國雖說地方隱蔽,外人又難以闖入,但畢竟離大楚不算近。所以楚項一早便派人佔領了潮崖島,也就是那些所謂的黑袍人。”

“所以潮崖島上的一切亂子,根由都是楚項?”楚淵問。

“也不單單是他,若非島民好逸惡勞,外人也不會有機可乘。”段白月道,“攻佔潮崖對楚項來說,的確是筆劃算買賣,一來說不定會有黃金,二來就算找不到寶藏,地理位置也極優越,周圍可都是大楚的海域。”

楚淵眉頭緊皺。

段白月道:“嗯?”

楚淵靠回椅背:“先前忌憚劉府的威脅,才留他與劉錦德一條命,惹來如今這堆麻煩。”

段白月道:“你若不想煩心——”

“這是大楚的事。”楚淵閒閒道,“不勞西南王煩心。”

段白月看著他笑。

楚淵道:“面具摘了。”

段白月一僵。

楚淵道:“知道你醜,先前也沒多好看,摘了。”

段白月道:“裘戟的事還沒說完。”

楚淵道:“抗旨不遵是死罪。”

段白月:“……”

楚淵自己伸手。

段白月先是想退,最終卻只是猛然閉上眼睛。

楚淵輕輕拿掉他的面具。

四周很安靜。

片刻之後,楚淵評價:“比起上回為了躲金姝時的刀疤,還是要順眼些的。”

段白月緩緩睜開眼睛。

楚淵道:“看著花裡胡哨,挺好。”

段白月哭笑不得。

楚淵將面具丟在一邊,湊近看。

段白月閃身站起來。

楚淵拍桌子。

“有毒。”段白月解釋,“師父都說了,讓我離你遠些。”

“仔細看你一眼,能少活多久?”楚淵問,“三年還是五年?”

段白月:“……”

似乎也不能這麼算。

楚淵勾勾手指。

段白月坐回桌邊。

楚淵吩咐:“繼續說裘戟的事。”

臉上沒有任何遮蓋,段白月有些不自在。

楚淵卻不以為意,單手撐著腮幫子繼續聽,就如同面前這張臉從來就沒變過。

直到過了午飯,兩人才出門。

楚淵一個人去找四喜吃飯。

段白月回到房中,摘下面具,猶豫著拿起桌上銅鏡。

鏡子中映出來的臉依舊佈滿藍色圖騰,猙獰可怖。連他自己也想不通,先前明明連是在西南府都要戴面具,為何竟會願意在心愛之人面前露出真容——可方才看他的表情,聽他的語氣,卻覺得也並非是一件大事,如同受了蠱惑一般。

南摩邪將腦袋伸進窗戶,問:“已經看了大半天,你是要去選花魁嗎?”

段白月臉色一僵,扣下鏡子。

南摩邪招呼:“走,今日天氣不錯,出海去看看。”

段白月搖頭:“師父多慮了,我並非在沮喪這張臉。”

“也沒什麼好沮喪的。”南摩邪道,“天辰砂就在眼前,服下之後再過個半年,你便會恢復容貌,說不定還會更加英俊上幾分,到那時,靠著賣畫像也能賺銀子。”富可敵國指日可待,忍不住就搓起了手。

段白月面無表情關上窗戶。

南摩邪站在外頭感慨,逆徒。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司空睿先段瑤一步回了島。

段白月問:“可有打探到什麼訊息?”

司空睿圍著他轉圈看,感慨:“你可當真是皇后命。”不知道讓自己的娘子多摸幾回此人的手,能不能也生個娘娘出來。

段白月把玄冥寒鐵放在桌上。

司空睿退到五步外,道:“喏喏,這回可是老天爺在幫你,若是運氣好,不傷一兵一卒登上荒野雲頂,取回天辰砂也非難事。”

段白月道:“當真?”

“騙你作甚。”司空睿坐回石凳,“你可知天辰砂到底是何物?”

“是什麼?”段白月還未開口,楚淵先從門裡進來。

先前還想著要賣關子,但如今既然是皇上開口,司空睿立刻站起來,叉開雙腿伸展雙臂道:“回皇上,是塊這麼大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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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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